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塵封的過去(下)
沉吟許久,「那麼,後來來到咸陽后,你又為何不我,而是以陌生的太宸宮四龍子的身份與我交好?」
「於你而言,我是何身份有差別嗎?」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撥弄著棋盤上的棋子,眼帘微垂,輕聲道:「那時的你,早就不記得曾經深愛過一個叫墨吟風的男子,不是嗎?」他沉默良久,道:「當年我消去你與我之間的記憶,便是考慮到將來大局的展,你的行動也許會超脫我的控制,我思量過,若是你在忘卻與我過往情愛的期間愛上了誰,我便放任你去,從此不再、恢復你的記憶。$*-*$」
我低低地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要流下來:「吟風,你這麼做,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來安排。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他輕笑著,眼中掠過殘忍的笑意,卻看不出是喜是悲,「我一向算無遺策,卻唯獨算輕了你對我的情誼。縱然以封印壓制住了你的記憶,可你的腦海深處卻依然忘懷不了我模糊的輪廓。在你對我說,我似是你認識的一個人後,我便決心不再以吟風的面貌示你。」
「為什麼?你就這樣,不願我記起你嗎?」
「不。因為,無情的、配不上、被你、想著念著。我不曾預料過,魏禎這個女子,自離開魏皇宮那日起,便不再屬於我一個人的。」
「你怪我喜歡上了別人。」
「或許、是吧。」他沉下目光,淡地視著別的地方深的眼底有難以言喻的悲傷悄悄蔓延,而後他又擺正了棋子,仿若無事般接著下起來。
當日蔚染中雨梨花之毒時,他便是懷著這樣古怪的心理,不願幫我為他醫毒,因他早已看穿了我愛上蔚染的事實。
「吟風,你是一個十分矛的人,明明害怕我憶起與你纏綿悱惻的過往,卻又害怕我在失去記憶同時,愛上了別人。」
他言只是好看地抿起薄唇淡一笑。眸光寧靜而柔和。他沉默安靜地坐著。模樣看上去十分純良無害。秀麗地臉龐略顯蒼白黑地長不曾束起。柔順地披散垂落下來身子削瘦得可怕。衣下棱骨嶙峋可見。披在白色內衣上地紫袍。悄然滑落至地面。他轉身欲起。卻被我先一步掇著。我立在他身後緊攥著紫衣柔軟綢緞地面料。我地指骨握得僵硬斑白寬鬆地外袍下。身子竟瘦弱得只剩一副乾柴骨架先合身地衣袂穿在身上。卻顯得十分龐大風一吹便似凌亂飛舞地旗幟。飄飄蕩蕩。
我將裳重新披在了他地肩頭。手搭在他地身上默然不語。他將手輕輕覆在我地手面上。有溫暖在手背上蔓延。他低頭淺淺笑道:「我並無礙。不過是一傷則傷地反噬。過些日子便好了。你無須擔憂。
」
我瞭然。曾經歷經死劫二次地我。於吟風所造成地傷勢。是不可估量地。一次為杖責。令我在病榻上過了整整半年;一次為嬴政麾下黑騎軍地長箭穿心。且那箭上還是帶著劇毒。若吟風非用毒解毒之聖手。我怕是回天無力。然而。將他地傷勢害得如此重。身子這般b弱。全是因我而起。可他卻從未出言怪過我。我又怎好再責難他什麼。這樣一想。心便軟了幾分。語氣也不再那麼生澀。
我堅定不移地視進他沉靜不可方物地眼眸里。淡定地道:「吟風。自打荒原之上劫持我失敗后。你便再未有帶我離去地打算了。」這話並非疑問。而是方方正正地陳述。
我默默凝視著他平坐著飄逸幽遠地神色。紫裳俊逸。白衣翩然。他眉宇間柔和地神態所表現出來秀逸地寧靜與沉容。仿若脫離凡塵世俗地紛亂。周身飄渺地一切。縱然是天地合一。萬物盡滅。皆是與他無關。
「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不堪。」他的聲音很平靜,他注視著我的雙眸,幽黑清澈,像清池的湖水般沒有一絲波瀾,但也沒有一絲溫情。他的眼神太過另類,溫柔的無可比擬,卻從來不滯留任何一絲感情。沉默了很久,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輕一聲嘆息:「縱然在曉晴樓時,我無力將你帶離,臨行前卻也設下謀計逼迫囚牛放了你不是。」
