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亡之路

又是……夢么？

可耳邊卻是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眼皮……好重，好重……睜不開啊……

如此異樣的安靜，安靜地過分！漆黑的長夜啊……

請發出一點聲音吧，讓我知道，我還活著！請給我一點光明吧，讓我知道，我還活著！

好累，好累……靈魂彷彿要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一般。

讓我睡吧，睡吧……

霎時，指尖傳來的溫度讓我一震：有溫度！雖然沒有光明，沒有聲響，可是……還有溫度！

誰，是誰拉住了我的手？

但，無論是誰，請一定不要放手啊，一定不要！

——讓我的靈魂不至於被黑暗埋沒，讓我不至於忘記我還活著！

指尖傳來的溫度好像在指引著我，我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曙光！雖然閉著眼睛，可是……我感覺得到，面前的是絲絮，命運的絲絮！

天命，如何窺視得到？

手下意識地向前伸去，絲絮，就要碰到了啊，就要……

不行！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如此喊道：不能觸碰啊！力量的封印還沒有解開，如果碰到，會神形俱毀！

剎時，絲絮、曙光隱入黑暗，再也尋覓不得。

人影，身上戴的，是銀飾嗎？

你，是誰？

我，是你……

一道光劃破了黑暗，這個世界在碎裂！外面的世界……是哪一個？

睜開雙眼——破曉。

-

「這裡是……」眼前好像籠了一層霧，看不清啊。剛說了半句話，喉嚨間便開始湧上強烈的血腥味，迫使我咳嗽起來，「咳咳……咳……水……水……」

本來是對「有水」這件事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可是話剛說完，便覺得有人把我扶了起來，然後……有什麼東西湊到了嘴邊。

是……水的氣息……

我已渴極，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將水飲下，可喝得太急，被水嗆住：「咳咳……咳咳……」

「慢點喝。」身邊的人說著輕輕拍打我的背。

我緩過氣來，慢慢將剩下的水飲盡，視野清晰起來。

「你是……」紫衣，栗發，重瞳……「少羽。」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少羽臉上滿是驚喜的神色，他一把將我抱住，蘭芷的氣息充盈了鼻尖，「太好了，太好了……」

「痛……」我只覺得肩背上傳來一陣疼痛，好像……受傷了。

少羽無措地推開我：「沒碰到傷口吧？」

「沒有……」我木木地搖頭，卻愣住，「你……哭了？」

少羽一怔，立刻將頭偏向一邊，抬手將臉亂抹一氣：「才、才沒有！」

——口是心非的笨蛋！

我輕輕笑了笑，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淚水，卻忽然瞟到了他的左手手背上竟有五條紅紅的手指指印。「這是……」我略一遲疑，輕輕拽過他的手。

「沒事，血脈不流通而已。」

原來在夢境中指尖所傳來的溫度，指引我看到曙光的溫度……是他……

就在這時，車外傳來一聲吼：

「少羽！那個臭女人還沒醒嗎？」

伴隨著這聲吼的，是明寶掀開車簾探頭看向車裡的動作。

「額……」兩隻愣住。

然後，天明以一副見到鬼的表情立刻放下車簾。

「怎麼了？」我不明所以，又轉回頭看向少羽。

少羽一愣，立刻鬆開放在我腰上的手：「對……對不住。」

「咳……」我乾咳幾聲，「沒事。」說罷，走出了馬車。

天邊的霞光已變得如血一般紅，現在是黃昏。

「秦軍的封鎖線有沒有突破？」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我開口問道。

「已經突破兩道了，還剩最後一道。」少羽回答。

「唉——」我擺著一副死魚眼嘆息，「秦國人真多……」隨手扯著袖口上的布料，明黃色的布質感還不錯，看來墨家對我還有點關照來著，至少幫我把那沾滿血污的衣服換成了墨家弟子的「專用服」，還挺寬鬆的——打架時穿了正好。

「拒霜姐。」

「啊？」我驚訝地向聲源望去：只有月兒會這麼叫我，難道……她沒有被月神帶走？

只看了一眼頓覺不可思議，揉揉雙眼，眼前的景象絲毫沒變！我只得拉拉一邊少羽的衣袖：「他……是天明？？？」

「初步判斷——」少羽頓了頓，又道，「是。」

那傢伙無事獻殷勤，鐵定有鬼！我仔細打量著天明那燦爛到極點的笑容，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天明卻跟了過來：「拒霜姐……」

「停！和我保持距離！！！」我忙搖了搖手躲到少羽背後，這傢伙腦子沒壞吧？「有……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天明見我這麼爽快終於恢復了正常：「教我劍法怎麼樣？」

