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阮若弱已經一連三天沒有李略的消息。不但他沒有出現,連秦邁都沒有再出現了。情知有變,卻又不能具體知道究竟何故,一顆心七上八下,沒個著落處。
「出事了出事了,肯定出事了。」姚繼宗聽說后一迭聲的道,「李略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玩人間蒸發,只能是你們二人的地下情曝光后,他被強烈反對的家人嚴格管束起來。我估計這上下他已經被關禁閉了。」
「英雄所見略同。」阮若弱也是這麼想的。
「那咱們兩個英雄趕緊想辦法把他弄出來吧!」姚繼宗摩拳擦掌,「老美拯救大兵瑞恩,咱倆拯救小王爺李略。」
「怎麼救?你倒是弄點精良裝備出來。別的不要,能搞個催淚瓦斯彈就夠了,朝王府轟上一炮,咱們戴上防毒面具趁亂劫人。」
「這個難度大了點,我不是學化學的,整不出這玩意來。」姚繼宗搖頭笑道,「這下還真是麻煩了,候門深似海,我們要如何混進去把李略弄出來呢?」
「要是秦邁出得來,還可以讓他想法子把我們弄進去,可看樣子連他也被一起禁足了。我們想從地面進去是沒有辦法了,現在只有走空中甬道。」
「對呀,神舟五號能派大用場嘛。」姚繼宗眼睛一亮,「咱們可以開夜航飛到王府上空去,用個繩梯把李略載上來。這招空中飛人絕對讓能他逃得無跡可循。」
「此計可行,但是細節上還有待商榷。比如咱倆不能完全搞定地面起飛的準備工作,必須要人幫忙;還有神舟五號的飛行是不受操縱的,必須事先確定風向及李略的具體位置,才不會白費功夫;這樣的話我們就必須要先想辦法和李略取得聯繫,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他,讓他布置好地面引航標誌,生個火堆什麼的,我們才能明確他的所在地。」
姚繼宗聽得皺起眉頭,「說來說去又兜回老問題了,候門深似海,我們沒辦法混進去,也找不到人給他傳遞消息。怎麼聯繫得上了呢?」
阮若弱一時也對這點無計可施,兩個人悶悶地想了半天,最後姚繼宗突然一拍大腿,「對了,玉連城。可以讓玉連城去幫忙送信給李略呀!他是駙馬爺,去王府串個門看看小王爺,總不會給他吃閉門羹吧!」
阮若弱心中一動,但卻半天半天不開口。姚繼宗察言觀色明白了她的顧慮所在,想了想,也嘆著氣道:「確實,讓他替你出面……好象是不太合適,畢竟他曾經對你有意。」
「我們還是另想他法吧。」阮若弱低聲道。
想來又想去,姚繼宗還是提出來,「別無他法,只有找玉連城。他能幫忙送信,還能駕輕就熟地協助神舟五號的地面起飛準備工作,除了他,我們哪裡還有更合適的人選?你要是不好意思說,我去說好了。」
「別!」阮若弱急忙阻止,「再緩緩,再等上兩日,我們再看看情形如何吧。」
姚繼宗看了她一眼,長嘆一口氣,不再說話。
***
玉連城是從晴陽公主口中得知李略因「病」暫且卸去禮部之職的。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沒來由地,心裡一突。
晴陽公主也覺得此事過於突然,數日前一見,李略還精力充沛。怎麼短短几日里,就因病卻朝了呢?心知其間必有不為人知的緣故。晴陽公主以前與這個堂兄弟並不相熟,但那日宮門前的相談,讓她對李略的好感倍增,打心裡喜歡他那樣的至情至性。這次他的突然抱病,她直覺是和他的婚事有關係的。必定是靜安王爺王妃得知他與那個表妹的私訂終身,起意要用強硬方法分開這對有情人了,他或許是相思成疾吧。
「駙馬,我今日進宮,聽父皇說起靜安王世子李略因病卻朝了。你若幾時有空,我們去看看他吧。」
玉連城一愕,「因病卻朝,世子抱恙了嗎?是何病況?」
晴陽公主搖頭道:「具體是什麼病況我也不清楚,所以想去前往一探。」
玉連城思量片刻后道:「那好吧,明日我們一起去看望。」
訂的是明日之期,但玉連城心裡始終有些忐忑不安,他心思縝密,預料到李略肯定不是什麼抱恙。難道……他在書齋里坐了半天,手裡拿著的一本書卻始終是原來翻著的那一頁。最後把書信手一拋,他起身出了書齋。吩咐候在外面的家僮道:「備車,我要出府。」
