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愛穿花衣的壯士
我拿手往臉上一擼,用袖子抹了把冷汗,眨巴眨巴眼,小步走到大堂內,仰頭望著……
如此看來,這不僅是座樓,還是個挺別緻的樓。
這從裡到外全是一派古色古香的布置,皆是雕樑畫棟,一間間房門依次排列,門窗都用舊木雕著花,還刷著紅漆,此刻都闔得緊緊的,分外神秘。我略微看了一眼,估算了下,怕是有上百個房間,而我這一間,卻是不在他們之列,只是偏堂里開著的一個小門。
看這架勢只怕不是尋常酒樓能有的布局,若說是茶樓么……茶樓又沒這麼大。
這會兒明明已破曉,早過了辰時,可這樓里別說沒客人了,就連一個打掃的小廝都沒有,安靜得著實有些詭異。
空蕩蕩的廳內擺了些桌子與椅子,還搭著偌大的一個檯子。高高的梁頂,空曠的台兒,一縷縷陽光從上頭射了下來,周圍是暗的,只有這一處是亮堂的,鋪著喜慶的紅毛毯子,格外的大氣。
檯子後頭,堂內中央有個長樓梯,蜿蜒而上,飾有雕花的扶手,將整個樓弄成了兩層………………這擺設與布置……好熟啊。
而眼前這個男人衣著明亮,舉止又張揚萬分,不像是個良家男子該有的扮相。
讓人不得不生疑。
我臉色一黑,手撐著腰又踱了回去。
「敢問這位仁兄,這是何地?」我拱手,斜他一眼,微躬身很有禮貌地問道。
「你傻了吧,」他蹲下,平視我,「蠢東西……勞煩你換個好點的開場白,每次失憶都來這一套,老子都被你問了不下十八次。」
啊,有么?
我真傻了。
他一臉默然,朝我勾手指,「你……過來。」
我秉著八卦的心,依言乖乖的過去。他一把撈住了我的手,也不顧我有傷在身,便將我扯進了原先的小暗房裡,一手環著我的肩膀,他笑得好不陰險詭異。
……不得不說,被人居高臨下看著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好。
我別開了視線。
頃刻間,他的手指滑過我的臉,捏住了我的下巴。
涼薄的指刮著我的肌膚,我禁不住抖了一下,寒毛直豎。
「聽好了,在這兒你得尊我一聲主子。」他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眼睛盯著我,專註地留意著我的表情,「這是勾欄。」
哦,
勾欄。
我齜嘴笑了一下卻牽動了傷處,無所謂的四處望望,面不改色地拿手撥開了他的手。
我就說嘛,怎麼室內裝飾得這麼有情調,原來是……
我埋頭回味了一下,片刻間小虎軀一震,瞠目結舌,臉上掛滿了驚悚啊驚悚。
勾欄!那豈不是賣藝又賣身的地方。
「難怪夥計們都說你腦子裡少根筋,果然比常人慢了半拍。」他忍俊不禁。
我卻顧不上他,忙撩起袖子看了看,只見胳膊肘上布滿了青紫的淤青,不消看也知道,只怕全身上下,也沒一塊好皮,怪不得覺得渾身腰酸背疼的。
我忙垂頭蹲在地上,琢磨琢磨像是想到了一件事,一時間臉色蒼白,活像見了鬼。
「你想到了什麼?但說無妨。」他終於笑出了聲。
「你方才說我是被老闆打成這樣的。」
「沒錯。」
「難不成是因為我不接客……所以才……」
「你?」話音一上揚,那美男子的音調與語氣仿若是承受了奇恥大辱一般。
「就憑你?」他一手擱在我肩上,低頭拍了拍,一副你別多想的模樣,湊在我耳邊說,「你還沒那資歷,你只是龜公。」
我舒了一口氣。
龜公龜公還不至於賣……正所謂生活在最底下層的人,再苦再累也終究是人,始終要看盡人間冷暖,要知曉戲子無情。
等等,說到這戲子。
有龜公的地方怎能少了……我思緒一滯,埋頭理清著思路,我是低賤的下人,而面前這個扮相尊貴之人口口聲聲稱是我的主子豈不是……
