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空蕩蕩的土地上，一片宮殿悄無聲息地顯現。先是輪廓，然後是色彩，最後慢慢凝成實體。

霧氣散去，陽光下，這片同地宮宮殿一模一樣的建築群潔白而輝煌。環顧前後左右的高牆琉璃瓦，典允三人這才發現自己早已置身御明宮內部。

他們沒有心情欣賞這份美麗，而是緊緊盯著站在對面的定晟。

「我的弟弟。」男人轉向定晟，揚起熟悉的調侃笑容，「哈，看起來你這些年過得好像不大好，臉色蒼白得跟死掉了一樣。」

「大哥……不，現在應該稱呼你『悟』才對。」定晟像對悟說又像在自言自語，突然向他衝刺而來，一劍破空。

悟想不到定晟招呼不打就開戰，動手前還一點殺意都沒泄露。狼狽地側身翻滾躲避第一輪攻擊，他高高一躍到宮牆上，脊背砰地破開一對黑色翅膀，高聳的身軀不斷上長，覆蓋漆黑羽毛的雙手垂地，狠狠一拍壓碎一片房屋，巨大的嘴張開咆哮，露出四條彎曲的獠牙。

定晟劍鋒一轉，華光流轉。悟高高揚起身後細長有力的尾巴猛地揮來，迎向第二次刺過來的紫金劍。

劍尖撕裂一線細細的時空裂縫，長尾碰到這條裂縫，瞬間斷了一截。

斷尾轟然落地。悟吃痛，怒吼一聲飛到半空盤桓。

「御明正定晟！你竟然敢！」擁有御明正典予全部記憶的悟怎麼也想不到定晟竟然這麼做！他對御明正典予的崇敬和執念幾近瘋魔，怎麼會真的下殺手？！

不僅悟沒想到，典允也驚呆了。

「我的大哥早已死去。你不該出來的，他只應該活在我心裡。」定晟直直看進男人的雙眼，那靜謐而黑暗的瞳仁里一片虛無。微微側首對著閃避到他身後的悟，翻轉手腕變直刺為斜劈，說話好似輕柔的低喃：「所以，你去死好嗎。」

悟不敢直面紫金劍的劍鋒，揮動雙翅飛到更高的地方。無數羽毛化作暗器，錚錚錚劈天蓋地的打下來。

紫金劍當前，無形的屏障擋住暴雨般的羽毛箭。

「那個……」鳴人指空中兀自戰鬥的兩人——一個是典允的叔叔，一個是典允的……呃，父親——表情糾結，「我們要幫忙嗎？」

驚歸驚，典允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他點頭：「上！」說著一躍而起，左右閃避踩著暗器之間的空隙前進。

見悟和典允上下對他發起攻擊，定晟做出硬抗的姿態，真身卻在下一秒出現在極樂之匣上方，整個人籠罩在無數扭曲的光影中，揮劍一斬——空間法則·維度分割！

咔、咔、咔咔……轟！

極樂之匣破碎了。

無數冤魂爭先恐後地朝外沖，紫黑色力量狂暴席捲這片區域，將這裡變成了沸騰的的水。大地和空氣一起顫抖，所見之處一片灰濛。

黑色的霧氣暴起湧向半空中的悟，悟身體一頓，緊接著一陣抽搐。而典允猛地噴出一口血。

——操控反噬！

肩頭的小九長嘯一聲身軀變大，一隻爪子小心托住典允下墜的身體，另一隻爪子狠狠拍扁極樂之匣上的定晟。

「阿允！」鳴人雙手聚起光球，對準極樂之匣的方向衝過去，「可惡！——大玉螺旋丸！」

佐助手中凝聚千鳥雷光，目光緊緊盯著戰場中央。九尾和鳴人的攻擊都撲了個空。脊背突然泛起涼意，佐助眉頭一皺，轉頭。

定晟正站在後面，漆黑的眸子不帶任何感情的看著他們。

「千鳥千本！」

劍身輕輕一橫，輕而易舉擋住佐助的雷遁，定晟腳步側移以微妙的錯身躲開鳴人接連而至的連彈攻擊。「世界已經被神樹控制，水之國以外的地方都是我的主場。」

「哼，別得意太早。」鳴人的本體和四個影分身再次結印多重影分|身術，「兩千連彈！」密密麻麻的影分|身撲過來。

定晟不避不閃，雙手按著劍柄，整個人透出一股蓄勢待發的沉著。最前面的影分|身快觸及的一瞬，他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然後出現在空中悟的頭頂上。