姚繼宗接到門房報進來的消息,說是駙馬爺的馬車候在門外時,飛一般地跑出來。「玉連城,你怎麼來了?」既驚且喜。
玉連城本來是想直接去找阮若弱,但是有過上次那樣的尷尬情形后,他也不得不謹慎行事,免得遭人誤會。所以轉念一想,先來找姚繼宗先探探口風。
「李略因病卻朝了,你知道嗎?」他半點迂迴都沒有的直奔主題。
「什麼?因病卻朝?他老爸老媽還真會粉飾太平。肯定是他們把兒子關起來了,對外說些場面話交待交待罷了。」
「是被靜安王爺關起來了,為了……表妹跟他要好的事情嗎?」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事。」姚繼宗搖著頭道:「這種人家的門弟觀念啊!咱們小阮同志多好的一姑娘,偏就死活不同意。李略肯定是跟他們犟上了,所以被關了禁閉。」
玉連城沉默半響,方問道:「那,表妹她……」
「她快傷心死了!」姚繼宗故意危言聳聽,「一雙橫波目,頓作流淚泉。」說得阮若弱整個兒成了只會以淚洗面的古代弱女子。
玉連城卻看著他微微一笑,道:「她不是這麼軟弱的女子,她一定在想方設法要救李略出來吧?」
姚繼宗一愣,爾後豪爽一笑,「玉連城,我還真小看你了,原來你不好糊弄呢。」
玉連城笑容一斂,正色道:「你故意說得她那樣可憐,無非是想要打動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又怕我不願意?」
姚繼宗佩服得五體投地,「玉連城你真是心思玲瓏,確實是有事情想找你幫忙,但是阮若弱卻不肯去找你開口相求。這會兒既是你自己找上門來,我就代為請求好了。」
姚繼宗於是把他們的「空中飛人」計劃詳細跟玉連城說上一遍。「現在,就要請你傳個信給李略,讓他配合我們的計劃。怎麼樣?你能不能幫?」
玉連城半天半天地不說話,只是抬起頭來,看著天上半輪銀白月亮,薄薄涼涼地貼在青石般的夜空里,像誰人一顆凝在腮邊的眼淚。看著看著,只覺那顆眼淚彷彿墜入了自己心裡,穿透了心室,還在深深墜下去,墜成一口井。然後是什麼在暗暗湧上來?湧上來,湧上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姚繼宗一言問出,也不催問,只是靜靜地等他答覆。良久良久,聽到玉連城緩緩道:「只要我能幫得上的,絕不推辭。」
***
公主和駙馬雙雙來訪時,靜安王不在府里,靜安王妃盛情款待他們。
「其實略兒並沒有什麼大礙,勞煩公主和駙馬特來探望,真是過意不去。」
「沒有大礙就好,我昨兒聽說因病卻朝,真是嚇了一跳,以為李略病得厲害呢,既是如此,歇息上幾日就能上朝了吧?」晴陽公主含笑道。
王妃一頓,「話雖如此,但略兒畢竟不是常常生病的人,這一病,倒比常人的病況更要重上三分。我想讓他好好調養一些時日,養好了身子再去朝廷當差好了。」
「王妃所言極是,病體當然要好好調息,不要落下什麼病根才是。王妃,我既來了,就想見他一見,他病況既然不重,見客應該不礙吧?」
玉連城除去初入府時的寒暄之詞,此時一言不發,只是靜聽她們二人的對答之辭。此時聽到公主這一問,眉目微微波動,注意聆聽王妃的回答。
王妃怔了怔,一時說不出推卻之辭來,只得含笑道:「當然不礙,公主駙馬請隨我來。」言畢轉身吩咐一旁侍立的丫環品香,「品香,你先去留仙居跟小王爺通報一聲,就說公主駙馬前來探病,讓他起來見客。」
「若是病體虛弱,就不必讓他起來了,我們看一看就走。」晴陽公主忙道。
品香領命而去,這個機靈的丫環自然知道王妃吩咐她先去是為著什麼。忙先遣散了留仙居前門守衛森嚴的侍衛們,再進門讓秦邁告訴小王爺,晴陽公主與駙爺前來探病,請他見客。剛剛一切準備妥當,王妃已經領著公主駙馬進了屋子。
李略從內室出來見客時,臉色極蒼白,腳步也虛浮,倒真有三分病容。晴陽公主不禁大為關切,「李略,快坐下。」看著他在椅上坐定后,方道:「聽說你抱恙在身,我特意來瞧瞧你,怎麼病得這般憔悴了。」
李略聲音低啞,「多謝公主關心,我並無大礙。」
王妃一雙眼睛既憐愛又氣惱地停在兒子身上,這付執拗性子,關了他三天了,就是不肯服軟。王爺不放他出去,他就不吃東西,送進來的膳食全部摔掉。真是要操碎她的心啊!
