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月上重樓
「三日無大小,鬧一鬧精神好……」
「就是就是,王爺忒小氣了。」
「鬧洞房是習俗,王爺今日可得應了我們。」
腳步聲越來越近,殿外嬉笑不絕於耳,唯獨沒有沐沂邯的聲音。
雜沓的腳步聲突然停止,聽到沐沂邯呵呵一笑,眾人似乎慎了慎。
「女眷席那邊也快散了吧,不如請各位夫人一齊來鬧,本王今日高興,就按王大人那日在翠柳居玩的新花樣來鬧,可好啊各位大人?」
「啊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下官就不打擾王爺了。」
「呵呵,王爺去忙,王爺請盡情忙。」
沐沂邯三言兩語搞定了這些礙事的賓客,吩咐了府衛看好了門戶,懷著激越的心情跨入了新房。
洞房啦!
蕭靜好閑閑的吃完一刻花生,殼子一丟。
沐沂邯飄進內室,見蕭靜好嘴裡正嚼著花生單腳曲起踩著床榻,蓋頭也揭了,眉頭一皺,道:「洞房花燭夜,有你這樣大馬金刀等著相公的么?」
蕭靜好道:「不等相公等誰?」
沐沂邯氣結,氣完又笑,溫柔道:「把蓋頭蓋上。」
蕭靜好起身就去脫他的衣服,道:「麻煩不?又不是沒見過,蓋了揭穿了脫,辦正事要緊。」
那廝的喜服從裡到外沒一個扣子,設計大膽又方便,蕭靜好心中暗笑,手已經觸到了他勁背後的肌膚。
沐沂邯陶醉的眯了眯眼,她說的是正理,也不再糾結蓋頭不蓋頭的了,眼睛突然迷濛轉晶亮,捉住她亂摸的手,挑眉一笑:「別急……」
來回一陣風,手中已經多了兩隻酒杯。
「合巹酒,這可不能少。」
拖著她的手臂雙手交叉仰頭飲盡。
空酒杯被他奪過,「砰」兩聲被甩飛到牆角。
下一刻已經落進他的懷抱。
腳下生風,已經飄至榻邊,紅浪陡然一翻,滿床早生貴子「噼噼啪啪」不見了蹤影。
「滅燈!」
沐沂邯眼眸波光灧灧,想狠狠「看」她很久了,怎麼可能滅燈?
手一揮,紅帳落下。
滿目紅如霧,整榻和合香……
「你真美……」
看著他被紅霧染炫的眉眼,蕭靜好輕輕感嘆,伸手取下他金冠上的發簪,烏髮霎時間銀瓶乍破般流瀉散開。
沐沂邯被搶了台詞,有些鬱悶,怎麼兩人好似對換了角色。
蕭靜好痴痴的看著他,回過神時髮髻已經被解開,一頭青絲糾纏在枕榻,兩個人四隻手開始交叉不停,衣物漸漸越變越少,肌膚漸漸越露越多。
玉色肌膚映著緋紅的光影,不知誰的腰帶先被解開,手裡落進一件物事。
「咦——」蕭靜好舉起手,一隻同心結在指尖搖晃。
沐沂邯覆上手,十指交纏,那隻用兩人的青絲修補的同心結帶著他的體溫,握在手中如同握住了糾纏如網的脈絡,自此再也解不開。
眼眸染上霧氣,柔軟的唇輕輕壓下,吻盡潮濕,支起身子看著榻上人,眼眸水汽濠濠長睫烏羽凝著細密的水珠,眼尾含情微挑,桃粉胭脂一抹掃至髮鬢,紅唇半張半合,似一朵羞澀半綻的嬌艷芙蓉,張開的領口一抹肌膚如雪,那件貼身的小肚兜露出一點邊,隱約可見細碎的桃花瓣,包不住誘人高聳的雪白風光,一線溝壑一線天,半遮半掩魂飄蕩。
蕭靜好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雙手環胸緊咬下唇。
沐沂邯低笑:「現在知道害羞了……是裝的么?」
「你不滅燈……唔……」
唇被堵住,沐沂邯一邊品嘗著美味,心裡卻暗自笑著,母狼變綿羊,原來是因為亮著燈怕他看,呵呵,熄燈時熱情如火,亮燈就欲迎還羞,以後想吃那一種還不就是看他心情……
這一吻極盡綿長,如燙開的醇酒,他的氣息也帶著酒香,隨著躍騰起的體溫將酒香蒸發到極致,彷彿滲透進每個毛孔,瞬間酥麻了整個身體,幾乎連骨頭都是醉意蒙蒙。
一聲承接不住熱吻的喘息溢出喉嚨,聽來卻是一聲撩人的呻吟,沐沂邯全身一麻,黑眸微眯,唇角一個危險的笑讓蕭靜好不僅一個哆嗦。
他修長的手指宛若游魚,細膩光滑靈巧,眨個眼腰帶脫落,門襟大開寶光一閃。
身下人若一朵倏然怒放的牡丹,開在層層翻湧的萬丈霞光中,讓傾慕這片美色的人如同身飄長空腳踩雲朵般,一陣炫目一陣暈乎,感動的讓人想哭!
