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八苦劫難 勾魂攝魄(二更)
是夜,城主府,後院靜謐,下仆們早早就去了前院歇息,便是連大頭和無顏此刻都沒有守在主卧廂房門前,會出現這樣情況的只有一種時候。
內室溫暖,空氣中浮動著淺淺旖旎的氣息,雕花大床落了帳,白色的紗簾微微輕搖,片刻,一隻大掌探下叩上那雪白腳踝上的銀鐲,他抵著她的額頭微微喘息:「這個不能拿下來?」
墨瞳里含著水樣的幽光,阿零開口,聲音迷濛:「不能…」
呵,他輕笑了一聲:「這個再晃下去估計整個雲海城的人都要聽見了~」
阿零腳踝上的銀鐲是仙器,互相碰撞發出的清越聲響不大,卻是能隨著靈氣的波動傳出很遠,本來她還沒發覺,結果被他一提醒猛然反應過來抽了一下:「那怎麼辦?…當初戴上的時候也沒想到有一天會…」
阿零說到一半咬咬唇頓住,「會什麼?」結果某無良殿下笑起來追問,那薄唇輕揚帶起的弧度蘊著淡淡邪氣,望上那雙含著揶揄笑意的金瞳阿零皺了皺眉迴避掉故意曖昧的問題,下一刻他輕笑出聲,長指理過她耳邊微濕的發,「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感覺有什麼不對勁要馬上說。」
「嗯…」阿零輕應一聲,雙頰微微緋紅,輕輕的她垂了垂眼,便是連那密長微卷的睫毛上都萃著淡淡的水汽,伸手,她環上他的肩:「沒事的,沒有不舒服…其實很舒服…」
軟軟的聲調從齒間溢出,羞澀起來的小丫頭微微抿唇闔上了眼睛,高處,那默默凝視的金瞳裡帶起綺麗的光澤,他輕聲嘆息,俯身,吻上她的唇。
後半夜,洗浴過後換了衣衫,阿零軟在被褥間,已是一動都不想動,腰間,溫熱的靈氣隔著裡衣自掌心傳遞而來,她舒服得長長舒了口氣:「可以再往左邊一點點,那裡酸。」
相擁而眠,一夜靜好,身後,晝焰行單手支著頭神色微懶的望上前方丫頭那一床如錦緞般鋪散而下的長發,指尖撩起一簇,輕輕把玩。
「今天同小良出去了?」
清清淡淡一聲問話,阿零隨即睜開眼來,果然她在這家裡就沒有一點隱私,想著,阿零撐著腰,費力翻過身來:「就知道你要問,正好其實我也有事想跟你商量來著。」
片刻之後,內室之中一片靜默無聲,只有桌角那一盞明晃晃的小油燈偶爾在光影明滅間爆出一聲輕響,氣氛死一般的壓抑。對面,那清幽豎瞳已是恢復成了平素里最冷淡冰涼的樣子,阿零也坐了起來,披著披風端端坐在床頭一副乖巧的小模樣,卻是映入那金瞳之中帶來了更深的冷意。沉默良久,望上那溫順卻是沒有一絲退意的小臉,晝焰行忽而勾唇冷笑起來:「阿零,你清楚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么,你是在同本座說,你要公然出軌,的意思?」
一句話,微微咬牙,一瞬冰冷戾氣的波動讓阿零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嗯…下一刻她輕輕搖搖頭,垂著眼小聲開口:「其實也不算是出軌,因為是『求不得』,所以是不會讓對方得逞的…」
「你還真敢說!」下一刻某殿下終於忍不住一瞬破功罵出口來,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她的死腦筋里到底裝著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居然大著肚子懷著他的孩子跟他說要跑去見一個對她居心不良的男人?!她這是要氣死他氣死他?!
