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 77 章

入夜了,阮若弱找到一盞油燈和幾根長長短短的蠟燭。先把油燈點上,再拿起一個小小蠟燭頭左看右看,突然間來了興緻。「李略,我們來做個柚子燈吧。」

「柚子燈,怎麼做呀?」李略好奇地湊過來。

阮若弱讓他剝開一個柚子,要很小心的,把刀尖在柚皮上均衡的劃成六等份,再把薄薄一層柚皮完整地剝下來,剝得狀若蓮花,將蠟燭頭點燃放在中間,恍若花之蕊。阮若弱又尋來針線把幾瓣柚皮重又合擾,幾針縫合起來。那一點燭光密封在薄柚皮里,映得外圓中空的一個柚子半透明,那透出來的輕黃淡金的光芒,帶來微微柚黃微微秋涼的感覺。

「好看嗎?」阮若弱歪著頭問身旁的人。

「真好看。」李略由衷地答。

「不如我們熄了油燈,就留著這盞柚子燈說話兒。」

「好。」李略邊說邊熄了油燈。

屋裡只余那一點微黃,伴著淡淡柚香。窗外是一輪滿月,月色銀白如繭素,裹著窗前相偎而坐的兩個人。

「李略,這是你第一次離家吧,你想不想你爹你娘?」阮若弱問道。

李略怔了怔,半響才緩緩道:「他們把我關起來的時候,我恨他們,只想離開他們,離得越遠越好。可是……真得撇下他們走了,我又覺得對不住他們。」

「那是必然的,到底是父母子女血脈相連,哪裡割捨得下。他們也是愛你的,只是愛的方式讓你接受不了。中國的父母愛孩子都是這樣子,首要條件就是聽話。從小到大,小孩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聽不聽話』。也不知是從哪朝哪代起的這種觀點,不聽話的孩子就不是好孩子。」阮若弱嘆道。

李略也深為贊同,「我爹我娘就是這樣子,我不肯聽他們的,就口口聲聲說我糊塗。」

「自然是你糊塗了,難道他們肯承認自己不對嗎?他們覺得生了你,干涉你的個人生活就是天賦人權。雖然也是出於一片好心,但實在是好心辦壞事。」

「我覺得世子的身份實在太不自由了,就跟爹提出不做世子了。結果爹……責備我胸無大志,棄李氏江山於不顧,只顧兒女情長。辜負了他的一番心血。」李略說得有點悶悶地。

「李略,那你覺得,是將來當王爺治理朝政能讓你快樂,還是和我在一起更能讓你快樂?」阮若弱看定他問道。

「當然是和你一起更快樂。從來沒有過的快樂。相比這樣的快樂,位高權重絕不是件讓我留戀的事情。」李略不假思索。

「那你就不必悶悶不樂了。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你要先娛已后娛人,讓自己快樂才是最重要的。別人說什麼,何必掛懷?看起來,好象是你辜負了你爹的一番心血,但是你爹這樣決定你的人生路,有沒有考慮過你是否願意接受呢?你如今想自己選擇一條新的道路去走,亦是你的權利和自由。居廟堂之高固然是一種成功,但居江湖之遠未必就是失敗。成功的定義,不要太狹隘。一定非要做出什麼豐功偉績來才是完美人生嗎?我覺得最完美的人生就是健康快樂過一生。富貴浮雲,功名兒戲,爭甚一時閑氣。我們只要一生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就很滿足了。好不好?」

李略聽得眼睛明亮如清輝流轉的星辰。心頭一點失意感被阮若弱一席話如水般沖泄而去。不由自主地更加擁緊她,看她笑靨深深偎在懷中,忍不住俯身吻下去……天地化為零,世界縮小到只有他們兩個人。

***

他們二人世界甜甜蜜蜜,長安城裡的靜安王府卻幾乎沒鬧翻天。

小王爺趁著夜黑風高飛天而逃,王爺親率一群人馬去追,卻追丟了。只找到一堆油布藤筐,銅盆里的火燼猶存,推斷人應該走不出多遠,但四周都搜遍了,就是找不出人影來。難道有人接應,備了快馬接他們逃出更遠了?

靜安王於是派出心腹,各率人馬沿途追去,一路上要仔仔細細地搜,一定要把小王爺找回來不可。李略失蹤一事,對外還是瞞得密不透風,一早便嚴令知情者概不準外泄,否則殺無赦。王爺真得是惱了,眼皮子底下看著兒子跑掉,慪得他要吐血。

那夜王爺看到天上的飛行物中影影綽綽有人,雖然看不清何許人也,但王妃一口咬定:「肯定是那家阮家三丫頭搞得鬼。我這會兒才想起來。暑夏時略兒送我去避暑的澄園,半道上就遇見過這個會飛的東西。當時略兒一看見就駕馬跑掉了,半天後回來整個人都懨懨的。想來那時,他們就互通私情了。」聽聽,男未婚女未嫁,兩情相悅的美事,被她說得好象勾搭成奸一樣,成見之深可見一斑。

靜安王爺聽后眉頭一緊,對王妃道:「你去一趟阮府,看看阮家那個姑娘是不是也不見了。」想一想又道:「先探探動靜,暫時不必動阮家的人。略兒與民女私奔,這事不能鬧大。上達天聽就不好了。」

靜安王妃於是急急坐上馬車奔到阮府。阮家也亂成一團,因為一大早就發現三小姐留下一封書信離家出走了。具體原因沒寫明,只含糊不清地說要四下走走去,或許順便去尋一尋大哥。阮老爺氣得跳腳,「一個不聲不響跑掉了,又一個不聲不響跑掉了,我哪輩做了孽,生下這些不孝子女來。」

