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樹

小可是一個女孩。

小可出生的時候，憋了很長時間沒有哭，直到醫生很用力的拍了一下小可才哭出聲來。

在小可的童年記憶中，家裡總是響著父母的爭執聲。

有時候，父親會當著小可的面拽著母親的頭髮，將其從椅子上拉到地上，接著拳腳相向。

那時，小可只是蜷縮在牆角，捂著眼睛，耳邊卻一直迴響著母親痛苦的哭喊聲。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小可上了初中。面對父母之間的吵鬧，小可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害怕的躲在牆角，只是轉身默默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這樣就可以將一切切割在門外。

有一次，小可準備上學，卻看到母親一個人躲在卧室里哭泣。看到母親哭紅的眼睛，小可心裡漫起一陣心酸的感覺，但她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像是要逃避什麼，小可很快的背上書包走出了家門。

其實，小可最怕的是回到家門口，她怕看到的又是爭執的場面，所以，她常常站在家門口很長時間。但大多時候，小可看到是他們扭打在一起。

在身邊同學朋友眼裡，小可是一個有點古怪的女孩，因為她常常自己一個人在角落發呆或是看著窗外。

小可從小最喜歡的是畫畫。大部分空閑時間，小可會在自己的房間里畫一些人物，畫的都是一群小孩快樂的奔跑在灑滿陽光的草地上。父親有時候會推門而入，說著一些數落她或母親的話，但小可沒有停下自己的畫筆，甚至她沒有聽清父親到底在講些什麼。說實話，小可並不明白父母為什麼要吵架，明明上一秒是在好好的吃飯聊天，下一秒就會摔下碗筷吵了起來。

課間，看著身邊的朋友們聊得那麼開心，小可會符合的笑一下，只是那笑里，沒有一絲快樂。小可不知道真正的快樂是什麼，或者，快樂就像窗外的陽光，耀眼溫暖。

初中三年很快就結束了，沒有什麼特別的記憶，只是和朋友一起聚了會。聚會上，朋友都喝了酒，有人喝紅了臉，東倒西歪的走到洗手間，吐了起來。

看著眼前的情景，小可站了起來，拿起書包，離開了包間。

走到門外，迎面的輕風倒是有說不出的舒服，小可慶幸自己悄悄逃了出來。

已經是傍晚了，天邊余有一縷晚霞。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有的只是昏暗暈黃的燈光。小可看著地上梧桐樹的影子，又看著自己的影子隨著燈光變長變短，有一種靜靜的樂趣。

走到拐角，小可突然撞到一個人身上。抬頭間，小可連忙道歉，看到的是一個很好看的女孩。短短的頭髮，細碎的劉海下，眉眸深沉，或許是燈光的原因，但那的確是一雙令人難忘的眼睛。小可獃獃的盯著眼前的女孩，忘了要說什麼。「你沒事吧？」女孩關切的看著小可，小可這才回過神來。「沒事的。」說完，用手拉了拉背包，快步的頭也不回的走了，可是心卻莫名的越跳越快。

高中，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看著身邊陌生的面孔，小可沒有什麼特別的興奮。很快，一切像是走上了正軌。

第001章課都在盯著語文老師的側面發獃，他講了些什麼，卻是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在這個寄宿生占多數的班級里，小可是少數走讀生中的一員。

雖然是到了高中，家裡卻並沒有什麼改變。有時，母親拉著她哭訴，若不是為了她，早就放棄這個家庭了；有時，父親也教導她，用功學習，到現在還沒有離婚，是希望她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都是為了她，如果沒有她，父母就不會這樣勉為其難的在一起，如果沒有她，母親父親應該都會各自過得很幸福，就不會一整天都在吵架。

小可打開家門，家裡很安靜，相對於一般家庭，靜的甚至有點異常。小可卻舒了一口氣，默默地走到自己的房間鎖上門。

開學沒多久，女同學間開始討論著班上的語文老師。有人說他文質彬彬，有人說他說話很好聽，有人說他笑起來像天使。小可感到很奇怪，這個語文老師，自從開學以來就沒有見他笑過，他到底什麼時候笑了呢。問了問同桌，原來是在一次晚自習上，當時班裡不知因為討論了什麼事，老師突然就笑了，大多數女生就在那一刻迷上了他。晚自習？想到自己因為是走讀生的緣故，所以錯過了老師那一瞬間的笑容。為了看到傳說中的笑容，小可決定晚上自願留下上自習。事實上，那一晚留下了很多自願上自習的走讀生，或許都是想一睹「芳容」？

那一節晚自習，小可一直偷偷盯著語文老師。老師在講桌上，正和第001章語文課，小可都在獃獃盯著蘇陽，像是在聽課，又像是在走神。只是那眼睛沒有離開蘇陽身影半步。

一節語文課，蘇陽照舊拿著課本，讀著文章，卻不知為什麼，突然間抬起頭，看向小可的方向。小可一直都在看著蘇陽，這時猛然看到他的眼睛正在看著自己，不由地吃了一驚，那一秒突然就覺得自己太過分了，一直盯著對方看。想著，連忙低下頭看著課本，蘇陽沒有說什麼，還是接著講著課本上的文章。

那段時間，班級里像是瘋了一般，蘇陽的任何一句話都被當做班主任的話來執行。課間，大家都在討論蘇老師，小可在一旁聽著，卻再也沒有勇氣在課上抬頭看著蘇陽，只是低頭死死的看著課本，一邊聽著蘇陽的聲音，一邊用手攪動著衣角。

