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吱……」
一縷極其微弱的光輝透過敞開的門縫隙,照亮了混沌黑暗中的一絲豎線。四周全然死寂,壓抑到令人喘不過氣來。良久,半掩著的門框終於被用力推開,光線爭先恐後地竄入屋內,妄圖想要將一切黑暗都吞噬殆盡。
白子畫微蹙眉頭,環顧了一下四周,遲疑片刻,終於邁步走了進去。指尖輕揮,四周牆壁上懸挂著的蠟燭繼而亮起,將烏黑一片的裡屋照得燈火通明。
一切都清晰,可才明白這屋子的寂寥。烏黑的牆壁似是許久未經修飾,破敗不堪。屋內空空如也,只有中央安靜地躺著一具棺材。那棺材的漆上得極好,華潤且油亮,青黑而不深邃。
緩緩移至棺材前,白子畫靜默半晌,終於漸漸下蹲。漆黑如墨的長發傾斜了一地,白色衣衫一塵不染地鋪在地面之上。「小骨……」一輕聲的呢喃,玉手頓在棺材蓋上。
這半年來,每分每秒他都在思考著如何才能救回小骨。古老**著實是有記載,可從古至今從未有人使用過,一開始他也遲疑許久。再者說來,起死回生之說純屬渺茫,成功的幾率也是小之又小。
終於,他還是決定施法禁術。
只是白子畫也未料到,這禁術的反噬竟如此之大,竟毫不亞於當日封印花千骨體內妖神之力下的血咒的反噬。大半的修為全部耗盡,長留山知情的也屈指可數,不過儒尊笙簫默、糖寶、幽若、輕水等寥寥幾人。
施法后,花千骨需卧入無風、無光、無擾的地方休憩九九八十一天,如此算來,今日正是蘇醒的日子。讓白子畫意想不到的是,這麼久,殺阡陌果真是來都沒來一次。只有糖寶、輕水時常哭著請求自己見花千骨一面,但次次都被他婉拒。幽若這丫頭更是難纏,上次拿著靈犀劍在他門外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實在是無奈,只得打暈了運回房裡。
這件密室位置極其隱蔽,除了他,沒有任何知曉。
「小骨……」下定了決心,終於將棺蓋緩緩移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映入眼帘,心中一陣悸動。依舊是絲毫未變的容顏,天真,爛漫,卻安安靜靜地緊閉雙眸,安逸地躺在棺中,一動不動。
現在,只有他們兩人。
不是他的私心,可他真的希望,如果時間定格在這一刻,他的世界只有她,便好了……
蔥指不由自主地伸進棺中,欲撫上花千骨白皙地猶如死寂的面頰。驀然,花千骨蝶翼般的烏黑睫毛顫了一顫,白子畫愣了愣,反射性地想撤回手,卻感覺手腕被人用力地扯住,無法動彈。
白子畫震驚地望向抓住自己手腕的那隻嬌小白嫩的手,難以置信地順著那隻手往下,直到棺中,倒抽一口涼氣。
花千骨著實是已經醒來,雙眸睜得如銅鈴般大,慘白的唇瓣緊緊地抿著,面無一絲表情,只牢牢地盯著白子畫,牢牢地抓住白子畫的手。
白子畫本該欣喜,可瞥上花千骨的面容時心中瞬間冰涼,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
確實是他所熟悉的臉,可那眼眸……
他從未見過如此濃郁誘人的紅色。和殺阡陌風情萬種妖嬈嫵媚的血色眸子不同,更多的則是一片死寂和深邃,令人望而生畏。那血眸只一直盯著他,那眼神,彷彿要將自己剝皮噬骨,毛骨悚然。
白子畫和花千骨都沒有說話,只一直如此淡淡地相視著。良久,興許是累了,花千骨眨了一下眼,那眼眸又變回了漆黑的寶石黑色。
花千骨收回目光,緩緩從棺中坐直了身子,手卻還是緊緊地抓著白子畫的右手。輕啟薄唇,兩隻玉手將白子畫的手牢牢固定住,一抹血腥映上眼瞳。
「你是誰?」
「小,小骨,你說什麼?」白子畫一怔,眼中充斥著驚愕。
「我說……」花千骨唇角驀然劃出一道弧度,腥紅血眸笑意盈盈,溢滿風情。緩緩靠前,直視著白子畫的眸子,輕啟薄唇,「你是誰?」
白子畫大為震驚,面上浮現著從未有過的難以置信。呼吸急促起來,因室內的溫度著實很低,呼出的朦朦熱氣搔得花千骨痒痒的。微微用力便掙脫了花千骨的手,牢牢地按住她的肩膀,詫異道:「小骨,你,你別嚇唬為師。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
花千骨歪了歪頭,眉頭微促,上下打量了白子畫一番,堅定地搖了搖頭。隨即又想到什麼,笑眯眯地靠上前,纖細修長的食指指著自己:「你說,我叫小骨么?」