「看夠沒?」蕭靜好不自在的抬起身體,兩手一抱將他送到胸前。
「唔……」
沐沂邯的鼻子被一片柔軟強行堵住,想抬頭捨不得,不抬頭又會被憋死,兩兩為難著手也沒閑著,撫過她光滑的背,溜過那一彎絕美的背部弧線,摸到哪根串著琉璃珠的絲帶——一拉!
嗯!?
——再拉!
嗯?什麼情況?
——我拉!
不是應該一拉就散,一散就啪的一聲彈開,彈開了會波濤『胸』涌……『雞』動澎湃……的么?
聽到蕭靜好涼涼的一笑。
沐沂邯將腰后結子一摸……
一聲憤怒的壓抑的低吼。
「我準備了兩個月就等這一刻,你你你居然系死結!」
沐沂邯苦大仇深的爬起來,桀桀一笑,白牙閃光,齊並兩指,指尖氣流涌動。
蕭靜好眉毛一跳,逼急了居然連內力都用上了?
「砰!」
絲帶應聲斷開!
紅光一閃,大片雪光砰然乍泄。
蕭靜好短促的一叫,兩手下意識往上就掩,下一刻被鉗制,雙臂被索至頭頂,身體被拉出一道極致緊促的線條。
沐沂邯輕輕的吸了口氣,將臉埋了上去,散發著馥郁香味的甜美柔軟,是造物者對飲食男女最優厚的饋贈,如此不為人知美好的蓬萊仙境——雖千萬人吾往矣!
芳香雪海中的紅蓮艷酒,每一口都是一個冷熱交替欲仙欲死的顫慄。
左手鉗制著她的雙臂,右手指腹緩緩在肌膚上劃過。
沐沂邯的唇角的笑,是玉樹瓊花被午夜幽然而過的風牽出的氤氳花魂,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撩動了心湖,剪斷了神智。
手指似乎有一種魔力,連著他的笑媚入心骨,蕭靜好的眸中熏上了一抹緋紅的艷色,三分動情三分含羞,紅唇經歷過親吻的洗滌,胭脂暈染至唇瓣外,一種攝人心魄被肆虐的凄美。
又是一輪細雨綿綿的吻,順著額頭往下,最終游移到那片雪中紅蓮,怒放的喜悅在等待著採擷,沐沂邯髮絲如瀑,半掩玉面鼻尖珠玉一點,唇瓣緋紅溫潤,輕輕啟開,銀牙玉齒叼住了那點嫣紅,換來蕭靜好一聲禁慾般壓抑的呻吟。
兩人的腦中似有春芽破土而出,一瞬枝繁葉茂,下瞬滿庭繁花。
一時間神魂顛倒,腰肢扭動如水蛇,落入他的眼底就是觸目驚心的誘惑,再也不想忍耐,手往腰下一抄,酥軟的人腰腹高抬,長發離枕,頭還未抬起,優美的頸脖向後拗,一條致命誘惑的弧線。
「元兒……」沐沂邯眸中華光明滅,動情的輕聲呼喚,聲線低沉醇厚,帶著夏陽的熱烈深深熨燙至心裡。
「疼,不要……」
蕭靜好往後躲,腰胯被捉住,耳邊一聲冷笑,「臨陣脫逃?想想可能嗎啊?」
張開眼睛看他,不僅一個寒顫,平日嫵媚至極小鳥依人的沐沂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眸灼火霸氣疏狂的男人,渾身散發著蝕蠱的暗魅氣息。