我一拍大腿兒,樂了。
他手束在身後且威風凜凜地站著。我上下打量他,眼睛滴溜溜亂轉,抬手抱拳恭維道:「小的一看就知道,這位爺不似非凡之輩。」
他斜睨我,唇角不經意盪出了微笑。
「您這氣勢這架勢……想必定不是來歡場玩樂的官人。」我說畢悠哉游哉地騰出手挽袖子,敲了敲腦袋冥思苦,一雙眸子含笑,「既然不是官人卻又是我主子難不成……是迫於賣身的小相公?。」
他像是被我戳到痛處,臉上隱隱發青。
我幸災樂禍地朝他斜了一眼,暗自嘟囔:「小倌還敢嘲龜公……二者都在風月場所混,統統半徑八兩有什麼好顯擺的。」
「嘿,你是看老子從沒揍過你,你小子是皮癢了是么。」他拎起我的衣襟,目如刀子似地看著我,咬牙切齒般,握拳在我面上晃了一下,恐嚇之,「信不信老子今兒個揍死你。」
瞧……他惱羞成怒了。
歡場上賣笑的人,統統都是身段好,語氣狂,卻手無縛雞之力。
不過……
好似也有例外。
他手上青筋暴起,拳頭握得也挺有力道的,我被拎起逼不得已,踮腳,凝神盯著他的手臂,方才留意他的手指,掌大且有股男人的力量,而出來賣的人理應擁有完美白皙修長的玉手,他卻是沒有的。
如今這拳頭離我越來越近了。
「有話好說……漂亮小相公。」我雙腿懸空猛地纏住他的,手拖住他的袍子。
他眉頭蹙著,臉上青色又染了一層,擰緊了我的前襟,我一時間被他嚇得口無遮攔,「主子,主人,大俠,英雄……」
他挑眉。
我眼神左右閃躲,心領神會,一把握住他的手,求饒:「壯士……」
他目光驟然精光一閃,眉宇間有舒展的趨勢。
「壯士……」我立馬明了,害怕得抖了抖身子,「饒命。」
他臉色漸緩,像是就等著我這一句般,「早這麼喚我不就成了么。」
我欲哭無淚倒在地上,他居高臨下睥睨地望著我,一臉滿足,似乎心情大好。
我可是頭一回兒,聽到有人喜歡被喚作壯士。
一個歡喜穿花衣衫的壯士,
真令人驚悚。
他像是逗我逗回了本兒,手束在身後打量著我住的屋子,不理我,徑自抬起一腳從我身上跨了過去,作勢悠閑地左瞅右瞅。
看著他誘人的背影……
我垂首沉默了,保持著摔倒成獃滯的姿勢,眉尖一蹙,心裡暗自琢磨著。
剛,捉了他的爪子。
他掌心略微有繭子……似乎是個練家子的人。
一個男人出來賣,著實不簡單,難不成他是被壓迫的?就算他這一練家子的人被泄了內功,可他方才捉我的時候力氣可不小,我一龜公都被他捉在手裡拎雞崽兒似的。他若要走,還有誰能攔得住他。只是看這情形他像是甘之如飴如沐春風,似很自豪自己是勾欄里的人一般,難道世風日下,甘願為奴為娼。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目光落至到地面上的衣袍上,這是一件碧綠的袍子,湖水般碧綠,顏色格外討喜。我怔了怔,這件袍子可比穿在我身上的那件體面多了,甭管是誰的,忙一溜索拉近了握在自己的爪子內,只覺得它握在手裡軟得似水。
也不知給在我昏迷時探望我,並將袍子蓋在我身上的人,是不是眼前之人。
忽然一道洪亮清越的鐘聲從外頭傳了進來,在狹小的空間里迴響了起來,那木樑似乎也被震得抖動了起來。
「不妙了,出大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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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魚大心,魚孽,水無暇姐妹們的推薦……涕淚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