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往醫庄
雖然我沒有直視車頂上的情況,但是我感覺得到少羽正和蒼狼王周旋。左、右……我隨著大腦所整理出的畫面默念著,冷汗從額角涔下,忽然睜大雙眼看向車頂:不好!
少羽,小心!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一個單音節的字:「啊。」我忙抬手捂住了嘴,這時我才發現:我已經恐懼得暫時喪失了語言功能,身體,動不了了……對死亡的恐懼令我只能看著少羽被蒼狼王扼住咽喉,在風中掙扎。
不,不!!!我用力地將雙手握拳,手指的縫隙中滲出點點水珠,滴落在木板上,綻放出鮮艷的血花。手心中的疼痛之感反而讓我恍惚起來,耳畔好像有一個空靈的聲音響起:再次……改變吧,反正已經遺失了過去,所以……不用再顧忌了。
我在……顧忌什麼呢?我,又遺失了什麼呢?茫然地重複想著這句話,將自己與外界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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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狼王緩緩抬手,將少羽提起,引來周圍眾人的一陣驚呼:「少羽!!!」
「把人放下。」這句話,冰冷得沒有機質。
眾人看清來人後眉毛一跳:「拒霜?」之後向她原來站的地方看去……空無一物!
她銀髮飄忽,紫眸冰冷,緊握著一把劍,劍鋒直指蒼狼王,再次重複:「放下。」口氣不容抗拒。
這還是他們所認識的「拒霜」嗎?語氣冷得讓人聽后彷彿掉進冰窖,這種眼神……怎麼可能會是一位十三歲的女孩所會擁有的?
「蓋聶,不用勞煩了。」拒霜將手中的劍向前伸了伸,離蒼狼王的身體不過幾寸之遙。
蓋聶掀開布簾的動作已經僵住:她的速度……
「好快……」蒼狼王呢喃著,彷彿被她的氣勢所震,而後放開扼住少羽脖子的手,仰天大笑,「哈哈哈!居然還有這種……」
話未完,一片冷光直直地飛來,迅速而狠絕:「我會讓你知道『死』的感覺。」
蒼狼王表情一凝:這丫頭的實力……好可怕!這把劍也應該是大有來頭。側身險險躲過一招,敏捷地用那對狼牙青銅爪與拒霜對峙。劍爪相碰,蹭出一片火花。
「聽燙——」「聽燙——」「聽燙——」金屬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拒霜勉強接了幾招之後,揚起嘴角笑了笑,向後一個空翻落在地上,現出身後的天明。蒼狼王愣了一下,就是那麼幾秒的時間,令天明有機可乘。「噗——」大火像瘋子一樣向蒼狼王撲去。
「哇啊——」蒼狼王慘叫一聲,冷不防背後又中了少羽一招,只能狼狽逃去,在空中餘下一片燒焦的味道,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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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回過神來,輕輕道了一句,「怎麼了?」低下頭,手中的是一把晶透無暇的劍,劍柄上停著一隻白玉鳳凰,每一條線條都是栩栩如生,玉鳳大展的雙翅代替了劍鐔,長長的尾羽變成了劍柄,修長的脖頸落在劍脊上,眼睛是兩塊圓潤的綠松石……
——十足的動感,彷彿下一秒便可破空而出
「拒霜,我們成功了。」少羽從車頂跳下,走到我聲旁。
我不做聲,雙眼低垂,左手撫上晶透的劍身,好像在祭奠著什麼,喃喃道:「終究,還是用了它……霜華……」
「你沒事吧,拒霜(拒霜姐)?」兩人異口同聲。
我木然地搖頭:「沒事……」聲音漸漸變得弱不可聞:怎麼回事?頭好暈……雙眼微微闔上,向一旁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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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霜!」少羽接住了她,著急地喊了一聲。
天明跑來:「拒霜姐有沒有事啊?……啊?」天明話未說完,便驚訝地捂住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拒霜手上的那把劍居然化為一道白光,向手鐲上的藍色寶石中注入,再也無法尋得。
少羽並沒有在意,而是將她橫抱起來,走到馬車旁,把她平放在馬車上。
范增過來為她把脈,眉微蹙。
「范師傅,情況如何?」少羽見范增的表情不對,忙開口問道。
「奇怪,她並沒有受傷啊?而且……」她肩上的傷口已近痊癒……怎麼回事?她受的傷即便是一個成年男子也要修養十天半個月才可康復,可她不到一天卻……她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你們看!」有人高喊一聲。