我默然,難以忘懷那一夜他在椒離院的野地外,他溫柔的美眸亮如秋水,白衣似雪,一軀孱弱的病體攙扶著枯槁的樹榦,殘風中的身子落葉般飄搖欲墜,卻也含情脈脈地凝望著
情款款地吟唱著一曲《詩經》「一日不見,如三秋
他為我烹一鍋的青菜小粥,卻悄然在裡面加了安睡的藥材,當我翌日清醒過來時,整個世界都變了一番模樣。立在我眼前的是一龍子囚牛與冷若冰霜的蔚染,於是為了令我逼供出吟風的下落,遭受了非人的對待,包括毀掉了容貌。
我想了想,苦然一笑:「吟風,莫非這些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其實不用問,也瞭然這個問題的答案。這時卻聽得了他輕聲說了一句:「禎,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不言,唇角卻依然掛著苦澀的笑意,他淡聲道:「你莫要若此低喪,你受了傷,我心也並非好受。」
「那自然是,吟風,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自然是要比他人來得高尚不是。一傷則傷,你恐怕又得因我而吐血傷身了罷。」我的語氣中儘是嘲諷,惡言極盡歹毒,然而在抬眸望見他安靜地坐著,眼中一抹清麗的憂傷后,又覺得心中大片自責。
一陣沉默過後,如水波的眼眸,淡淡地掃過我的面容,輕輕道:「你若是真要若此想我,我不介懷。」又是靜默,他修長的指尖,持著一枚棋子,慢慢地落定空格,說道:「我並非善人,奸惡之事明裡暗裡也做了不少,你便權當我自始自終都是在利用你罷。至少……別再對我動情了。」
我睜大了眼,微微一怔。
「我以計逼迫囚牛就範,循我留下的線索領你入了鳳府,如此一來,便可暫時脫離囚牛掌控,我曉得你吃盡苦頭,卻也贏得了短暫的自由。這段時日,我本是須以養傷,你的倔性太甚,我料你若是入了鳳府,必先過嬴政那關口,杖責無以避免,卻也留下了『隱患』。」
很多年後,我明白了,吟風口中的隱患是何。那是情。嬴政對我情意,自那日開始萌芽。
「你在榻上一休養便是吧,時日里我都守候在你身側為你療治,待你幾近好得,我便令弘鳳兮送你回去,那以後我並非不曾見過你。」他緩了一緩,「還記得那日你在亂石陣中迷途,有人握過你的肩,而你卻驚以為鬼,便口不擇言地喊了弘鳳兮的名字,之後追月便也出現在陣中,領你回的東守閣。這一切自然不是巧合。那時我本是欲領你永遠離開……」
他及此,便沒了下文,他未對忽而不願帶我離開的原因下解釋,但我也幾近自他的言語中參透幾分,他說我『口不擇言地喊了弘鳳兮的名字』,莫非是介懷於此,我默默一想,是與不是,都與有夫之婦的我無關了,便不再費腦胡思。
「弘鳳大抵有對你傾訴情愛女子,晚晴,我想你定是想知她是誰罷。」見我默然,他的眸光黯淡下來,慢慢說道:「我與她是相識的,情誼匪淺,她出身官宦世家,才學琴藝過人,十歲時家道中落,便流落至鄉野,我比白鳳早遇上她,大略與她相處過二三年,僅此而已。」
他的目光黯淡宛若滄海昏暗,溫而空茫的眼睛看向我帶著銳意的冷漠,是無情還是其他。
我不禁愕然,他們之間的情愫,真的,只是若他口中所說,僅此而已嗎。
「再往後曉晴樓姦細滲入一案,事與我無關,我便懶得上心,但與黑騎軍決戰夜襲那晚,我也不能等閑視之,生生看你因蔚染之情被無辜誅殺,便另外調遣了三讀劍客前去支援,但終是無可挽回你的痴念執著。待你中了箭毒后,我便出了小築以姬翌身份,向嬴政請纓為你療治,之後的事你便是親歷了,無須我再多提。」
我緩了緩,低聲道:「只有這麼多麼?」
他神色正重地答:「是,只有這麼多。」
眼下我方棋盤上的局勢十分不利,「仕」左上出列,居於「帥」正前方,而他的「」便堪堪落定於我的「仕」前,如此一來三子一線,若非做出棄「仕」保「帥」之舉,敵入我巢,此局我便是輸了。我正欲抬手待他吃了我方「仕」子后,犧牲此子,再以「帥」反擊,不料他卻十分不以為意,優雅地一笑,纖細靈動的手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著棋盤,我凝眸蹙眉,縱觀大局,每一步皆在其掌握之下,敗與不敗不過是堅持的時間長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