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盛夏的綠，綠得深沉，綠得連聲聲惱人的蟬鳴也能成耳畔情人調笑的呢喃細語。

事實上，我並不喜歡夏天。不止為那無休止的悶熱，更為那尤為猖獗的鬼怪不經意間便侵擾我平靜如水的生活。

我想，像我這種害怕惹事且不敢惹事的高中生，扔進人群里絕對是最不顯眼的那一個。大概我這輩子最具神奇色彩的，便是我的「靈視」。

一般的鬼怪畏懼我的靈視，也不敢來打擾我。可偏偏就有那麼些膽兒大的，非要來挑戰我。我一介凡夫俗子，又哪兒敵得過威武雄壯的鬼怪？因此我不得不躲避鬼怪，外人眼中我便成了一個莫名其妙就會驚叫逃跑的怪人。

「喂你別走神啊！前面還有人吶！」

小鹿的大喊聲瞬間打斷我的思想，正想咒他一句，我便猝不及防的撞上前面低頭走路的女孩子！

「哐當——」一聲，我連車帶人和那女孩子撞倒在地。

我想當時還叼著半片麵包，頭髮在車上被風吹得各種凌亂的我，一定狼狽極了。

本以為會聽到女孩子的大哭聲或者大罵聲，連受死的心理準備都做好的，竟連悶哼都沒聽到！

我略帶詫異的將自行車從我和她身上移到一邊架起來，想著要殺要剮隨便吧！心一橫便朝她伸出手。

「謝謝。」

流瀉如瀑不扎不束的及腰墨發，素凈如雪不染纖塵的高腰白裙，袖口領口裙擺處水藍色的碎花，工藝品般精緻細膩的清秀眉目，和那骨子裡特有的溫婉氣質，無論哪一樣，都足夠讓人為她折服。

她仰起臉，將小手搭在我掌心，好像剛剛發生撞車的根本不是我們。

她的聲音飄渺虛無，好似自天邊而來的清泉，從我心上汩汩淌過。

不可否認，那一瞬我為她窒息了。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帶著不知名的激動，握著她纖細柔荑的我一時竟顫抖得說不出話。

「如果不介意，叫我踏歌吧。」

踏歌，如她般，水樣柔和無害的名字。

她很美，美到唇間隨意的一抹淺笑都能拿捏得動人心弦。卻總有它獨特而溫和的殺傷力。

「踏歌……你，還記得我嗎？」

你還記得我嗎？在夢裡我曾無數次在幻想中與她的相遇時這般問道，而今天，我們居然真的相遇了！

那種夢想變成現實的喜悅感不是我能用隻言片語描述的，我只能說，這一切美好得讓我擔心這又是一場臆想出的夢！

她略有遲疑的頓了一下，便緩緩道：「你是說，我們以前見過？」

我的笑容明顯一僵。

「對不起！大概是時間太久了，我真的記不太清。如果中傷到你，你可不要憋著啊！我我我……」

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我忍不住便笑了起來。

這樣單純的女孩子，怎麼看都惹人憐愛啊！

「真是蠢死了人家還在著急呢，你居然笑得這麼歡，節操何在！天理正義何在！」一旁看戲的小鹿終於看不下去，便揪著我的大腿教訓道。

「你記不得很正常，畢竟只見過一次面嘛！等以後你記起來了也不遲啦。」我果斷選擇忍痛加克制想揍小鹿一頓的**，笑容滿面的跟面前的踏歌說道。

「這麼說你不生氣？真的不生氣？真的真的不生氣？」好似真的害怕我生氣，她試探性的問了好幾遍。

「嘖嘖，你看看，你把人姑娘都嚇成這樣了！下次出門記得戴個面罩啊，免得又嚇壞幾個萌妹子！」小鹿露出一副嫌棄的樣子，還煞有其事的揮了揮胖乎乎的小手。

我剛決定今晚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小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便聽到踏歌鈴鐺般清越的笑聲。

「他是你的弟弟嗎？長得好可愛，說話也好可愛！」

我和小鹿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怎麼可能？難道她也擁有「靈視」？

「我……我說錯什麼了嗎……」彷彿感受到氣氛不對，踏歌竟一副小兔子受驚的模樣，無辜單純的眼神看著我，讓我不知不覺便負上沉重的罪惡感。

「你你你你你看得到我？」最後還是小鹿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你是說我不應該看到你嗎？」踏歌歪著腦袋，一頭如墨的長發貼著單薄的白襯衣，像極了日漫里呆萌的人偶。

而我也終於注意到，她身上襯衣的胸前，居然綉著我們學校深藍色蘭花的校徽！

「你是蘭亭藝高的？」

「你不會才發現吧……天吶，要是換了別人，莫名其妙被你牽到校門口，指不定說你什麼呢！」她眉眼一彎，伸出食指戳戳我的胸口，「你就是陸以笙吧？『冒冒失失不懂人情味的美術系寫實賽一等獎的小透明』？」

沒錯，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在學校里，除了「就好像看到鬼一樣莫名其妙就尖叫狂奔說胡話的怪人」外，我還有「冒冒失失不懂人情味的美術系寫實賽一等獎的小透明」這樣的稱號。

「踏歌？你怎麼在這裡？」一個質疑的男聲自我們身後傳來。

踏歌很快回頭，看到那倚在公務車旁的男人時竟又是明媚一笑，就像早晨和煦的陽光一剎那的集中，卻只照亮了她。

「舅舅。」聲音軟軟糯糯，帶著說不出的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