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二十六章
達成了微妙的共識之後,吉爾伽美什似乎也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興趣。
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不見,高野宗純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高野藤說道:「從這個人身上,可以最明顯地看出『時間』的存在呢。」
「嗯?」
宗純將視線移動到人形魔物臉上,雖然五官相似,但任憑誰都能看出他們的不同——最起碼,他從來不會像高野藤這樣,將內心的疑惑完完全全地表現在臉上,而在他視線掃來時,又染上真切的愉悅。
「人類是會隨著時間變化之物,22歲的我是22歲的樣子,6歲的我是6歲的樣子,17歲的我是17歲的樣子……哪怕是昨天和今天,也許一覺醒來,我腦海里的想法都會產生變化。——但是你不會變。」
宗純難得如此認真地對他說話,雖然明知道對方根本理解不了,不,正因為高野藤理解不了,所以他才能放心地說出來:「因此,你才是魔物,不論看上去多麼像人類,可終究不是人類。」
「???」
高野藤臉上的疑惑顯而易見地加深了,變成了困惑。
看到他這副樣子,宗純一直繃緊的臉上掠過一抹一閃而逝的笑容,轉過頭去,也不解釋,「走吧。」
高野藤就這麼帶著一臉問號跟上。
***
稍微將時間倒回去一點。
白天在艾因茲貝倫森林的戰鬥之後,雖然暫時擊退了lancer組和saber,但berserker回歸聖杯,rider、士郎和伊莉雅也受了不輕的傷。
凜邀請他們去遠坂邸暫避,誰也不知道敵人會在什麼時候再度襲來,在失去了saber之後,衛宮家早就已經不安全了,然而士郎心繫還留在衛宮家的櫻。雖然如果沒有rider的幫助,他和伊莉雅今天可能都會倒在艾因茲貝倫森林,可失去了rider這個守護者,櫻豈不是獨自一個人留在家裡?
再加上,伊莉雅和凜似乎不太對盤的樣子——確切地說,是伊莉雅在防備著凜,作為小聖杯的自己在已經進入后盤的聖杯戰爭中有什麼意義,伊莉雅本人再清楚不過了,除了士郎之外的master,她一個也信不過。
被好心當成驢肝肺的凜,很快就氣呼呼地回自己家去了。
士郎憂心櫻的安危,無暇去思考凜生氣的理由,甚至連自己的傷也顧不上,在給伊莉雅包紮過之後,急著往家趕。
宗純看這裡的事情已經了結,沒興趣摻和衛宮家的事,也離開前往冬木教會探望老朋友吉爾伽美什和言峰去了。
終於回到家的士郎,在看到櫻的那一瞬間長長鬆了一口氣。
然後是一陣雞飛狗跳,光是解釋白天發生的事情和介紹伊莉雅、以及她要在這裡暫住的事情,就花了他大半的腦細胞,還有櫻用難得嚴厲的表情,拖著士郎給他包紮。
這點小傷我沒事的——本來想這麼辯解的士郎,在看到櫻的臉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什麼也說不出口。
多了個伊莉雅,衛宮家的氣氛似乎古怪起來,櫻審慎地觀察著伊莉雅,士郎想緩解氣氛卻不怎麼成功的樣子。
晚飯就在這種氣氛中過去了,士郎在心裡嘀咕,跟rider和櫻一起吃早餐時,明明不是這樣的……
有點心煩意亂睡不著的士郎,在庭院里散步的時候,遇到了rider。
「rider?今天還真是多謝你了。」
「sakura吩咐要我保護你。我身為sakura的servant,就要徹底地執行她的命令。」
「——這樣啊。雖然被你救了,但使役rider就等於櫻要消耗魔力吧?那樣的話——」
「沒錯,sakura所剩無幾的魔力,又更加地流失掉了。只要她像今天一樣地使役我的話,就把sakura的魔力用光吧。」rider平淡地回應。
看著好像在說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的rider,士郎突然問道:「rider,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有事要問的話,請說吧。」
「那我問了,rider你、假如櫻的令咒用完的話,會殺了櫻嗎?」
這是從神父那邊聽聖杯戰爭講解的時候曾經聽到過的事,英靈都是歷史或者傳說中的人物,心高氣傲的英靈若是對於master不滿意的話,將之殺掉再尋找新的master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rider的冷淡,讓士郎有點擔憂。
不過,黑衣的女性卻給了他預料之外的答案。「若sakura如此希望的話,那我就樂於用我的雙手這麼做。但是,士郎,以我個人來說,我希望她能生存下去。」
「——咦?」
「啊啊,很意外嗎?」
「啊……不是,抱歉,我誤會了。因為看不出來,所以——」
「你無需道歉,我和sakura也沒有聊過這些,可是,士郎,servant會被近似自己的人所召喚。」rider說道,「我和sakura也是一樣。因為本來就不多話,所以沒有談過話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就算我們彼此沒有交談過,但我們還是可以互相了解。」
「……這樣啊,太好了。rider是站在櫻這邊的,我很高興。」
「這樣嗎?那麼接下來該我了。士郎,你不知道sakura忍受過如何的痛苦,從櫻被帶去makiri家迄今為止,到底忍受過什麼,你了解嗎?」
士郎皺眉,櫻遭遇過什麼,他大致上從神父那裡聽說了,然而要問他「了解」櫻的痛苦嗎?不,他不能那麼簡單地說了解,沒有經過那樣痛苦的人,又怎麼可能真正了解呢?
「……我不了解。」
rider反而點了點頭,「是吧,sakura為了不讓你知道這些而努力過。若你在此說出類似了解的話來,我會殺了你。」
「……那是,為了櫻嗎?」
「啊啊,可是也沒有這個必要了。雖然你既不成熟也不中用,但只要有那份心,就足夠了,對sakura而言你算是個救贖吧。」
「……長久下來,她的內心裡只有認命。不論是疼痛或苦楚,她都不去感受,僅是一天一天地承受下來。讓這產生變化的,是在和你認識之後,士郎。是你讓sakura把已放棄的、消失不見的諸多感情取回來。在其中雖然最多的是疼痛和苦楚,但對放只能死心的她而言,你是的確是唯一的救贖。」
「……」他說不出話來,只是安靜地聽下去。
「士郎,雖然你說要給sakura幸福。但對sakura而言,這二年的時光就是幸福了。」士郎覺得他從這個一直表現得十分冷淡的servant臉上,第一次看到了一絲柔和,「我要問的就這些而已。sakura的幸福,是你生活在她身邊這件事。除此之外的,她並不渴求。」
……所以你懂其中的含意嗎?
他彷彿看到透過那條黑布,rider的眼神在這麼問著他。
不期而然地,士郎突然想到了幫他包紮傷口時,櫻那抿著嘴唇的表情。
然後他瞬間懂得了rider的話。
——對間桐櫻而言,衛宮士郎要去戰鬥這件事情本身,就威脅到了她的幸福。
rider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告訴士郎這一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