切！原來是這件事！！！我抬手擦了擦汗：「你不是說你是劍聖傳人嗎？為什麼不叫你聶大叔傳你劍法？」

「大叔教得太慢……」

是你學得太慢好不好？！我腹誹。

「教我那招……龍、龍什麼的好不好？」天明的雙眼鋥亮。

「那是『飛龍在天』啊喂！」我不滿地嚎了一句。

「對對對！」天明瘋狂點頭。

少羽終於開口：「小子！你連最基本的都沒學好，這種東西是學不會的。」

「怎麼，你看不起我？！」天明怒！

「就算你賣萌也沒用，我現在教不了你啊！」我汗了一下，「我要到三天之後才能用內力啊！」

「啊？」天明一副崩潰的表情，「臭……」

「嗯？！！！」我一記眼刀扔過去，天明生生打了個冷顫，「小子，知不知道老姐我喜歡什麼？」

「……」

我笑得非常、特別以及極其之燦爛：「第一，是桂花糕和宜城醪。第二，是睡覺。第三嘛……」

「什麼？」某隻問。

「就是打架！！！」我的嗓音陡然變大。

呃……天明立刻拔腿就跑，邊跑還不忘了吼一句：「我、我可是你們的巨子！！！」

「鬼理你是個什麼東西啊！」我二話不說，捋袖子，追了上去，「魂淡！有種別跑！！！」

少羽的表情登時漂移了兩下，形成一個「囧」字……

-

樹林，戌時——

趕了一天的路，終於突破了秦軍的三道封鎖，龐大的隊伍停了下來。

「顛死我了……」我蹦下馬車，活動著筋骨，然後和少羽一起將馬的韁繩系在樹上，梳理馬毛。

話說這貌似還是在村子里和少羽養成的「好」習慣叻，以前實在是太無聊，弄得我沒事情做，只好幫忙梳理馬毛。

「跑了一天，你們也要休息一下了。」

看著面前的馬，又想到可能以後要趕路，每次讓他們為我準備輛馬車還怪過意不去的，於是我問：「少羽，教我騎馬怎麼樣？」

還未等他作出任何回答，天明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呢？」

「嗯？」少羽抬頭煞有介事地看了眼周圍的景象，老半天才說了一句，「你……在跟我說話呀？」

「這裡除了你和臭……」天明說到一半，立馬改口：「拒霜姐又沒有別人。」想到黃昏時的「追殺」，某隻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那麼，拜託你以後在說話之前，加上『大哥』兩個字，好不好？」

「啊？」天明眼珠一轉，裝出沒聽清的樣子，「加上……哪兩個字？」

少羽笑著重複了一遍：「大哥！」

天明一副詭計得逞的笑：「嗯～別客氣！」

「哈哈……」我在旁邊笑得開懷。

少羽劍眉一挑：「小子，真有你的啊！佔便宜佔到大哥頭上來了！」說完，少羽立刻鉗住了天明的手腕，準備吧他掄出去，可天明腳下居然生根了一樣動也沒動。

好好好～有戲看！我的雙眼頓時鋥亮。

「小子，力氣變大了嘛！看來巨子沒有白傳功力給你。」少羽扳了幾下，得出結論。

天明自然笑得見牙不見眼：「嘿嘿，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少羽臉色一沉：「有多厲害？」

「呵，以後你……」天明狠話只放出一半，少羽便毫不猶豫地出了手！

三秒后，天明被制伏，發出一聲慘叫：「啊呀——」

「好好好！打得好！！！」我以一副在茶樓看戲的表情鼓掌！

天明拚命撲騰，嘴裡含混不清地道：「啊！臭女人，見死不救啊……」

「怎麼樣？叫不叫大哥？」

明寶義憤填膺：「你做夢！用偷襲的手段！！！」

「兵不厭詐，你沒有聽說過啊。」少羽抬頭炫耀似的地問我一句，「對吧，拒霜？」

「嗯。」我笑得眉眼彎彎，牲畜無害，「少羽，住手。」

「啊？」

天明感激地看著我：終於有人求情了！！！這個臭女人還是有點人性的！

可下一句話，就把他的結論徹底推翻：「只要別打死，怎麼樣都沒關係。」

「啊——救命啊！殺人啦！！！」明寶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咳咳。」貌似有人在乾咳來著。

我抬頭看去，是高漸離，盜跖和大鐵鎚：「有事嗎？」

「大家在等……」盜跖看著被修理得很慘的天明，「巨子議事。」

「哦。」我和少羽對望一眼，沒作出任何反應。

盜跖見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又用指頭指著天明，加了一句：「就是……這位。」

「啊？」我和少羽反應很一致地看向盜跖手指的方向：天明。

少羽忙起身：「哦，對不住，對不住。」

天明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嘿嘿，怕了吧？我可是堂堂墨家……」

話未說完，此人便被大鐵鎚一把揪了起來：「廢話少說！快給我走！」

「唉——」這回好了，打架是看不成了……我無聊地盤腿坐在地上，用手撐著腦袋。

可是高漸離和盜跖仍然站在原位盯著我們兩人。

少羽乾笑幾聲：「實在抱歉，我一時給忘了。」

「拒霜。」盜跖開口。

「啊，咋了？」

「按照規定，墨家統領也要過去。」

額……好吧，差點都忘了我現在是「統領」了。我站起身，跟著大鐵鎚走了過去。

「告辭。」高漸離對少羽冷冷甩了倆字，然後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