第十一章 吃骨不吃肉的蟲子
「賤人!你做的好事!」鄒胤澤突然話鋒一轉,高亢的喝問震得在場所有人耳朵嗡嗡直響。
「啊!」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栗芷婼也被這一聲斷喝嚇得幾乎要癱坐在地上,嬌艷的面龐頓時煞白一片。「我——」她嘴中囁喏著差一點就說了出來。
「你怎麼了?還不老老實實地給朕招供!」鄒胤澤的聲音更高了,他幾乎已經是在聲嘶力竭地嚎叫了。
「皇上!臣妾什麼都沒有做,你讓臣妾招供什麼啊!」栗芷婼對自己剛才的方寸大亂後悔不已——栗芷婼啊栗芷婼,你怎麼就這麼慫呢?他只不過是詐你一下你就差一點兒露餡兒了!這個樣子還做什麼大事呀!想到這裡一顆紛亂不已的心卻早已安靜下來,她抬起頭毫無懼色地迎了上去。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們搞不懂皇上為什麼就這麼肯定是栗芷婼。
「臣妾真得不知道哪裡做錯了?」栗芷婼環顧四周,開始轉守為攻。
「那好!朕就說給你聽!也讓你死個明白!」鄒胤澤冷笑一聲,索性坐了下來。
「賤妾真不知何處惹惱了皇上!即使賤妾有罪,也請皇上說明,讓不花死個明白!」栗芷婼心一橫——我就賭這一次!如果你想詐我,那老娘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真被發現那也只有認命了!
「哼哼!」已經憤怒到極點的鄒胤澤又是一陣冷笑,不知是要給栗芷婼製造點兒心理壓力還是真得就掌握了女人所做的一切證據確鑿了。「栗芷婼!你聽著——直到現在,朕可有皇子公主?」
這是宮裡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實,栗芷婼疑惑的是鄒胤澤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在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說實話——栗芷婼是聰明女人當然知道這個。「不曾有!」她只好惴惴不安地回答。
「那包括皇后在內,所有嬪妃中是不是只有你有喜了!」
「是啊!但懷有身孕是賤妾的錯嗎?」栗芷婼倔強地看著台階上的男人,耳畔的亂髮隨風飄動也顧不得整理一下。隨著男人的問話心裡開始不斷地打鼓——這個死男人到底想要說什麼?
「錯不錯你知道!先回答我是不是只有你有喜了!」
「是!」栗芷婼挺起胸脯、美目圓睜,毫無懼色地瞪著鄒胤澤——她知道現在不是犯軟蛋的時候。周圍一圈人精,自己哪怕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也會被他們抓住,從而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置於死地。
「那我再問你,如果皇后不能生育,是不是你就是唯一的受益者!」鄒胤澤終於說出了要命的一句話。
所有的人都看著栗芷婼——直到現在他們才明白:為什麼皇上那麼堅決地一口認定就是這個女人做的——因為只有她做了才說得通,她是唯一的受益者。
——可怕的想法,但又讓人無法反駁。
栗芷婼驚呆了,她沒有想到皇上會來這一手。一時間方寸大亂,不知道說什麼好?
「賤人!你還有什麼可說的!」鄒胤澤眯縫著雙眼。
不能就這麼完了!他也僅僅是推測,沒有證據不是照樣奈何不了姑奶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你非要這樣說賤妾也沒什麼好說的!」女人索性耍起死狗來,撂出這句狠話后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你真的沒罪嗎?」鄒胤澤斜眼看著她。
「說賤妾有罪,請皇上拿出證據。沒有證據,僅靠皇上一己推斷,賤妾不服!」栗芷婼亮出了最後一招。
「你想要證據嗎?會有的!」鄒胤澤扭過臉:「小鉤子!人交給你了!就在這裡審,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天亮前一定給朕審個清楚明白!」
栗芷婼驚呆了,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目瞪口呆地看著台階上的鄒胤澤,一股涼氣直透後背,
鄒胤澤在清寧宮大動干戈的那晚,還有一個人徹夜無眠。——他就是太醫胡瑩。
