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姚繼宗走後,阮若弱叫上李略,兩人先就著院角幾竿青竹引來的一泓清泉洗了一把臉手,洗去一夜奔波的塵土。再一塊進屋搜羅一番,看看有什麼日常家用的生活品。居然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一應俱全。而且床上鋪蓋猶存,只是打成包裹捲成一堆放在床角。阮若弱抖開細細察看,有一縷淡淡地陽光清香自被褥里散開。看來還是洗凈晒乾后才收起來的。這個守林人還真是個乾淨細緻的人呢,正好方便了他們倆。反正也抖開了,阮若弱索性把床褥鋪好,李略在她身後看著看著,突然局促起來,臉色不由自主的泛紅。
「李略,幫忙把那兒捋平一下。」阮若弱撫平床頭的被單,指著床尾那塊皺皺的地方沖著站在一旁的李略道。
李略忙伸手捋平,阮若弱一眼瞥見他泛紅的臉,心思一轉,馬上了悟。忍住笑喚他過來。「李略,你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李略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阮若弱伏上他的肩,在他耳畔吐氣如蘭的言道:「李略,我們現在是在潛逃期間,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所以不得不暫時撇開男女之防,今晚我們得同床共枕了。」
李略的臉驟然紅透了,紅到了耳根處。阮若弱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火紅的臉頰,含笑道:「但是楚漢河界還是要守的,雖然同一個被窩,你卻要做到秋毫無犯,明白嗎?」
李略窘迫之極,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只是拚命點頭,表示絕不冒犯。
阮若弱覺得他這樣可愛之極,其實與他燕好,倒也不是不可以。男歡女愛並不是可恥的事情,是天然本能的人之大倫。只是他們倆,實在還太年輕,過早品嘗禁果不是什麼好事。枝頭的果實等到熟一點再摘,吃起來會更美味。
再把自己帶來的包裹打開,檢點一番。她倒真是細心,不但預備下自己的兩套換洗衣裳,還備下了李略兩套,是阮若龍的舊衣裳拿來派用場,猜想李略不會準備這些。另外就是一個小匣子,打開給李略看,滿匣琳琅珠玉還有幾錠官銀和一些散碎銀兩。「這是我的百寶箱。」
「你哪來這麼多珠寶?」李略不由驚問。
阮若弱笑得打跌,「這還是我初來大唐那天晚上,被你的馬車撞上,你次日著人送來的壓驚禮。這會兒倒正好讓我們倆跑路用了。」
李略被她一言提醒,方才想起。忍不住也笑道:「當時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些珠寶要留到今日來派這樣的用場。」
一夜奔波,兩個人都覺得疲倦了。於是阮若弱拍拍鋪好的床道:「我是乏了,要睡一會兒。你一定也乏了,咱們先睡一陣再說吧。」
說完,她先卸了外衣,穿著貼身白衫鑽進被子里去,一雙盈盈笑眼看著猶在遲疑地李略道:「別難為情了,你也來睡吧。」
被她一喚,李略也卸了外衫,在她身側躺下來。兩人近在咫尺,呼吸可聞。李略依稀可覺阮若弱身上有幽幽女兒香散發著,心跳不由急一陣慢一陣的亂蹦著,不肯循規蹈矩。忙一個轉身,背對著她,方覺好些。掙扎半響,終於呼吸平復下來。畢竟也是乏了,漸漸沉沉睡去。
一覺睡得極香甜,再醒來時已經日過正午了。李略睜開眼睛看向身畔,阮若弱竟然已經不在身邊了。心中一驚,旋即聽到旁邊屋裡有聲音傳出來,方才放下心來。忙起床穿好外衫,卻見屋裡方桌上涼著一碗白開水,是她為他準備好的。確實口乾了,李略端起來一飲而盡,明明是清淡的水,感覺上卻如飲花蜜。
側屋是間廚房,阮若弱長發鬆挽,一手執鍋蓋,一手執鏟,正在灶前忙忙碌碌著。有一種家常的氣息幽然散發。李略倚門看了半響后,悄悄走進去,自身後一把抱住她。方才同床共枕,反而還不敢這樣肆意親密。怕愛火不受控制,一觸即燃。