那段時間，或許是小可真正快樂的時光。小可的心裡不再滿滿裝著父母的事，她把心裡的空間一點一點的留給了蘇陽，甚至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是愛蘇陽的。一個16的女孩，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天真的幻想著愛情。

小可愛上了寫作。空閑的時候，她不再發獃，而是在新買的本子上記下自己的心情，或者是寫一些小句子。面對朋友，小可有時也能插上幾句話，不再像以前那樣，愣愣的，不說一句話。

可以說，蘇陽就像是一個太陽，一點一點融化了小可內心深處的冰，現在的小可可以感受了陽光的溫度，笑容里充滿了真正的快樂。當然這一切只限於學校，回到家，小可不得不換上冷冰冰的表情，依舊直徑走到自己的房間。

為了讓蘇陽可以關注到自己，小可很努力的學習著語文。特別是寫作，小可每次都絞盡腦汁，希望自己的文章可以出色一些，只因為蘇陽會親自批改，可是蘇陽每次讀的都是別的同學的文章。提名背課文，小可期待著蘇陽點自己，可又害怕他會提到自己，就這樣矛盾著直到提問環節結束。

儘管如此，小可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按時完成假期里的作業，結果只能是抄別的同學的，小可擠在一群抄寫作業的同學中賣力的抄著，完全不知接下來發生的事，如果她可以提前知道的話一定就不會抄了。

那天晚自習，蘇陽拿著一紮假期試卷，在講台上坐著，很生氣。發現一個抄襲現象的就叫上去談話。小可低著頭，心裡害怕蘇陽會發現。連接著好幾個同學之後，「小可。」小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腦海中一片空白，蘇陽的聲音淡淡的，她聽不出他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只得機械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踱到講桌前，「你自己看，你是不是抄了別人的？」蘇陽用大拇指划著一個選項，只見一個圓珠筆寫的字母上還殘有沒有擦乾淨的鉛筆痕迹，小可憋得沒有說出話來。要是以前，小可可能打死也不說自己是抄的，可在蘇陽面前，小可說不出一句話來。「那就是抄的了，回位置上站的去。」小可拿起試卷，沒有哭，只是默默回到位置上看著那個留有鉛筆痕迹的字母。那一晚，班裡站了好多人，蘇陽也說了好多，小可卻都忘了，只記得，到了最後，淚水還是出現在了眼眶裡，來來回回的打轉。直到放學熄燈了，蘇陽才說道，「放學吧。」黑暗中，小可彎下身想取桌角的書包，那一滴淚就消無聲息的掉了下來，在對樓的燈光下，那一滴淚像是流星一般，隱落在黑暗的角落裡。

從那以後，小可再也沒有抄過語文作業。

第一學期過得很快。期末試考完，校園裡一片輕鬆的氣氛，同學們都提前買好零食報刊，為了在假期前的停課期間不至於太無聊。「你知道嗎？蘇老師下學期不教我們了。」同桌邊往嘴裡塞著零食邊看著小可說道。「什麼？」小可正看著小說，聞言不由一驚。「是真的，我去辦公室聽到了，蘇老師親口對課代表說他要去別的學校任教了。」「為什麼？」小可想不明白，蘇陽為什麼要離開。「誰知道呢，也許是那個學校條件比這兒好吧。」為什麼？小可心瞬間就涼了下來，小說上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像是心中所有花都在那一剎那凋零。

課代表在策劃著什麼，幾乎是說老師就要離開了，要開一個感謝會什麼的。小可還在發獃，什麼也沒聽進去。

終於等到蘇陽的課。小可看著蘇陽走進教室，看到蘇陽低著頭，卻還在幻想，或許這不是真的。「起立。」課代表的聲音，比起平時莫名多了一些嚴肅。突然大家開始齊聲讀著什麼，小可這才看到黑板上滿滿的都是字和畫，她隨著大家一起讀著那首詩。窗外的梧桐正是茂盛的時候，陽光透過葉的縫隙，淡淡的憂傷就這樣慢慢瀰漫開來。「老師，你好。」讀到最後一句，小可的心莫名痛了一下，怎麼會是你好呢，明明是再見，或許是再也不見，為什麼是你好，怎麼能用你好這個詞？小可想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蘇陽為什麼離開。

只記得，讀完，看著蘇陽，這一次，換做是他不敢抬首，或許是怕對上這麼多不舍，不明白，傷心的眼睛，或許，是怕自己的傷感的淚水流下來？

「謝謝你們，你們是我帶過最好的班級，希望你們以後不論是學習還是在別的事情上，都不要放棄，不要放棄。」蘇陽低著頭，勉強的說完，「下面我會幫你們一個一個分析一下期末試卷。」

蘇陽一個一個說著講著，小可看著他講解的身影，想著也許再也不見。

待走到小可這一桌時，小可看了蘇陽一眼，卻很快低下了頭，用筆劃著本子，聽著蘇陽講著同桌的試卷。直到蘇陽走到前面的位置時，小可才抬起頭，卻又有一絲後悔，後悔剛剛為什麼不好好看看蘇陽。蘇陽在前座講著，突然就快步走出了教室。小可透過玻璃看到蘇陽像是在舒氣，也許他怕自己的哭出來，也許他也不捨得離開他們，那為什麼還要離開？蘇陽在門外待了一會，又進來接著給前座講著試卷。

講完了，蘇陽走到講台上頓了頓，看了看台下的學生，只是說了一句「再見。」便走出了教室，沒有回頭。

小可看著蘇陽走了，又看到第一排的課代表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小可只是依舊低著頭在本子上一筆一劃的寫著蘇陽兩個字，教室里恢復往昔的吵鬧。

窗外陽光正盛，好像完全沒有因此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