兒子走時,阮夫人哭成了淚人兒一個。此時阮若弱走了,輪到二姨娘哭成淚人兒一個。「若弱,若弱我的女兒呀!你怎麼能這樣走掉,一個女兒家孤身在外,讓娘如何放得下心啊!」

阮夫人起初想要幸災樂禍,但想一想自己的兒子也還在外面浪跡著呢。於是嘆著氣不說話了。阮若鳳低著頭一言不發,以前她老是欺負這個妹妹,但一朝人走了,竟覺出幾分孤單感來。三姨娘摟著兩個兒子,一時勸勸阮老爺,一時又勸勸二姨娘,忙個不停。就是這樣亂鬨哄的場面里,王妃登門造訪來了。阮府上下,再沒有心思也要打點起十二分精神來接待尊貴的客人。

「三小姐在府上嗎?」王妃開門見山地問。

阮老爺一時不知該怎麼答,二姨娘又眼淚汪汪地。倒是阮夫人趕緊回話,「不巧了,三丫頭前兒上洛陽親戚家裡去了。王妃您尋她有事嗎?」家醜不可外揚,這種閨閣女兒蹺家的事情就別往外傳了。

只聽上一句,王妃就心裡有幾分知曉,再覷一眼各人的神色更是十拿九穩。果然是她拐了兒子跑掉了,本意想立時三刻發作起來。但想一想王爺的囑咐,這事不宜鬧大。便捺住性子道:「三小姐既是不在,我沒什麼事了。告辭。」而且看他們的神色也不是知根知底的樣子,王妃也不想跟他們多說。

王妃忽出即去,阮府一群人不是不納悶,但自己家裡煩心事一大攤,也沒心思多琢磨別人了。阮老爺有氣無力的吩咐下人道:「多派一些人,長安城裡裡外外去給我找,或許她走不了多遠,早早找回來是正經。」說到最後發狠道:「這個女兒真是越大越讓人操心。這趟找回來,我立馬嫁掉她,讓夫家管她去。」

說起這事來,阮若鳳突然警醒。「這些時日來,姚家那位二少一直沒斷了來找三妹妹,何不上他家去問問看,是否知道三妹妹的下落。」

阮老爺一聽這話是正經,忙駕車奔到姚府,尋姚繼宗要女兒。姚繼宗多滑頭呀!推得一乾二淨。「阮世伯,令千金不見了嗎?我前些日子聽她說過要去尋她大哥,莫不是果然去了。」

他的話印證了阮若弱的留書內容,阮老爺想來應該真是與他無關,只得悻悻作罷,告辭走人。

姚繼宗打發阮老爺打發得輕巧,駙馬府里的玉連城面對著尋上門來的靜安王可就應付得毫不輕鬆了。

靜安王妃對於公主駙馬的來訪后,李略的情緒變化絲毫未察。靜安王爺卻是只聽上她隻字片言就覺出有異。李略逃脫后,他靜下心來前思後想,這樣短效迅捷的逃脫方式,不預先計劃安排好,是難以配合的。越發肯定是公主駙馬前來報了信,讓李略早有準備才能即時上了那繩梯逃出了王府。他們為什麼會幫李略呢?晴陽公主與李略並無深交,這靜安王是知道的。玉連城乃新科進士,書香世家並不喜攀交權貴,論理也不該和李略有來往才是呀!靜安王百思不得其解后,派人去查一查,方查出玉連城和阮若弱竟是表兄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靜安王尋上駙馬府時,是專程挑公主入宮請安的時間去的,他刻意避開公主,要單獨和玉連城談。玉連城對於靜安王的專程到訪頗覺意外,但意外過後,便心知肚明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果然,靜安王坐下后,下人奉上茶水方才退出,便冷然出聲道:「駙馬,世子李略昨夜飛天離府而去,你想必預先是知道的吧?」這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半點遮遮掩掩都不要了。

玉連城定了定神,方才緩緩答道:「是,我知道。」

雖然明知答案如此,但一旦他親口證實,靜安王還是怒氣直涌。「果然是你給他通風報信的,就因為那個阮若弱是你的表妹,所以你這樣幫著他們。你也不想想,略兒是我靜安王世子,是宗親後輩子侄中皇上最器重的一個。就憑你那個狐意媚人的表妹,哪裡配得上他。居然還唆使他離家逃走。這事若是傳出去,非淪為皇室宗親的笑柄不可。」

玉連城不說話,只是任由他發泄一通。等他住了口,方問道:「王爺見過我表妹嗎?」

靜安王一怔,「沒有。」

「那狐意媚人四字評語從何說起?」玉連城不徐不疾地問道。

靜安王再一怔,「把略兒迷得這樣神魂顛倒,居然連世子都棄而不做了,這不是狐媚女子又是什麼?」

「王爺,未見其人,先存偏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其實我表妹為人純真善良,絕非媚色惑人之輩。」

靜安王不耐煩的揮手道:「你表妹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管,我現在只想問你,她和略兒藏到哪裡去了。」

「這我可就不知,山高水遠,他們去了何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玉連城實話實說,他還想知道他們去了何處呢。

靜安王瞪了他半天,從他一派坦坦蕩蕩的神色中看出所言非虛。捺住性子起身,欲告辭離去,卻又不甘心。「駙馬,略兒的婚事是皇室宗親的婚事,絕對不是你表妹高攀得起的。他們縱然此刻跑了,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跑得了多久?我一定會尋回他們來,你若真為了你表妹好,就勸她早早死了這份心吧。」然後拂袖而去。

玉連城怔在原地,細細把靜安王的話想上一遍。暗中長嘆,他自然深知他絕非一時氣話,而是確實如此。李略和阮若弱,能逃多久?靜安王絕不會就此罷休,一朝被抓回來,只怕就是棒打鴛鴦之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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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千年來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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