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封魂鎖憶
「少羽,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就這麼過下去,以軟霜的死腦筋估計是再也轉不出來的。要麼……」
瓔珞霸氣側漏地一腳踩上翻了身的几案,看著對桌的白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黑沉沉的泥濘夢境縈繞周身,我本能地覺得不舒服。
銀髮,硃砂,綠羅裙……
佳人媛媛,鳴鳥嚶嚶,殷紅的芙蓉花蔓延至天邊。
林的那頭是什麼樣子?山的那頭是什麼樣子?天的那頭是什麼樣子?
視線對上的那一雙眼眸漆黑如夜,陰鷙冷酷。
在看見平躺在床上的人那白光閃爍的掌心時,黑髮女子的漆黑的雙眸中有一絲凜冽閃過。
封魂咒的效用和靈魂容器的精神力成正比,看來情況真的不妙。
雖然不清楚一個人的體內為什麼會存在三個不同的靈魂,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把它封印掉才是正確的做法。不過還好她以前已經解決掉一個魂魄了,要不然連她都沒有辦法同時封掉兩種強大的精神力。
瓔珞拽過女子的手掌,把她掌心中暗藏封魂咒的破法符加固了一些。
指尖的白光歡快地跳躍著,森白的顏色乍看上去會讓人想到白骨。
「我知道你定是想記著以後發生的事情來回天逆命的,但……罷,對不住了。」瓔珞抬手在空中畫了個靈符,直指拒霜額心的殷紅硃砂。
符文滲入她蒼白高敞的額頭,額心有一束細碎的光芒噴泉一般旋轉而出,浮光掠影間,不過史冊中的幾行蒼白文字。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麼懶的人居然連《項羽本紀》中的話都能背出幾句來。
瓔珞看著女子的慘白的臉龐,想起一個時辰之前的談話。
「少羽,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就這麼過下去,以軟霜的死腦筋估計是再也轉不出來的。要麼……」她霸氣側漏地一腳踩上翻了身的几案,看著對桌的白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輕笑,「讓我施咒,讓她忘記。
「如果讓軟霜繼續糾結下去的話,估計她會在腦子短路的時候做出『寧願讓自己被天罰劈得死無全屍,也要把以後的一切都告訴你,讓你好好活下去』的選擇,那時權柄、天下會盡數成為你的囊中之物。史官會在『秦』后添上『楚』字,楚國將永遠被保留在史冊中,你的名字會被世人傳頌,名垂青史。或者她的腦子不會短路,依舊擔驚受怕地過下去,不過照她現在的體質看來,拖上三五個月直接駕鶴西去也不是沒可能。
「——你會選哪一個?」兩顆小虎牙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陰險的光。
少羽向她疊手行禮,深深一鞠:「讓她忘了吧。」
瓔珞原本的計劃是不管聽到什麼回答都會幫拒霜消去關於「未來」的記憶,現在聽到少羽這麼回答也放了心。
她走向大門,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她是個傻子就算了,你居然也是個傻子!」
「我不信命。」男子跪坐在原地淡淡開口,「而且你和我們都一樣,不是么?」
瓔珞聞言,自嘲一笑,抬腳踹開大門。
一念至此,她搖搖頭,眼中儘是悲憫:「真他齤媽齤的是個傻子!」
不知想到了什麼,那不省人事的傻子的眼角滲出了兩行清淚。
在這傻子纏綿病榻,並且一群人看著她團團轉的時候,嬴政已經抓緊時間開始進行「剷除異己,一掃百家」的活動了。
儒家作為當世顯學,自然成了最先倒霉的門派。去年焚書還不算,今年又因為李斯出的餿主意以及各位大臣的煽風點火,坑儒指令被頒發下來。