「這是空間易置。」

悟轉身雙翅一振，羽毛箭鋪天蓋地。定晟豎起紫金劍，屏障包裹全身。

「絕對防禦。」

小九憤怒地張嘴噴射尾獸玉，定晟指尖一劃，巨大的尾獸玉像被戳爆的水球一樣散開。

「查克拉無效化。」

「最後是——」身影再次消失，定晟準確找到鳴人兩千多影分身中的本體，抵住他的要害。「……最強體術。」

他平靜地俯瞰投鼠忌器的佐助和九尾，「還有沒認輸的覺悟嗎？結局註定的戰鬥根本毫無意義。」

悟可沒有顧忌鳴人生死的意思，一個回身俯衝，張開獠牙大嘴。

「停！」典允及時控制住悟。

這時定晟手中的人質砰地一聲變成一節木頭，「嘖，忍者的替身術真麻煩。」他用力捏碎，鬆手，木渣隨風飄散。

「做得好，鳴人！」

「我才不會輕易被抓到。」退到佐助身旁的鳴人摸摸自己脖子上的瘀斑，「嘶~阿允，姓御明正的怎麼總愛掐人脖子。」上次被附身帶土的御明正世元掐脖子的感覺還記憶猶新呢。「不過，你們族人的體術真是……超級超級強啊！」說出這句話的鳴人戰意盎然的雙目亮得驚人，絲毫沒有因為剛剛的死裡逃生產生懼意。「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打一場吧！」

站在九尾頭頂的典允鬆了口氣，眼中帶笑，「沒問題。」他轉而對定晟冷聲喊道：「你瘋了嗎！」毀掉極樂之匣還怎麼封印悟！

「當然是徹底誅殺。」定晟輕描淡寫道，「極樂之匣這種東西跟忍者一樣，都是罪惡之源，我會完成大哥的遺願，將他們統統毀滅。」

悟見典允沉默，心知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他張開血盆大口匯聚一團熊熊燃燒的能量焰。這次攻擊針對在場所有人，反正極樂之匣已毀，典允對自己的控制力下降，只要拼著疼痛和一點力量損失就能掙脫僅剩的束縛。

「渺小的人類，想消滅我？簡直妄想！」

佐助和鳴人一左一右化作兩道殘影，從側翼包抄悟。典允扶著小九的耳朵指揮戰鬥。九尾攻擊力強悍，悟能感知戰鬥意圖，速度極快，一時間不分上下。兩隻龐然大物的戰鬥將宮殿群破壞成一片片殘磚瓦礫。

定晟靜待片刻，尋到機會果斷出手。他的紫金劍是時空屬性，正好克制悟的疾速。也就是說，悟即使讀到定晟的攻擊意圖也躲不開……

空中的悟突然倏地飛遠，然後發瘋似的左右扭擺身軀，一會兒又轟的一下頭頂砸地，接著瘋狂打滾，想把身上如跗骨之蛆的定晟甩掉。可惜擁有時空易置能力的定晟不斷變換在他身上的位置。

一邊躲避九尾、一邊抵擋鳴人無數的影分身、還要分心注意佐助的悟簡直狼狽極了，然而無論什麼攻擊都比不上身上這柄劍帶來的威脅大。

「廢物，御明正定晟，你是個廢物！」擺脫不能的悟怨恨地詛咒，「六百年都沒能完御明正典予的願望。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依靠別人才能走到這一步，最後還敢殘殺兄長。你果然是個廢物！」

「知道世界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嗎，都是因為你的無能！你沒有屬於自己的力量！」悟費力地扭過頭——這個動作對他這顆圓溜溜大得驚人的腦袋來講實在不輕鬆，「你看，我的力量甚至能抵抗神樹。別相信御明正世元了我的弟弟，他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你和我合作吧，我們一定能贏過這些傢伙……」