玉連城一看李略的情形,便知是為情所苦。這樣的滋味他深有體會。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妃,他暗中盤算著要如何把袖中的紙條塞給李略。
「你嗓子怎麼都啞了,莫不是有熱毒?有沒有讓太醫來看,要開上幾付瀉火解毒的藥方才是?」晴陽公主問道。
李略不答,王妃虛應道:「已經讓太醫瞧過了,開了幾味葯,還在煎著呢。」
聽著她們一問一答,李略忍不住咬緊牙關。謊話,全是謊話,明明是把他關在這裡,卻說什麼抱恙。他何來病恙?內心壓抑已久的憤怒,在這一刻如沉睡的火山在漸次蘇醒,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略兒,你要覺得病體不適,就先回屋去休息吧。公主駙馬也不是外人,不會見怪的。」王妃自始至終都在留意著兒子的神色,此時敏銳地察覺有異,立刻要打發他離開。
然而她的「病體不適」那四個字,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李略白著一張臉,抬起頭來定定看住母親,出語如槍。「我沒有病,明明是你們把我關起來,為什麼要說是我病了。」
王妃大窘,沒有想到李略居然當著公主駙馬的面說出真話來。她哪裡知道,李略的心事,晴陽公主和玉連城都是知情者。晴陽公主或許還只是一知半解,玉連城卻是再分明不過。所以,他根本毫無顧忌。而晴陽公主和玉連城聽得他如此坦言直述,縱然心中對此「病」本抱猜疑,也不禁聽得怔住了。
王妃又窘又惱,急急地道:「略兒,當著公主駙馬的面,你胡說什麼?」
李略卻不管不顧了,「我有胡說嗎?你們才是在胡說,說我病了,我何病之有?」
王妃惱羞成怒了,「你這孩子,父母之命不可違,你卻一而再地如此不恭不敬。你怎麼在跟娘說話的?娘真是白疼你了。」
李略比她更激動,「你們生我,就是為了讓我聽話的嗎?我不肯聽,就一定要關起我來嗎?我是人,我不是你們養的小貓小狗。」他越說越激動,霍然起身喊道:「我受不了你們這……」話沒說完,他的身子突然搖晃起來,臉色愈發煞白。玉連城忙撲上前扶住他,他的身體太虛弱了,這樣強烈地情緒波動,讓他幾乎昏過去。
靜安王妃一腔惱怒頓時消褪得一乾二淨,母親的本能讓她放下了一切。「略兒,你沒事吧?」她的臉色也發白了,兒子的健康狀況讓她深為擔憂。李略不回答她,只是無力地閉上雙眼,無論身與心,他都已經精疲力盡了。
李略的如此虛弱,讓晴陽公主也大為驚駭。「王妃,還是先扶李略躺到床上去吧。」
王妃叫進候在屋外的秦邁,協同玉連城扶著李略進寢屋裡躺下。玉連城為他蓋上錦被時,身體擋住王妃的視線,悄悄地從衣袖中取出一張折得小小的紙,塞在李略垂在床沿的左手裡。李略一震,睜開雙眼來看定他。玉連城用口形無聲地對他念道:「阮若弱。」
瞬間領悟,李略黯淡無光的雙眼頓時目光澄澄起來,無限感激地,他用眼神向玉連城表達著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