坑儒指令頒布的當天,秦軍在桑海城城郊那裡挖了一個大坑,驅趕著一大群儒生來到桑海城城郊。由於去年的焚書事件,許多有點腦子並且不想死的儒生們都盡數請求從儒家除名得以保全,剩下的幾千個便都是那些死守「儒道」的人了。但由於事發突然,很多儒家弟子還是有點被嚇怕了,有靠在一起沉痛落淚的,有坐在原地望天發獃的,有想衝出包圍卻被秦兵長槍挑翻了的……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的鼻尖都縈繞了一種濃濃的血腥氣,無法散去。
荀子沒有任何驚慌,只從容不迫地拎了張古琴走到大坑中央,盤腿而坐,將琴橫在膝上。
這張琴是他最後能夠帶出來的東西,而他,也將帶著它一同趕赴黃泉,繼續做這些孩子的老師。
《蒹葭》的曲調從他手中如流水般汩汩而出,在這種情景下,似乎連哀婉的《蒹葭》都帶上了明快的色彩。
離得近的幾位儒家弟子似是受了琴聲的號召,紛紛理了衣冠,跪坐在荀子面前,隨著《蒹葭》的調子哼唱,還有一些狂儒竟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
一眾人等就像往常在聞道書院中做的一樣,荀子微笑點頭,手下撥弦動作仍不停止。此情此景有些像當年孔子困於陳蔡之時的樣子:不得行,絕糧,卻講頌弦歌不衰,安然面對一切。
整衣冠,頌經書,論禮樂,這一切的一切又何其快活!
頭頂的黃土一抔一抔地灑下,他們卻如同看不見一般依舊笑語歡歌、講經論道,他們唯一注意的只有他們的衣冠。
君子死而冠不免!
——為君子便是他們所選的道。
為防止埋得淺的人脫逃,秦兵又扛了大批木頭堆在黃土之上,大火整整燒了好幾天,把黑夜映得如同白晝。
一時間齊魯大地上的吟誦詩書的聲音全部消失,整片齊魯大地人心惶惶,大家在外頭都不敢多說什麼,唯恐被當做儒家弟子填進千人大坑。
張良在接到坑儒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往桑海,最終卻看見變成一片焦土的千人坑。許是因為快下雨的原因,風中夾雜的味道濃了許多,他的鼻尖始終縈繞著一股刺鼻的濃煙氣以及血腥味。
他慘白著臉蹲下身來,伸手握住了一把焦土,湊上鼻尖。焦土本身沒有任何氣味,但他分明覺得焦土的味道嗆得他直想掉眼淚。
真是……好濃、好濃的血腥氣啊。
——他連他們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腳底下的是大片的焦土,頭頂上的是濃重的烏雲。
腳下所埋人們的音容笑貌他還記得分明,一念至此,按在凌虛劍鐔上的手指指節便因過於用力而發白。
踉蹌地站起身來,無力仰望烏雲密布的天空,有雨絲打在臉上。
淚水在這時才毫無顧忌地洶湧而出:反正無人看見他的狼狽模樣,不是么?
該怎麼做?究竟該怎麼做?!
枉他自詡機智過人,現在連一些能夠好好安葬他們辦法都想不出。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長笑,滿臉是雨,雨水順著臉頰滑下,落入嘴裡,他只覺得舌頭髮苦。
笑到最後,他終於力竭倒下,用拳頭狠狠錘著刺痛的心臟。雨水無情地打下,把衣袍和焦土混在一起,他將手臂擋在眼前,良久之後,驀地悲鳴出聲。
這世上,終究只剩他一人。
神智近乎崩潰,在極度的哀痛下,他覺得顱腦中有什麼東西霎時裂開,許多未曾經歷過的畫面混亂地充斥了腦海。
紛亂的景象中,有一幕如同濃霧中的冷月,豁然劈開了所有的記憶。
一片哀鳴聲里,黑衣男子的背形決然向前,沒在了紅蓮業火中。
「不,魔君!你不能——」
黑衣男子的話語遙遙傳來:「你忍心……看她,和她的同族一起,葬身火海嗎?
「幻歌?」
【親們,點個推薦和寫個評論不會死的,對吧對吧(星星眼望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