「咦,你醒了,」阮若弱轉過頭來看著他笑,香唇秀靨,引他不由自主吻下去,深深深深地吻下去。阮若弱起初還笑著躲,「別鬧了,我在煮麵疙瘩呢。」但……如何能夠拒絕他?兩個人情不自禁的擁吻在一起,四片唇瓣纏綿復纏綿地不肯分開。直到啪地一聲響,驚動如痴如醉的兩個人。是阮若弱手裡的鍋鏟落地了。而她挽起的長發,早已無聲的滑落滿肩。
「哎呀!麵疙瘩都煮成一鍋羹了。李略,都怪你都怪你。」阮若弱看著鍋里已經爛坨一團的麵糰直頓足。李略拾起地上的鍋鏟含笑遞給她道:「再爛我也會吃了它的。」
「你說的哦,吃不完我塞都要塞到你胃裡去。」阮若弱笑道。
煮爛的麵糰吃起來實在難吃,糊湯糊水,黏黏滯滯,如嚼一團爛棉絮。阮若弱吃了幾筷子就吃不下去了,再看一看對面的李略,居然還吃得眉開眼笑。「不是吧,這爛唧唧的麵疙瘩有那麼好吃?看你吃得那個高興勁。」
李略咽下嘴裡的一口麵糰笑道:「我是在笑,居然有人煮得出這麼難吃的東西來。」
「你還敢說。」阮若弱撲過去打他,「都是你,否則哪會這麼難吃。你才是罪魁禍首。」
李略一面躲著她的粉拳一面笑個不停。「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再難吃我也都吃了好吧?」
阮若弱於是毫不含糊地把自己吃了幾口的麵疙瘩推到他面前。「吃光,不吃光,晚飯我不做了。我罷工。」
李略搖頭笑道:「自作孽不可活。」推開自己的碗,把她的碗先接過來吃,只有相愛的人,才會這樣不計較是不是吃剩下的吧?你吃剩的我來吃,亦是一種相濡以沫。
阮若弱看著他吃上幾口,卻不讓他再吃了。「李略,咱們不吃這爛唧唧的麵糰了,走,上林子里找吃的去。」
撇下狼藉的鍋碗瓢盆不管,兩人手牽著手跑出了屋,跑進屋后的林子里,柚樹生得並不高,最高不過兩米。阮若弱邊走邊東張西望,說道:「姚繼宗說這是他們家的蜜柚林,雖說是剛剛收過果實了,但應該還會有幾個漏網分子吧。李略,咱們好好找找,找到一個是一個。」
「你看,那不就是一個。」李略眼尖,一眼就看到左側一株柚樹的高枝上,樹葉掩映間還懸著一隻金燦燦的蜜柚。
「太棒了,李略你真是神目如電。趕緊上去摘吧。」阮若弱指揮他。
李略爬上樹去,摘下了那隻柚子。拋給地面上的阮若弱,她一把接住。「哇,這柚子個頭不小,卻是沉甸甸地,顯然水份十足,肯定甘甜無比。李略你快下來,咱們吃柚子去。」
李略跳下來卻朝著前面一棵樹爬上去,「我看到這兒還有一個呢。」片刻之後,又拋下一個來。
阮若弱高興了,「看來漏網之魚還有幾個呢,咱們乾脆多拭一拭。」
於是兩人把偌大的蜜柚林找了個遍,到日落西山時,居然找到十來只「漏網分子」,近百來十斤了。四隻手拿不了那麼多,李略乾脆脫下外衫暫充麻袋,打上一大包,一人一手抬回去。小屋裡堆上這堆柚子,頓時多了一陣撲鼻柚香。迫不及待地,阮若弱拿了菜刀出來要剖柚子,卻偏偏揎拳挽袖作孫二娘狀,「殺一個來嘗嘗。」那口氣竟不像是要吃柚子,而是弄個人肉叉燒包出來吃似的。
李略一面笑一面忙接過菜刀來道:「仔細割了手,讓我來。」
柚皮一剝開,柚香越發清甜四溢。水分十足的果肉吃到嘴裡,甜中帶酸,十分可口。兩個人圍著桌子,一口氣就幹掉一個。阮若弱心滿意足地撫著肚皮道:「我飽了,李略咱們晚飯不用做了吧?」
李略瞪大眼睛道:「不是吧,你就準備晚飯讓我吃這個?」
「不行嗎?看來我還要給你去做飯。」阮若弱看著李略嘆氣,眼睛里卻帶著笑。「唉,李略,怎麼你這麼難養啊!我不想養你了。」
李略愕了半響,忍不住笑出來。「不養我了可不行,我都為你眾叛親離了,你非得管我一日三餐不可。」
阮若弱笑著起身往廚房去,「唉,為什麼非吃飯呢?要是馬兒不吃草馬兒又能跑就好了。」
李略跟著她進廚房,「要做什麼吃,我來幫你。」
「好哇!我們做烙餅吃。你等等,我先把麵粉找出來。」阮若弱在貯藏食物的大罈子里找中午用過的那袋麵粉,卻翻出另一袋黃澄澄的麵粉來了。「咦,麵粉居然還有黃的呢?李略你見過沒?」阮若弱奇怪,李略更沒有見過,只是搖頭。
阮若弱一看到這黃澄澄的麵粉,頓時見異思遷。她想呀,用這黃澄澄的麵粉擀出來的餅,多好看呀,像一塊圓圓的天際落日。「我試試用這黃麵粉烙餅,看會不會更好吃。」
阮若弱於是興沖沖地和起面來,支使李略去生火,兩個人灶前案上的分別忙開了。半響后,李略生的火已經旺旺地燃起來了,可阮若弱和的面……越和越覺得不對勁,這面怎麼就揉不成團呢?她很賣力氣的揉了又揉,它卻遲遲不肯與她生出纏綿意,她都一頭汗了,它卻還呈無政府狀態的散沙一盤,這是怎麼回事?
