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風蕭蕭兮

第二十四章 風蕭蕭兮

眼睛一閉一睜,三天過去了,今日正是正月廿一。

今年的「倒春寒」倒得有些過了頭,這幾天下來天氣愈發寒冷,幾乎比「三九四九」時還冷。天陰沉沉的,雲層黑漆漆地壓下來,此番景象簡直就應了那句「黑雲壓城城欲摧」。

吃過午飯之後,鵝毛大雪便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不過片刻,目光所及之處都成了白色,由天際延伸到城裡,再從城裡蔓延到庭院。

媽蛋!這都啥時候了,喜慶點會死么?!就算沒有桃紅柳綠至少也別下雪啊!弄得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是怎樣啊?!奔喪么?!!!

我抓著頭髮一臉糾結。

於是我的頭髮和我的神情一同糾結起來,打了死結。

旁邊,少羽默了默,繼而繞到我後面幫我把凌亂的髮髻拆了重新綰。

一眾人等在睢陽西門外給高漸離送行,雪花紛飛遮擋視線,乍一望去,城上的秦國旗幟似乎成了素白,像是舉國齊哀時所用的白絹。

高漸離背上背著經過天明改造的刺殺之築,平靜的目光掃視圍觀眾人:「就送到這裡吧。」

天明抬頭望了望不甚好的天氣,摸摸鼻子道:「小高,今天天氣不好,要不改日再走吧?」

「再拖延的話只怕有變,儒家那裡的事情不用我再說大家都知道,這一回嬴政恐怕真的要趕盡殺絕。」高漸離的聲音清冷如冰,而雙眼卻又向眾人掃了一圈,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既然如此,我也無法攔你。」天明嘆了一口氣,頓了頓,又道,「不過若是你覺得刺秦一定會失敗的話,絕對要迅速離開咸陽,大家都會在家裡等你。」

月兒不甚理解「刺秦」的真正含義,只是認為高漸離會像往常出任務一樣做完任務就回來,便不覺有什麼傷心難過的,脆生生開口道:「記得早點回來哦!」

高漸離點了點頭,雙手抱拳像大家行了一禮,而後轉過身,在風雪之中緩緩前行,不再回望。

原本在我印象里的送別都是難捨難分、以淚洗面的,沒成想,卻是如此平靜肅然的送別。

其實大家心裡都希望這不是最後一次見面,所以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

為什麼要哭呢?不是最後一次見面啊,所以,別哭。

別哭。

我眯了眯眼睛:很熟悉的場景。

就像……就像荊軻離開燕國前去刺秦時的樣子。

燕國國都之內素幡高掛,在風雪中飄飄搖搖,天上地下一片瑩白,罔若創世之初的宏大祭典。

那個男人的背影在大雪中漸漸遠去,繼而湮沒。

蕭蕭易水畔,離歌出燕川。

故人已不復,怎奈水猶寒。

我腦子一熱,朝著男子的背影大聲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好端端的歌唱到後來跑了調子,竟有點凄厲的味道。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西門內側,女子背靠城牆死死捂住嘴唇,缺氧一般大口呼吸著嘴邊的冰冷空氣,身體蝦米似的弓起。

不能放手!否則她會不顧一切地喊出他的名字,追上前去,死死抱住他,叫他別走。

淚珠從眼眶掉落,劃過臉頰,劃過雙手,劃過衣襟,濺在地上,轉瞬被紛至沓來的雪花埋沒。

送別高漸離之後,我們依舊留在了睢陽。讓蓉姐給我看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等待高漸離的消息。

明明知道事情的結果,但還是抱有期望。

畢竟司馬遷沒有親眼看到過高漸離以築擊始皇的場景,文章寫得再權威再生動也是推測的。所以,他也許……真的不會死?

嗯,也許吧。

為了這個「也許」,我們留在睢陽一等就是兩個多月。

雪女倒是沒有做那些要死要活的傻事,她只接了看門的任務。早上我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都能看見她撐著把傘站在門邊,每日如此,風雨無阻。

因而現在看來最痛苦的是我。

每天對著一個醫仙一個鬼醫過日子,天天要挨針扎以及喝中藥,簡直都被折磨得瘦下去一圈了好不好!

