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鏡湖泠霜

第九章 鏡湖泠霜

天邊漸漸泛起一層魚肚白。

——太陽出來了。

也許是陽光刺眼的緣故,我睜開了雙眼「嗯……」伸出手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轉過身,瞥見少羽略顯尷尬的表情,「少羽,怎麼了?」也許沒睡醒吧,我的聲線帶著特殊的慵懶和稚氣,有點像是一個撒嬌的小孩。

「沒……」少羽不自然地搖頭。

半夢半醒狀態的我無意識地點頭:「哦。」又抬手打了個哈欠,晃晃腦袋,轉過身掬一捧水洗臉。清冷的水立刻把我的神智拉了回來,終於清醒了。

「好舒服啊,又是新的一天呢!」我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抬起袖子拭乾了臉上的水漬,用來束髮的髮帶卻調皮地從發間滾落到了膝上。

我的頭髮本身就軟,再加上這幾個月沒有剪頭髮,原來長到腰間的銀髮已經到了大腿,又蓬又長,已是很難束起了。我無奈地嘆了口氣,低頭,拾起髮帶,無意間發現了膝上的一襲紫衣,這件衣服很是眼熟啊。

我疑惑地抬頭,看見了穿著黑衣的少羽,頓時明白過來,拿起衣服,湊上去遞給他:「少羽,秋露性寒,傷身,你還是穿起來吧。」

「不妨事。」少羽將頭偏向一邊,下一秒便打了個噴嚏,「啊嚏——」

我叉腰怒吼,搖身變為「豆腐西施」:「笨蛋,還說!受涼了吧!快給我穿上!!!」聲音不復剛才的柔和,有種命令的語調。

少羽回頭看著我,愣住。

「喂!」我把外衣塞在他手裡,順帶給了他一個「爆栗」。

「噢。」少羽回過神來,俯首,點頭,像是在掩飾著什麼。

「嗯?天亮了啊……」天明也醒了過來,嘟囔了一句。

「醫庄快到了。」我終於從遠方的一片霧靄中看到了醫庄的影子。

月兒乖巧地笑了笑,提起燈籠,站在船首,手指微微用力,將燈籠旋了開來。當是時,一大群螢火蟲從燈籠中飛了出來,熒光涌動,美不勝收。

抬起右手,指尖輕觸到一朵螢光,那朵螢光又悄然飛走,這是我從未看過的景象。所以,我自然是好奇地睜大眼睛看著從我身邊飛過的流螢,欣喜地看著螢火停在我的手指上,銀髮上。

天明一時間目瞪口呆:「哇……」不知是在誇讚這美麗的流螢還是在稱讚被螢火蟲映襯得漂亮水靈,像仙子的月兒。

「真美……」我看著身邊環繞著的螢光,連笑容也被這光芒映得清靈。

「是啊……」少羽輕道,「真的,很美……」

我權當他在讚美這美麗的螢光,手捧青光,笑著回過身:「你看,真的好美。」

「嗯。」少羽竟有點臉紅。

-

太陽終於從東方的那一片山巒跳了出來,陽光一下子驅走了身畔的螢光,美麗虛幻的景象不復存在。

我嘟著嘴,咬著指尖咕噥:「太陽就不能再晚點出來嗎?」

「把頭髮紮起來吧。」少羽轉身背對著我。

「哦……」我口上應著,但有點奇怪少羽對我的態度。也許是神經過敏了吧……我搖搖頭,隨手將水凝成冰梳,把銀髮鬆鬆垮垮地紮成一束自右肩上披下。

月兒清亮的聲音響起:「快了,前面就到了!」船,漸漸靠岸。

眾人緩緩前行,不多時,就到了醫庄門口。

天明探出頭問道:「這是什麼字啊?我怎麼都不認識?」

「拜託,大哥,你連一國文字都認不全,還想知道這燕國文字啊?」我打著哈欠悠閑地譏諷道。話未說完,一隻「狗爪子」便「橫空而來」,目標是:我的腦袋……我依舊是看著那塊牌子,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手,阻住了那隻拳頭前進的道路,懶懶道,「小朋友,不知道偷襲是不好的嗎?」說著將手一轉。

「疼疼……」天明的「爪子」被反向轉了過來。

「呵呵……」月兒捂著嘴笑。

為了不讓此人在月兒面前太過丟臉,我鬆開了手。而天明則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吃癟樣,看得我直想笑。