片刻失神,只覺得身體被一種近乎於侵略狂襲的不適感脹滿,不禁發出一聲凄惶的尖叫,只是出口的叫聲卻是委婉的風情媚骨,尾音一挑如琵琶之弦被陡然撥動,嘈嘈切切錯雜彈,意識崩潰時的音節琳琳琅琅般大珠小珠落滿玉盤。
……紅綃帳內嚶嚀不絕於耳,漸漸泛起了和諧的律動,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被夢寐以求的熱情佔滿,不留一絲間隙,在一波又一波的狂潮中暈乎縹緲,神識抽離身體,彷彿飄上了帳頂,下一刻又陡然回到身體里,甜美的酥麻感電流一樣過便全身脈絡,髮絲風騷的張開,腳趾不受控制的曲起。
她的身體韌性極高,細長筆直的腿曲起,緊緊貼著小腹,酸累后一時攀住他的腰,一時隔上他的肩。
良久,一聲低笑,床榻一陣劇烈的抖動。
隱約透出一雙人影,女子優美的身體曲線畢露,長發隨著激烈的抖動波浪般蕩漾,彷彿承受不住,頭往後傾倒,那抹纖細白皙的頸脖拉至極限,一線鎖骨延伸至圓潤的雙肩又是一道靚景。
眼睛受到的衝擊力絕不會亞於體膚的觸碰,這一幕他盼了多久不可言喻,只想狠狠的愛她狠狠的佔有她,帶她領略飄飄然飛升直衝九天的激越蕩漾感,帶她在雲捲雲舒的長空踏上七彩祥雲,帶她徜徉晚霞流金的瑰麗海域,一同登上境外仙島羽化成仙……
內室火牆暖意融融,一室清雅蘭香幽幽,紅燭跳動,落下最後一顆紅淚隨之熄滅,一線青煙裊裊而上。
此時月上重樓,皎潔的光透過窗花灑入室內,紅帳在銀白的月光中搖曳,起伏不落。
……
不管朝堂中如何風起雲湧,即便是契丹八部聯合叩邊,春庭月,永遠都是一派祥和歌舞昇平的。
華燈初上之時,正是酒高菜濃推杯換盞的時候,各位大官要員門忙了一天官務公事,約幾個私交甚好的同僚來這燕京第一酒樓吃吃酒聽聽曲是最好的放鬆。
一樓人來人往高朋滿座,二樓雅間走廊上也是穿梭不絕,有的雅間里官們酒興高漲人聲喧嘩,生生蓋過了一樓中庭的阻興琴曲。
松濤閣內已經酒過三巡,八張席案均坐滿了人,酒一深話就多了,天南地北的暢所欲言,到最後免不了就聊到了最近是非爭議於一身的晉王。
先是隅州災荒鬧出晉王募養私軍的事,雖然最後交了軍權平息的流民事端,但是那一萬鐵騎無論編製到哪個帳下,說到底還是他晉王的心腹部隊,否則這次鬧得沸沸揚揚的以軍剿民的事件就不會發生,親王三護衛總共一千人,尋私仇剿滅一個鎮的幾千百姓,那一千護衛怎麼夠?趕巧不巧,本該在燕京的王爺怎麼突然出現在烏瑪鎮,那幾千軍士不是斥字營還會是哪個隊伍?
