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盆滿缽滿
劉府。
這個曾經的大賢府邸,多少輝煌,多少榮耀,都隨著劉宏的死刑而跌落泥潭。
這並不算個新鮮事兒,洛陽城裡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大的,小的,層出不窮。今日有人上位,明日就有人落馬,諸如當初的魯家,又諸如今日的劉家。
哪怕事發眼前,眾人也最多唏噓上一陣子世事無情,就比方現在,那些圍在外頭議論紛紛的百姓,感慨者有之,鄙夷者有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當然也不少。
他們對著門口成堆兒的婦孺指指點點,換來後者一通潑天的哭鬧,可不論怎麼哭,進進出出搬來搬去的抄家人,也不會因此而少拿點兒什麼,多留點兒什麼。
文初站在劉府的大門前,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沒什麼表情。
一側呂福忍不住問道:「大人不覺得她們可憐么?」
她笑著搖搖頭,「劉家是標準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些年來,因著劉宏而享受了數之不盡的榮華富貴,自也該當因著他承受冷落和非議。」
「是極,是極,不過從貴人貶為了庶民而已,那麼大的罪,流放都沒有呢,該當她們謝天謝地了!鬧成這樣,實在讓人膈應的慌。」說著又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楚大人可要進去看看,咱家陪著您走一趟?」
呂福當日隨了廷尉司來「請」她,雖是有皇帝的命令在身,到底對她生了幾分愧疚,這會兒不遺餘力地攛掇她進去,這裡頭的意思兩人都明白。
文初自也不會拒絕,她本就是來撈油水的,當下笑著應了,一同入了府去。
劉府佔地甚廣,裝潢也精,小橋流水,花園假山,無處不別緻,比起她那小門小廟來,可算是堂皇富麗了。哪怕呂福是宮裡頭出來的,好東西一早見慣,也不由嘖嘖稱奇,「真箇有銀錢!這下子,國庫總算能充實不少了。」
文初心下一動,不動聲色道:「待到那兩百萬的災銀找回來,也算能充實一大筆。」
「真能找回來自是好的,可哪裡有這般容易啊。」
「哦?那狀紙上不是列出了結黨營私的名字,順著藤摸瓜,莫不是手到擒來?」
「哎呦我的大人呦!」呂福掩著口笑不可抑,「大人您想的太簡單了,地方和洛陽可不一樣,咱們這兒,那是天子腳下,走在路上放個屁,都能崩出三個官兒,官兒多,立場也雜,上頭又有陛下鎮著,誰能翻出這天去?」
文初不知道呂福曉不曉得她接的任務,不過對方顯然是有提點的意思,她自是跟著問下去,「那地方呢?還能翻出天去不成。」
「地方,卻是大不一樣。尤其是南邊兒,沒有韃子進犯,富庶的那是水上都漂著油腥子。天高皇帝遠的,那些地方官兒無不是無法無天,可了勁兒的撈油水兒,這進了他們肚子的,想要再吐出來……難,難,難!」
一連三個「難」,說著帶出幾分諱莫如深的意思來。
文初就是這點兒好,但有不懂的,從不吝嗇於發問,「請公公指教。」
呂福深深看她一眼,半晌道:「這麼說吧,楚大人,那個已經沒落的魯家,你可知道?」
「自然。」
「那幾年前,魯家有個嫡系去外放江州的事兒,你可聽聞么?」
幾年前,對文初來說,卻是十幾年前了,她蹙著眉想了一會兒,恍惚間想起是有這麼一樁事兒,曾經有個家族淪為了整個洛陽的笑談。她當時並不知是魯家,但此刻呂福那麼一提,她卻肯定他指的定是那庄笑談了。
說來也簡單,那人調任地方父母官,自是覺得有便宜可占,提前得了消息,讓族人將鋪子開了過去。一來了解了解當地的局勢,二來手先伸了進去,後頭人再過去,一切好辦事兒。可沒想到,三年任期下來,在地方束手束腳,完全被當地官員架空了權力,甚至臨著期滿回京,莫名入了對方的局,連銀子帶鋪子輸了個精光,說是灰溜溜也不為過。
想到此,也無需呂福再解釋了,文初立即通透了裡頭的關鍵——團結。
南朝實行郡縣制,地方上有獨立的行政制度,說是一塊兒又一塊兒的鐵板也不為過。而她這個欽差大臣從天而降,自是絕對受到排擠的,想讓人從裡頭吐出銀子來,首先要乾的,是鐵板上鑽個洞!
這個洞大了,會引起當地行政的動亂,可若小了,她又如何能施展開手腳?
而在鑽洞之前,最緊要的還是工具從何而來?