「隨你怎麼說好了，就當我是廢物吧，我尊敬的大哥。」定晟絲毫不為所動，紫金劍浮出一層青蒙蒙的光輝，流光化作囚牢死死困住悟不斷掙扎的身軀，「再見啦，大哥。」

「等……等等！」典允忍不住大喊，「不要！」

「怎麼，難道需要給你時間道別？」定晟停下動作，「還是說，你到現在都不明白……這個個什麼東西？」

充滿恐懼與罪惡，凝聚人類貪婪和邪惡——典允當然知道極樂之匣是怎樣的存在，變成「悟」的人也永遠不能恢復。可……可那是父親啊。父親被極樂之匣里的殺戮和黑暗侵蝕、失去原本的情感和人格才變成「悟」。就像「悟」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的皮、他的骨和他的血液都是典允的父親。而她一開始，也僅僅只想徹底封印極樂之匣，當做父親的遺物悄悄帶在身上。利用極樂之匣的力量，本來就是不得已之策。

典允是遺腹子。有言道距離產生美，強大、無畏、堅韌、勇敢而富於犧牲精神——御明正典予在他心中的形象一度趨於完美。弒父……他怎麼可能下的了手！

「腐朽的東西毫無價值，它的存在是對記憶中那個人的褻瀆。」定晟漠然道，「不得不說，我親愛的侄兒，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的你非常令我失望。現在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別礙手礙腳。」

的確，極樂之匣被毀，殺掉悟就是唯一的選擇。典允沉默，他說不出殺掉悟的話，只能默許。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定晟靜靜看著他。

「你是不是也得到了那段記憶。」典允問出深埋已久的疑問。他所說的「記憶」，是指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昏迷中看到的記憶碎片——大概是父親被極樂之匣力量侵蝕、最後一次清醒時留下來的。

當初他匆忙開啟極樂之匣想跟定晟同歸於盡，卻在陰差陽錯穿越了時空，同樣來到此世的定晟卻沒有趁機殺掉自己。對比他前後迥異的態度——無論對自己還是對極樂之匣——典允不能不猜測對方也看到了那些記憶。

「是。」定晟承認，「不過，就算大哥最後的願望改變了，『消滅忍者和世間一切破壞之源』的願望支撐已經我活過了六百年，我絕不會回頭。留下你的命是我最大的讓步。」

「喂喂，開什麼玩笑！」鳴人覺得自從四戰開打，世界上腦迴路莫名其妙的人越來越多了。總之未來的火影才不同意「忍者是破壞之源」這種莫名其妙的論斷！「真正的『破壞之源』是那個用神樹控制世界的瘋子才對吧！」

「對御明正世元我自有打算。查克拉是不該存在的力量，忍者是不該存活的人類——我會繼續我的路。」定晟一手壓下嘶吼的悟，舉劍，刺入——時間法則·萬物歸無！「……直至生命的盡頭。」

在典允等人屏息注視下，悟龐大的身軀像一幅被劣質橡皮慢慢擦乾淨的畫，無聲無息化作了虛無。

佐助眯眼，手肘推推鳴人問道：「你看，那是什麼？」

「……唉？」

一粒明亮的飛塵從悟心臟處飛出，飄到眾人眼前，然後如煙花一般綻開無數光點。這些光點並沒有雜亂無序的散開，反而慢慢凝成一個熟悉的人形。

典允瞪大眼睛盯著飄泊在光輝里的男人，定晟萬年僵硬的臉竟也怔了怔。

「這些年過的很辛苦吧，阿晟還有阿允。很抱歉當初丟下你們獨自離開，這是遲來六百年的道歉。」屬於御明正典予略帶沙啞的磁性嗓音響起，又有一絲縹緲。然而他的笑容無比真實溫暖，與剛才的悟天差地別，「希望可以得到你們的原諒。」

「您永遠不需要對我說道歉。」定晟努力牽動臉部肌肉想露出笑容，可是自從六百年前放棄人類的情緒，他再沒有感受過這種感情，早不記得怎樣才算真正的「笑」。可是不知為什麼，一滴眼淚卻猝不及防地落下了。

「謝謝。」御明正典予注視著他，輕輕笑起來，彷彿放下積鬱已久的心事。「……還有，再見啦。」

光點散落，熄滅。

「爸爸！」典允衝過去，撲了個空。

「……再見啦，我的大哥。」定晟輕輕地、輕輕地呢喃道，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