眾人向遠方看去,遠處的些許微弱光芒緩緩地靠近了,定睛一看,原是燈籠。而提著這燈籠的女孩穿著燕國的服飾,有著雪白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討人喜歡。她緩步走到他們面前,微微欠身:「蓉姐姐正在救治一位重病人,所以讓我來代她迎接各位,請諸位大哥前輩恕罪。」
「原來是墨家的朋友,太好了。」范增的臉上出現一絲欣慰的神色。
「我姓高,名月,大家可以叫我月兒。」那女孩面帶笑容,甜甜道。
「幾年沒有來醫庄,蓉姑娘居然又多出這麼一個水靈的妹妹。」
……
大家說著,登上了前往醫庄的木船,也許是因為船只有點顛簸的緣故,我睜開了雙眼:「唔……」我剛才,怎麼了?好累,好睏,好想睡……上次用完霜華時,也是這樣……我勉力支起身體,在身邊的一股外力幫助下坐了起來。我抬起右手扶住額頭:還是暈暈乎乎的。
晃了晃腦袋之後,我微微清醒過來,看清身邊的人,努力擠出一絲笑:「少羽,謝謝。」
「你有沒有事啊?」少羽問。
天明在一邊附和:「拒霜姐,受傷了嗎?」
「只是有點累而已,不礙事。」我搖頭,「這裡是……」
船首,月兒笑道:「我們在前往醫庄的船上。」
「哦。」我輕輕點點頭。
「去醫庄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累的話就稍微休息一下吧。」少羽扶著我。
「不必了,我還不想睡。」我看著身邊的景緻,淡淡笑了笑。
輕輕從少羽手中抽出我的左臂,轉身,凝望湖水。右手抓住木質船舷,側身倚上船幫,將頭靠在右臂上。
水波自船邊溢開,調皮地攪碎了倒映在湖面上的月光。一塊,一塊……映在船身上,仿若流轉的珠光,美麗柔曼得不可方物。
我竟一時看得入迷,伸出左手想去觸碰。指間的一片碎銀霎時被打碎,只遺下滿手涼意。寬大的袖口在水上劃出一圈圈漣漪,隨著船的前進而漸漸遠去。目光追溯著水面上淡淡的波紋,直至,無法尋得。
平靜得令人不忍打碎的湖面,柔美得令人醉意闌珊的月光,淡雅得令人宛入仙境的薄霧……一切安詳平和得像是最美的夢境,美得令人……不願醒來。
「盡,日暮鄉關,望,月冷千山。負瑤光九天,宿映山高水流長,縱,雨亂風寒。憶,上清雲巒,共,千鳥夕唱。衣裳雪輕風,袖舞揮灑蒼茫,笛晚縈江……」輕啟朱唇,清亮的歌聲在湖上縈繞不散。伸手掬一捧湖水,任其從指間一點一滴地漏下。
「滴嗒」、「滴嗒」……一顆顆水珠輕輕地剪斷了月光,月光和水滴相互輝映,閃閃爍爍的,像一幅柔美而炫目的織綿。也許是修習水系魔法的緣故吧,不知何時,我已經對水產生了如此的眷戀,看到水就會覺得異常心安。這情感是那種對「家」的印象:溫暖、舒適、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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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羽,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啊?」天明看著蒼茫遼遠得看不到邊的湖泊,嘟著嘴抱怨一聲。
但少羽只是靜靜地看著與天明相反的方向,沒有回答,眼神溫和,靜若止水,嘴角勾勒出一抹溫暖的笑意。
見少羽不回答,天明自是有點氣惱,將聲音提高了一些:「少羽——」
「呃?」少羽著實愣了一下,然後緩緩轉頭看向天明,「啊?」顯然,對於天明剛才的提問他完全沒有聽到。
天明不滿地拖長了聲音:「我說——」
「噓——」少羽聽得這話,立刻豎起食指靠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另一隻手正指著船舷上的一抹銀白。
天明不明所以,只得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但下一秒便捂住了自己的嘴看著少羽點點頭,表示再不出聲——
那伏在船舷上的少女雙目闔起,神態安祥,嘴唇蠕動夢囈著,似是睡得熟了。
少羽看著她的樣子,笑著搖搖頭,眼中凈是寵溺。而後脫下紫色的外衣輕輕罩在她身上。
俯身把外衣罩在她身上的一瞬間,他聽到了拒霜的夢囈聲:「爸爸,媽媽……」手指僵硬了一下,遂定了定神,直起身:她,應該也有這種不完整的童年吧,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本應是十三歲孩子所應得的一切……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銀色長發,眼中滿是疼惜。
在秦國的統治下,像這樣的人又何止千萬?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做人的尊嚴,失去了祖祖輩輩的姓氏,失去了……本該屬於他們的一切。
——總有一天,我要推翻那個暴君,讓天下人能夠自由自在地生活!
作出承諾的那個瞬間,命輪是否就已經不可避免地改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