「聖上寬厚仁慈,當年盛王一案本來也只是廢為庶人遷出京城,若不是盛王一意孤行聯合他舅父試圖攻入燕京,也不會牽扯出北水岸的勾連亂臣走私違禁軍器的事,當然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三司會審。」大理寺少卿斜倚著桌案,「查抄盛王別苑時不是找到一處水下暗道么?」
戶部右侍郎點了點頭道:「確實是,那處暗道直通埠新,避過了近畿重地的所有嚴查關口,埠新連著草原,只怕盛王和草原部落早就有牽扯,如今又有晉王私調斥字營圍剿草原部落,這其中牽扯又有多深,遠不是我們能堪得透的。」
「哎……人都死了,有沒有牽扯也過去了。」燕京府尹眼珠子四處看了看,低聲道:「各位在朝中消息靈通,可知聖上對晉王的意思?聽說皇貴妃極不得皇上喜愛,只怕是和晉王有關係。」
其餘幾人呵呵一笑,有人看不過去,點了他一句:「宮闈之事豈是你我能妄議的?」
「這又沒外人,再說帝王家無私事,怎麼不能談論?晉王府外多出的崗哨日夜換班輪崗,難道不是變相軟禁?」
「邊將軍手持二十萬邊軍大權,又是晉王昔日同袍,你說皇上怎麼還會給邊家容寵?能封個皇貴妃已經是看在那二十萬軍和晉王的面子,現在晉王倒台,他邊家握著軍權也是個燙手山芋,搞不好下一個被奪權的就是他。」
「皇上還是太率直,喜好現於形,後宮太過專寵必會有恃寵放曠之弊端,從而引起刻薄寡恩之嫌,實為不智,盛王一案牽涉的南晏右相不就是一位國丈么,外戚持寵生嬌以至霍亂朝綱,不可不防啊。」被好友硬拉來赴宴的翰林院學士正義直言,一身素色長衫在其他人眼裡透著文人的酸儒味。
「這話可不能四處說,只在咱們這說說便算了。」有人搖頭提醒。
翰林院學士冷冷哼了一聲,道:「我說直話和你們暢言八卦有何區別?」
人人呲牙,紛紛搖頭苦笑。
「身在其位,當謀其政,都是吃皇糧為國家辦事的,仗義執言如何有錯?就算是皇上親自過問我也是這樣說。」翰林院學士飲下一杯酒,紅著臉道:「想我孝容十五年進士及第,一腔鴻志報效家國,從來都是以晉王為表率,身先士卒不為己私。人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可他到頭來落卻的個被人猜忌成為飯後談資的下場,讓人心寒。」說道義憤處,猛拍桌案道:「我看都察院儼然成了湯家手裡撥開絆腳石的利刃,早忘了刑名法司的循名責實,言官不正則法紀不正……我呸!」
那一聲「我呸」,讓席間氣氛有片刻的沉寂,眾人都是官場上混跡多年的人,早已經沒有了當年初入仕途又硬又澀的勁,如今聽到這翰林院學士的鏗鏘肺腑之言,心中縱然覺得快意,但也沒膽子去接他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無關痛癢的聊聊八卦還是可以的,牽扯到天子處事和作為,那就是自己把前程和腦袋往死里送。
督察院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利,在本朝更是地位崇高,作為百官表率,享有直言無隱,所奏涉虛亦不坐罪的恩赫,彈劾一位親王又怎麼樣?決斷之權還是在皇上手裡,天子認為其罪當誅那麼就一紙彈劾的奏摺也只是一根引線而已,就如晉王被軟禁一樣,憑他盡心輔政多年,該倒台一樣倒,反而倒的比誰都快。
……
元紀全當沒聽到隔壁的那些議論一樣,啜著酒夾著菜,只到元緒冷笑著回到桌案前,他遞上一杯斟好的酒,瞥了元緒一眼,嘴角一勾只笑也不言語。
「這樣一個鴻鵠滿志的人,朕怎麼就沒注意到?」元緒一臉陰鬱,手指敲著桌案,「三哥不在朝中置身其外也能受倍推崇愛戴,朕卻是永遠及不上他啊。」
「就是。」元紀飲下一杯酒,不以為然的懶懶道:「這些妄言朝政的人都該嚴懲以清源流,一個小小翰林院學士不恪守文人操守,一身怨憤的負面情緒,哪裡還能有清靜之心修撰國史,編修出來的東西只怕也是霍亂後人。」
元緒瞥他一眼,淡淡道:「二哥不也一身怨憤么?可是怪朕將三哥軟禁?」
「皇上裁奪聖斷,臣豈敢心生怨憤?」元紀放下酒杯正面直視,「臣只會一力支持皇上,方才這位學士之言已然是為大不敬,欺君罔上妄言宮闈,他大吐苦水是痛快了,卻是將無心之人推上風口浪尖,皇上英明不會計較,但別人可說不準會怎樣想,眾口鑠金人言可畏,他可以選擇不聽不聞,皇上可以嗎?」
嘆口氣,又道:「皇上何嘗不是陷於矛盾兩難,聽的多了難免思慮就多了,若在以前督察院上表彈劾,皇上會左右為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