「……」白子畫愣住,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僵硬的點點頭。
「啊,小骨……」花千骨反覆低聲呢喃著「小骨」二字,殷紅眼眸黯然無光。
白子畫見花千骨無所動靜,便開始整理腦中雜亂的思緒。怎麼會這樣,不應該的……八十一天來,他曾作過無數可能會失去的。失去記憶這種事情自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為什麼……瞳色和性情會有著如此之大的改變……
「師父!!!!!~」震耳欲聾的嬌嗲之聲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猛地將白子畫拉回現世。心中暗道不妙,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幽若風風火火地御風而來。
幽若極速飛向花千骨,大大的眼珠在眼眶中打轉,只差一點就要如同自來水開關被打開般傾瀉不停。終於,終於,終於見到她的師父啦!至從在瑤池宴上親眼目睹一切后,她心中便愧疚不已,為自己不能幫助花千骨而一直自責著。好不容易得知花千骨回到長留療傷,卻不能相見,早就恨得尊上牙痒痒了!她歪門邪道打聽來的小道消息,聽說她偉大的師父大人將會在近日出關,便時刻專註地緊盯尊上的去向,終於讓她逮著了!
顧不得尊上在一旁石化的表情,徑直衝到了花千骨懷裡來了個大大的熊抱。雙手狠狠攥著花千骨的衣衫不肯放開,十分貪婪地攝取她身上的獨特香氣。嗯,很好聞……
「幽若!」白子畫輕咳一聲,見幽若還是無動於衷地賴在小骨身上不肯放開,心中不免有些惱怒,冷言訓道。
「尊上……」幽若哆嗦了一下,趴在花千骨懷裡蜷縮成一團,烏黑水靈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眨巴眨巴,水汪汪的,著實可愛。白子畫嘆了口氣,無奈望天。
就在幽若得意忘象準備狠狠地吃她師父幾把豆腐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花千骨緊緊地按住她的肩膀,眸中血色一閃,將她推了出去。
幽若毫無防備,朝後一屁股毫無姿態可言地摔在了地上。來不及揉揉火辣辣痛著的屁股,驚愕地仰頭望向已從棺材中站立起來的花千骨,迷茫言:「師父……」
「誰是你師父。」花千骨不耐地低頭望了一眼幽若,這丫頭,一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死纏爛打撲到她懷裡,眼淚鼻涕都蹭了她一身,還嚷嚷著師父,明明是素昧平生,互不相識。
聽花千骨毫無溫度可言的話語,幽若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旁的白子畫也是同樣震驚,不過想想花千骨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幽若自然是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骨,你就暫且隨幽若去絕情殿罷。」事到如今,只能等尋來殺阡陌共同商討,再做打算了。
「幽若,你的意思是她叫幽若?我為什麼要跟她走,絕情殿又是什麼地方?」花千骨指了指狼狽趴在地的幽若,一大串疑問冒出。這個渾身上下除了頭髮眼睛再沒有一絲黑色的男人是誰,為什麼稱呼自己小骨,這個叫幽若的為什麼一見到自己就衝上來發嗲喊師父……一點印象也沒有。
白子畫頓了頓,說:「你遺失了全部的記憶……我是你的師父,她是你的徒弟,絕情殿是你長大的地方……你相信我么。」其實要說是長大的地方,也談不上。小骨十三歲來到長留,十四才拜入自己門下,生活在這絕情殿。雖過了一些年數,身體上也沒有任何改變……
花千骨本想搖頭說「不」的,但是轉念一想一說「不」說不定就會被踢出去,踢出去便沒有落腳之處了,便只能硬著頭皮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