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快到相國寺的時候,馬車又停了下來。千暖面無表情地下了第一輛馬車,然後飛快地跑上了第二輛。太后那兒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只一會兒,後邊兩輛又追了上去。
跳上馬車的千暖窩在角落裡也不說話,只埋低了頭默默流淚。椒昭儀原本在發獃,突然好想察覺了什麼,雙手摸索著抱住了身體僵硬的千暖。她也只是靜靜地抱著她,縛了白綾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躲在椒昭儀姐姐一樣的懷中,千暖終於敢放肆地流淚了。
「沒事了,沒事了。」椒昭儀輕輕拍著她的背,感受到她的身軀終於放鬆了下來。坐在另一邊始終一言不發的王雲惜眯著眼看著眼前這一幕,無聲地勾了勾唇角,復又低下頭去假寐。
不多時,三輛馬車在百人親衛的簇擁下,停在了相國寺中。永釋方丈已在寺外等候了許久,當即迎上前,率領寺中眾僧行禮。祁昱攙了太後下車,喚起了眾人。那邊千暖也扶了椒昭儀,和王雲惜走上前來。一行人隨著永釋方丈走進了已經被肅清的相國寺大雄寶殿中。
不愧是皇家寺院,處處都那麼尊貴莊嚴。千暖暗暗打量著金碧輝煌的,寶相莊嚴的佛祖端坐在蓮花寶座上,一臉超脫世俗的淡漠笑意,彷彿真的已經淡出了紅塵。佛祖眉目淡淡,周身檀香縈繞,四處傳來的木魚聲,混著風吹動經幡的聲音,使人不覺也靜下了心。
「有勞方丈了。」太后不知與永釋方丈說了什麼,然後雙手合十微微頷首。
「太後有禮。」永釋方丈也回了一禮,回頭道,「了空,帶各位貴客去西廂房。皇上,請隨老衲來。」他捏著一串佛珠,帶了祁昱便向偏殿走去。
千暖一行人隨著了空走向了後院,各自住了下來不談。
往後三日,太后每日吃齋念佛,永釋方丈帶領一眾高僧日夜為她祈福,祁昱也親自禮佛進香,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太后和皇帝都這樣,跟來的四個嬪妃自是不敢怠慢,每日陪著太后抄寫佛經,往往一跪就是好幾個時辰。雖然膝下多了一個蒲團,可千暖卻仍覺得膝蓋又一次隱隱作痛了。
「娘娘,明日不如別去了吧。」瀾月小心地幫千暖用熱水敷著膝蓋,擔心地說道。
「我要是退縮了一步,往後就會更加難走。」千暖笑了笑,說道,「好了,你也去休息吧,後天就能回宮了。別擔心,我會保管好……這個身體的。」
瀾月的手不經意地一顫,看了一眼回過身去拉被子的千暖,咬了咬下唇,轉身出了禪房的門。千暖笑了笑,正要睡覺,忽然窗口人影一晃。
「誰?!」千暖衝上前,打開了窗戶。
窗外空無一人,燈籠下,一盒藥膏靜靜地放在那裡。
東廂房都是僧侶的住處,此刻一處禪房內還亮著油燈,窗戶紙上倒映出了裡面正在低聲交談的三人。一個黑影飛快地掠過屋頂,輕悄悄地落在了瓦片上。黑暗中,來人掀開了一塊瓦片,蒙著黑布的臉上露出了一雙乾淨透澈的眼睛。
屋內,祁昱和永釋方丈猶未察覺,依舊自顧自聊著。
「我很好奇,我窗前的那盒軟玉膏會是誰給的。」突然,黑影身後響起了一聲細微的聲音,緊接著,一隻素白的手便按在了他的肩上,「葉蒙,你還想偷聽嗎?」
少年的脊背一僵,旋即飛快地轉身揮開她的手,無聲無息地朝黑暗中掠去。千暖不急不緩地提氣躍出,緊緊跟上。她早已將自身功力與這具身體巧妙融合,此刻輕功盡得師父真傳。兩人一前一後,不多時便落入了一片楓林之中。
「你怎麼知道是我?」葉蒙冷冷地看著她,眼底卻有一片痛苦而濃烈的愛意。
「我觀察你三天了,了空。」千暖含笑看著他光禿禿的腦袋,平靜地道,「你的易容術還騙不了我。更何況你還是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在我窗口放了一盒化淤散血的軟玉膏。我分析的對嗎?蒙哥哥。」
葉蒙臉色一變:「你沒資格這麼叫!」
千暖挑眉:「哦?我沒資格?那麼誰有?王雲惜嗎?」葉蒙臉色越發難看,卻始終一言未發。千暖繼而笑道:「我不是你最疼愛的孫千暖嗎?葉蒙,你把我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