「你會不會和面呀?」李略在一旁看了半天,看到那一盤散沙狀的面,忍不住要笑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是這樣加水去和就行了呀!怎麼就老和不成團呢?」阮若弱奇怪之極。
「你中午的麵疙瘩是和成麵糰后做得嗎?」
「不是,那是我裝了半碗麵粉直接用水攪和成糊狀后,再一點點倒進鍋里去煮的。方便又省事。」
李略失笑,「原來你不會和面,那你還要烙餅?」
「我看過我媽媽做烙餅起碼有百八十次了。程序我很熟悉的,只是缺乏實際操作經驗罷了。」阮若弱不服氣。
「肯定有哪個地方不對,不然麵糰怎麼會越揉越散。」李略雖然不懂廚房裡的事情,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直覺告訴他這個麵糰沒和好。
阮若弱把手裡不能成團的面塊舉起來左看右看。「這是哪裡的問題呀?完全跟我媽媽的做法一樣啊。只除了,她是用得白麵粉,我是用得黃麵粉。對了,一定是麵粉的問題。」
想來又想去,突然被她想明白了。「這黃澄澄的,肯定不是麥面,是什麼面呢?居然沒有黏性的,沒辦法擀成薄餅,只能用來捏窩窩頭。真是太沒道理了,一樣是粉,為什麼這個能和成團那個就不能呢?」阮若弱說得很有幾分忿忿然。
她邊說邊收拾黃麵粉的殘局,把手裡的面塊捏成一坨上尖下園的圓錐形,底部用食指按一個窩,給李略看。「李略,烙餅是做不成了,只有做窩窩頭了。」說得很慚愧。
李略本來是嚮往著那薄薄一張的脆餅,結果一看阮若弱弄出這麼一坨東西來,忍不住失笑道:「這是什麼東西呀?」
「不是吧,唐朝難道沒有這玩意嗎?」阮若弱精神為之一振,「這可是新鮮吃食,等著我給你嘗鮮吧。」
於是趕緊把面塊都捏成一個個的窩窩頭,再上籠蒸熟。一盤金燦燦熱乎乎地窩窩頭端上桌,極為得意。「看看看看,這個窩窩頭多漂亮,就沖這賣相,不好吃也好看。」
李略笑著拿起一個咬上一口,阮若弱坐在一旁,活像在等著教師在考卷上判分的小學生,急切地問道:「怎麼樣?好不好吃。」
李略慢慢嚼上半天,笑著點頭道:「嗯,比起中午的麵疙瘩要強多了。」
「嗬,你倒是拿好一點的東西來比呀!你應該要對我說,這個窩窩頭比你以前吃過的山珍海味都要好吃。」阮若弱笑道。
「確實,以前吃的那些東西,雖然味道好,但如何比不上你此刻親手所做。就算不好吃,我吃著也是無上美味。」李略看著她柔聲說道。
「那好,這盤窩窩頭,你給我全部吃光,剩一個都不行。」阮若弱把整盤窩窩頭往他面前一推,帶笑看他。
李略拿起一個笑著朝她嘴裡塞去,「一起吃,有福同享,有窩窩頭同吃。」
阮若弱就著他的手咬上一口,王婆買瓜自賣自誇道:「好吃,確實好吃。」嚼了幾口想起來,「李略,我做的飯,待會的碗筷你洗啊!大家分工合作,公平地道。」
「好,我洗就我洗。」李略答得輕鬆,結果洗碗時一連摔破兩個。阮若弱作守家奴狀指著他訓,「敗家子敗家子,照你這麼洗法,後天碗碟就要全部陣亡了,到時我們只能就著鍋吃飯了。」
李略慚愧,「我沒有想到它們會這麼滑溜溜的,以後會小心啦。」
阮若弱又作寬宏大量狀,「念你初犯我就不多追究了。繼續洗,洗得乾淨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