軍政抱成一團,她獨身在外,兵向誰借?人馬誰給?恐怕她前腳帶著欽差大印去借兵,後腳人家就召開集體大會,商量著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弄死她在外了。
而若沒有兵馬,難道她甩著膀子上陣,用十根手指頭對著鐵板使勁兒戳么?
文初頓時頭痛起來。
果然之前想的簡單了,她頭一個想的是洛陽的局勢,此一舉,必定會引至趙康一黨的反撲,最為擔心的,是對方在江州給她使絆子。現在可好,前有狼,後有虎,說不得狼虎還能緊密團結暫時合作一回……
想著文初就一個頭兩個大,朝呂福苦笑了一聲,「呂公公,你可算幫了我一大忙!」
呂福呵呵呵地笑,「何需說這些,咱家和楚大人可是老朋友了,再說就是咱家今兒個不提這事兒,難道閑王爺就不會提醒大人么?」
文初深深看他一眼,「不管怎麼說,呂公公這份兒心,我記住了。」
呂福自是歡喜不迭,他本就看好這年輕輕的少年重臣,如今又得知了閑王爺和她的關係,更是鐵了要交好的心。宮中浮塵,誰能保證沒有失利的一日,得了這楚大人這麼一句,可算是給自己拉了一個強大的盟友!
他笑成朵花般一拉文初,「這劉府真箇大的沒邊兒了,走了這半天,才算到前廳來。走,瞧瞧去,可有楚大人看上眼的。」
文初也是不再提,笑著一同往前走。
方一進到前廳,她就發現,她看上眼的東西,那真多了去了!
前廳是一個府邸的門面,劉宏這般沽名釣譽的人,自是不會冷落了這一片兒。想想他從前的身份,莫說金銀那些俗物,只名貴的字畫古物等,又豈能少了?
入目所及,兩人儘是笑眯了眼,不說別的,只四位大賢的謝禮,絕對妥了!
有不少是文初不認識的,正好呂福這宮裡出來的見識不少,一旁幫襯著一塊兒挑,沒個一會兒,文初已賺了個盆滿缽滿,抱了滿懷的字畫真跡。
呂福顯然抄家都抄出了經驗來,順手就點了個人,「你,來來,這些接過去,送到楚大人的馬車上!穩了點兒,若是碰壞了一星半點兒,可仔細了你的皮!」
頓時兩手空空一身輕鬆。
再換到別的廳房去,繼續盆滿缽滿抱滿懷。
……
就在文初和呂福兩個人,在劉府上作威作福狼狽為奸的時候。
另一頭,這劉府真正的主人家,正飲下自釀苦酒,命喪黃泉。
咣當一聲,空空如也的酒觴跌落地上,映照著劉宏倒地的屍首,有人執起酒觴,檢查了地牢內的一切,匆匆合上牢門,遠遠離去。再出現時,已是在榮府的書房內,「稟老爺,一切妥當。」
榮菏澤坐在巨大的寬案后,聞言淡淡應了一聲,一擺手,此人消失不見。
身邊老管家不由疑惑,「老爺,離著秋後問斬也不剩幾日了,這般急著動手,可會引起陛下的……」
「懷疑?經此一事,這懷疑已是去不掉了,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劉宏一日不死,老夫就一日不安,此人心性不正,劉家人已無恙,誰能保他不魚死網破?」
「那……那楚問……」
「無需動她,現在也動不得她,」說完這句,榮菏澤的臉皮綳的死緊,許是也沒想到,那當日崇德殿上一面之緣的小小少年,竟在數月之後,給了趙延如這般大的教訓,「也該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省的以為得了那位的心,就從此高枕無憂了。」
關於六皇子,老管家不敢評斷,只是想起那完全易了手的兵器作坊,裡頭榮家巨大的損失,憤憤不甘道:「就讓她這般逍遙不成?」
「也逍遙不了幾日了,老夫倒也想瞧瞧,那江州之行,她又當如何處之。」
不管以後文初能逍遙幾日。
當下此刻,她真的是萬分逍遙。
一通折騰下來,這油水撈的她竟然手酸,金銀雖是一紋未取,拿走的東西卻完全不是金銀可估量。
瞧著堆積的滿滿的馬車,一樁樁一件件的稀罕物,充當車夫的阿萊簡直瞧直了眼,連連叫道:「大人!大人!奴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就是當下讓奴死了,奴都樂意的!」
文初笑罵他一聲沒出息,卻不知自己也是眉眼彎彎如月牙。
她下車和呂福告了別,又回到劉府去見了兩個人,便重新出來,靠在小山樣的戰利品上,豪情萬丈一揮手,「走!」
「大人,上哪兒去?」
「先去宋大賢府上,借花獻佛去!」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章,寫不動了,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