真是憂桑啊憂桑。

所謂的「倒春寒」終於過去,天氣正式回暖。睢陽城內繁花似錦,各種連翹牡丹次第盛開,其中以海棠最盛。

城中貼梗海棠、垂絲海棠爬滿枝頭,遠遠望去紅紅火火一派喜氣。

在海棠樹下卻聞不見半點花香,只有一股子苦澀的中藥味縈繞鼻尖,經久不褪。

我席地坐在海棠樹下,於曖風中懨懨地打了個哈欠,腦袋歪到旁邊少羽的肩頭,將臉頰貼上去輕輕蹭了蹭:「藥味好濃,把花香都蓋住啦。」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會監督你喝葯的。」少羽正隨手把玩我的頭髮,聞言斜眼睨我,一下子就否決了我還沒提出的要求。

——這怎一個「悲」字了得!

我嫌棄臉望他,之後拍拍屁股立馬走人,末了還不忘回頭加一句:「你給勞資我馬不停蹄地滾!」

少羽也拍拍身上的草屑站了起來,一臉無所謂地攤手,繼而指向我身後。

我「哼」了一聲,囂張地回頭,卻看見蓉姐面無表情地站在我面前,旁邊還拖著個墨冉。

某女一開始高漲的氣焰瞬間熄滅,然後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蓉……蓉姐,咱今天能不能放棄治療?」對手指中ing……

「不能。」堅決否決。

「那能不挨針扎么?」還不死心ing……

「不能。」

「能少喝葯么?」再接再厲ing……

「不能。」

「那我……」能跑么?

一念至此,我開始撒丫子狂奔。

奈何這具身軀久病不愈,跑步速度慢得一逼,我很容易就被蓉姐逮住了,而後被無比凄慘地架往醫務室。

一時間,墨家隱秘據點裡鬼哭狼嚎、相當熱鬧。

睢陽西面的百里之外是秦都咸陽。

咸陽之內車水馬龍,繁華至極。順著咸陽橫貫東西的大道走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雕欄玉砌的皇城宮門,透過宏偉的宮門,隱隱可看見內里的「六國宮殿」。在此時向右一拐,位於咸陽東南方的一片豪華府邸便呈現眼前,這裡是朝中達官貴人所住之所。

各個郡縣有專人居住在此,他們的職位有些像現代的全國人大常委。

蜀郡自然也派了人常駐於此,而這一任的蜀郡常委就是墨家很久以前埋下的所謂卧底。

卧底按計劃接應了高漸離,高漸離現在正以食客的身份寄居在府邸之內。

時近黃昏,府邸客房內只有二人。男子一襲麻制素衣坐在客房內的蒲團上,膝蓋上橫著一把築。他俯首摸索著築身的刻痕,一共二十三道。

「皓弦,今日可是初八?」他抬起頭來,雙眼上赫然縛著一條四指寬的白綾,白綾將他大半張臉遮住。

作為郡守的卧底對這個新來的食客恭敬鞠躬:「正是。」

「好好準備,十五便要行動了。」

皓弦沉聲回答:「這個我自然會安排好,還請統領放心。」

高漸離聞言點點頭,卻在下一刻不可抑制地抬手扶住額角,臉色蒼白。就在此時,他覺得似乎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滑落,那液體透過白綾,滴在了臉頰上。於是,這張蒼白的臉上赫然蜿蜒下來兩道殷紅血痕,襯得原本丰神如玉的臉猙獰如地獄修羅。

「怎麼還沒止血?需要金瘡葯么?」皓弦見狀慌了手腳,忙起身準備招來門外守候的下人。

高漸離適應了突如其來的痛楚,只是淡淡開口:「金瘡葯對熏眼之傷沒什麼作用,去拿我帶來的蓉姑娘調配的朝顏膏。」

「諾。」皓弦答道,自己去翻找高漸離帶來的包袱了。

秦皇性本多疑,不用「自殘雙眼以證忠心」的極端法子的話,他根本不會混過秦國守軍的嚴密布控來到這裡。

高漸離握緊膝上的築,手上青筋爆起:成敗,就在七天後的晚宴上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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