少羽好心地在一邊解說:「自從秦國統一文字,這種文字已經被禁止使用了。不過在這裡,根本不用理什麼秦國的法律。」

「嗯。」我在一邊贊同地點頭,做深沉狀。

「這是蓉姐姐定下的醫庄規矩:第一,秦國的人不救。第二,姓蓋的人不救。第三嘛……就是因逞兇鬥狠而比劍受傷的人,不救!」月兒巧笑倩兮,緩緩道。

天明聽得一頭霧水,茫然:「這是什麼怪規矩啊?」

「反正這跟你沒什麼關係……」少羽拍上天明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

「你記住就是了。」我接上少羽的台詞。

「啊?」少羽看向我,而後兩人相視而笑,如以前在村裡一般。

天明看看少羽,又看看我,做出了一個無語的表情:這倆人一唱一和,也太默契了吧?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沿著石子鋪成的小路走進醫庄。

石子路的末端,端立著一位清麗如蘭的女子,長髮長裙,穩重高雅,不用說,這一定是「鏡湖醫仙」——端木蓉。

「蓉姐姐!」月兒笑著奔上,言語間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路上還順利吧?」端木蓉的聲音不溫不火。

月兒關切地說:「順利,你兩天兩夜都沒睡,怎麼不休息一下呢?」

「蓉姑娘。」我們禮節性地打著招呼。

「嗯,好久不見。」端木蓉寒暄道,緊接著看向我和天明,「這兩個小孩是誰啊?」

「啊,他叫天明,是少羽的朋友;她叫拒霜,是寄住在項家的人。」項梁忙解釋。

喂喂……什麼叫「寄住」啊?我半睜著眼,暗暗腹誹。

「這個病人是怎麼回事啊?」端木蓉駕輕就熟地走到「病號」:被人攙扶著的蓋聶身邊。

「這次我們村莊遭受秦國鷹爪攻擊,幸好這位前輩出手相助,擊退強敵,不過前輩也因此受了重傷,所以才來找醫仙蓉姑娘救治。」少羽背課文似的說出準備好的台詞,在此感嘆一下:少羽真厲害,連說謊都不眨一下眼睛!

不過……我扯扯少羽的袖子:「這麼說沒問題嗎?」

「這個……」少羽遲疑了一下。

果不其然,端木蓉開口了:「我這裡『三不救』,梁叔應該知道吧?」

也許是怕事情被拆穿,項梁點頭:「知道。」

「你可有看過例外嗎?」

「這……」

端木蓉的言辭愈發犀利:「這個人是不是用劍的?」

「這個……」項梁一時語塞。

少羽反應過來:「蓉姑娘何以斷定他是用劍的?」

端木蓉毫不顧忌地打量著身旁的人:「此人的肌肉、骨骼,都是常年練劍之後才會有的特點,這個人非但用劍,而且還是一個好手。」

「這位前輩是為了救楚家才受傷的!」少羽見端木蓉沒有救治之意,又搬出一條理由。

「哼。」端木蓉的嘴角勾出一個譏諷的弧度,剛想說什麼,卻被蓋聶打斷:「既然姑娘不想救在下,就不用難為她了。」

啊?!我差點沒站穩而摔倒:不是吧?!如果這麼發展下去的話……no!劇情絕對會被顛覆!腫么這樣……又要我來幫忙了……

「大叔!」天明急急道,想讓他再考慮一下。

蓋聶沒有理天明,向攙扶著他的人示意:「走吧。」

「大叔!」天明跑到蓋聶面前,截住他的路,又對端木蓉吼道,「醫生救人是天經地義,偏偏你這個怪女人定出那麼多的臭規矩……」

場面,一片混亂……

怎麼辦?怎麼辦……我咬著指甲:難道,只有這一種辦法了嗎?

「你應該有辦法吧?」少羽插進一句話,嚇了我一跳:「啊!」

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這位紫衣少年,無語地半睜著眼:「你有讀心術啊?!上一次和你下圍棋,我的意向你全知道,這次你又知道了?」說罷,條件反射般地向後退了一步,打量著少羽。

少羽一怔,將頭微微偏過去,好像……臉紅了呢。

我無奈地搖搖頭,嘆口氣,猜不透這個人在想些什麼:他的眼睛深而藍,像是大海的最深處,原本應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但奇怪的是在那雙瑩藍的眸子之下,彷彿還藏著另外一雙眼睛。每次被他的目光包圍時,那一雙眼睛也會一起在內底里默默注視著我,所以,我總是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可他,卻能一眼看到我心底。

——也許,這便是「重瞳」。

「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人,命中注定會成為一代霸王。」這句話無端地出現在模糊的記憶中,但,卻不知是誰說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聽到過的……

我忘記了後面半句話:可是,他偏偏卻是非常重情義的人,徒有一身霸氣。當個英雄倒有可能,但做霸王的話……唉,他過於心軟,終會放虎歸山,不得善終。

——落日熔金,烏江自刎。

這便是結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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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殘夢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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