胡瑩睡不著,並不是他聽到了什麼?而是吃過晚飯後,他的右眼一直在跳——莫不是有什麼禍事要發生?一想到那個玉指套,他的右眼不跳了,而心和肉卻猛跳起來。自己這一生小心本分,也就做了這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但願老天爺能放過!想著想著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原來汗水已浸透整個後背。
「胡太醫!鉤公公有請——」太醫署主管氣喘吁吁地跨入家門的時候,胡瑩還處在焦慮和驚恐之中。
「鉤公公!」他猛地坐起來,看到了魏寧和他後面的小隨從:「哪個鉤公公?」
「內侍省掖庭局主事太監鉤曄鉤公公!」魏寧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
內侍省——掖庭局——鉤曄——
胡瑩弄清楚魏寧嘴裡的鉤公公到底是誰之後,一股恐懼襲上心頭——東窗事發了!他雙腿哆嗦著,在幾乎要癱倒的時候,魏寧扶住了他。聽到掖庭局的鉤公公沒有人不害怕的,所以魏寧對胡瑩的表現並沒有有起什麼疑心,相反他還有點同情這個年輕稚嫩的小太醫。畢竟一塊兒給宮裡辦差,他很能理解這個小太醫的恐懼。
「這個時候鉤公公喊小太醫過去有什麼事情啊?」胡瑩故作輕鬆地問。
「掖庭局召見誰敢問呀!」魏寧明顯暴躁起來:「啰嗦那麼多幹嘛!又不是只叫你一個人去!」
不是我一個人?胡瑩的疑惑轉瞬即逝——說不定為了其他什麼事情吧。他緊繃著的心弦頓時鬆了下來,忍不住長出一口氣兒。就這樣魏寧和小夥計在前、胡瑩在後,一樣的無精打采,一樣的步履匆匆,三人穿過暗夜中的大街小巷,進入高大崔嵬的皇宮。
讓胡瑩感到意外的是:他並沒有被帶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內侍獄,而是被帶到了清寧宮。還沒有發現自己,這只是掖庭局的排查——這一絲僥倖也在踏入清寧宮的瞬間被胡瑩否定——排查為什麼不在內侍獄,卻在清寧宮呢?
當他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時,心幾乎要跳了出來——還是出事了。
鉤曄一揮手,隨從宦官立刻將跪在地上的栗芷婼架了起來。看著曾經儀態萬方的女人像攤爛泥般被小宦官拖來拖去,太醫胡瑩心中一陣絞疼。他低下頭不敢再看女人,他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大叫起來。
此時的栗芷婼早已沒了往日的尊貴,只是一個勁地發抖。內侍獄的手段她早有耳聞,聽到太監宮女們談論起掖庭局審訊犯人的細節時,自己大老遠就心驚肉跳。
她沒有想到這種厄運這麼快就降臨到自己身上!此刻什麼報仇雪恨的念頭都沒有了,她怕得要死——但即使要暈過去,女人的頭腦中還是一個念頭:「千萬不能承認!承認了一切都完了!」
鉤曄一點頭,另兩個隨從宦官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碩大的白色瓷缸,放在庭院中間的桌子上。瓦罐的蓋子剛被揭開,細細的沙沙聲就傳了出來。那聲音雖不高,但給人的感覺如附骨之蛆令人煩躁不安。院子里低微的嘀咕聲慢慢高起來:「食骨蟲!不會是食骨蟲吧!」
沙沙聲同樣傳入栗芷婼的耳朵中。她睜開眼睛,面前多了一口大缸——裡面裝滿了紅褐色的砂土。不對!砂土怎麼會微微顫動。她再仔細一看——嚇得一下子昏死過去。蟲子!那是比小米粒還要小一些的紅褐色蟲子,罐子里的沙沙聲正是這些蟲子相互撕咬、碰撞發出的。
「食骨蟲」——內侍獄的絕活。
胡瑩聽到「食骨蟲」三個字,早已經嚇得幾乎要尿出來。
「食骨蟲!」這就是令人談虎色變的「食骨蟲」!他無數次聽說過,也無數次在醫書中看到過關於它的記載,但卻從沒有見到過。今天終於看到了,卻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一想到這種蟲子會爬滿栗芷婼的全身拚命撕咬,小太醫全身開始一陣陣無法控制的顫抖。
「漠西草原以北,鹹海深處,在腐爛的盲魚身上,有一種兇惡的蟲子。這種蟲子無眼無腸,卻能食骨吸髓。因它過於兇狠,所以從沒有人敢去捕捉它!」胡瑩一邊默念著《異物志》中的記載一邊暗想:「從沒有人捉到過的」食骨蟲「,怎麼會出現在掖庭局的手裡?」
「栗妃!說吧,現在還不晚!」栗芷婼被涼水潑醒的那一刻,聽到的仍是鉤曄令人恐怖的公鴨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