「你先別生氣…」阿零抬眼一副乖巧討饒的樣子糯糯開口,一雙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根本不忍直視。重生之後丫頭什麼記憶都沒有倒是這副心性保存得實打實,每次都用這麼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來施苦肉計她當真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晝焰行冷著臉一把抽出手來不讓她牽,下一刻阿零哼唧著跪坐起來伸手就去抱他,那麼大個肚子他怎麼敢推她,某殿下憋得內傷死死咬牙:「晝零!」
「你不要生氣了…」她軟著嗓子開口求他,那個樣子倒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讓他心口一陣發悶,其實阿零自己心裡也很清楚這一招用得著實卑鄙了一些,只是她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同冷冷笑著出言諷刺比起來,她知道他表現得越是激動越是兇狠,其實就越是說明她還有爭取的機會…
她狠著心,利用寶寶留著他,利用現在自己這樣的狀況逼著他不敢說一句重話不敢動她一下,她是知道的,知道這樣的事情依著他的心性會是怎樣的忍無可忍,也知道這樣的事情她開口來提是多麼的自私自利,只是眼前除了這一條路,她找不到更好的方案了,饒是平日里總是做出一副輕鬆愜意的樣子,整日里表現出的都是健康積極的狀態,卻是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體內的濁氣雖然沒有影響到孩子卻早已是將元神侵染得不成樣子,她已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了…
這樣的理由,終是不得言說,所以她只能用著苦肉計,說著她能想到的一切安撫的話,緊緊的摟著他禁錮著他,逼著他聽下她所有的理由。
她說她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被對方佔了便宜,她說那個人她看著都覺得噁心,所以只需要再見一次,她就能保證破了『求不得』苦,便是連樣子都不會給對方看上一眼;
她還說,如果他不答應,她私下還是會去做的,那才是真正的出軌,所以她不是為了氣他才來請求的,她希望他不要生氣了。
最後她說,他之前能表現的那麼淡定,一定也是因為他想到了這一次她重生,神族的那群人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任由她回歸,所以他們一定會前來阻止,正好可以構成她飛升的踏腳石,只是如今稍有變化,她希望他還是能接受她,支持她…
她低著頭蹭著他的頸項,輕聲輕語說出這些話,身前,那明明溫暖的身子此刻卻是有些輕顫,纖弱,而委屈。她在緊張,終是不願看見他生氣他難過,她這個樣子,比起那苦肉計來還要讓他憤怒煩躁,她究竟想要他如何,因為心疼就妥協,接受一切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卻是,心裡帶著這樣的情緒,下一刻他卻仍是不可控制一般伸手,輕輕攬上了她的腰。那個懷抱沉默而溫暖,他摟緊她,一刻,鬆開手來:「阿零,你若是非要一意孤行,就說出你心裡真正的理由來,否則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金瞳淡淡注視而下,他冷冷的望上她的眉眼,看那墨瞳之中微不可查的閃現一絲動搖,下一刻她垂眼避開了視線:「如果還要再說一個理由,那麼是我想要報仇,因果輪迴本來就是善惡有報,如果這是上天設下的安排,我豈有不受之理。」
再抬眼時,那墨瞳之間已是帶上了最堅定的最清冷的光,四目相對,他深深凝望,終是良久之後長長嘆了口氣,傾身過去將人摟進了懷裡。
若是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能說的理由,那麼便是她不說,他也能知道,會是什麼了…
這一場重生的宿命,本來就是一場賭博,押注再大,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此刻,豁出一切都要下注的現在,他的阿零,恐怕已是無路可走。
求不得,怨憎會,這一舉拿下兩苦的機會,既然如此,就讓前世的仇恨在這一世好好清算,清衡的仇,阿零的仇,依著他的性子,早已足夠,血洗天庭!
——
次日,依舊是那般風和日麗,一夜未眠,當初生的朝陽緩緩升上天際,那樣的悠遠寧靜,卻彷彿是最後一場浩劫之前的肅穆蒼涼。
一早,夜清衡和小良便是出發趕往了酒吞童子所在了北山,佘青和夜福照舊監視著青嵐準備儀式所需的一切,清晨的空氣中還帶著微微涼意,城中荷花池,一池的碧色蓮葉上露珠滾滾,嬌羞的荷花還未綻放,亭亭立於水葉之間,含苞待放的樣子帶出的是欲語還休一般青澀卻誘人的美。
成熟豐腴,卻又淡雅出塵,昨日驚鴻一瞥的佳人,便是如同這池塘之中正值當即的嬌花,那是不同於他在天界見到所有女人所擁有的氣質風韻。孕婦啊,竟是個有夫之婦,守在橋頭,太子漓堯氣息微亂,長指在那一刻都不自覺扣緊了白玉石欄,眸光愈冷。便彷彿,正是因為她那般的身份才帶出了更加叫人慾罷不能的吸引力,已經被染指過的女人,那旁人神聖不可侵犯的高冷姿態,撕開這樣的外皮,她在別人身下婉轉柔媚屈意承歡之時又會是怎樣的魅惑勾人?!
想到這裡,那樣的畫面簡直叫人熱血沸騰,下一刻,墨瞳之中帶起如狼般的幽光,褻瀆之心,掠奪之心,沾染玷污屬於別人的東西的瘋狂肆意將一身清貴的太子殿下心底最深處的乖張扭曲催生到了極致!隱隱的,那清冷空氣中已是遠遠傳來了聲聲鈴動,血紅著眼漓堯一瞬抬頭,眼看著前方青磚黑瓦之間,薄霧裊裊恍若仙境的地方,隱隱,現出一抹清幽身影來。
那泠泠輕動,自霧中而來,帶起的,是勾魂攝魄一般的清越幽冷。銀鐲相撞,聲動伴隨著靈氣漫漫,便彷彿無數輕柔無形的手心自霧中伸展而來,輕輕觸上了眼角眉梢他身上的每一處,剎那之間酥軟了身心,帶起陣陣戰慄!
那一刻,便是全身的靈氣都一瞬散了,一頭墨色長發頃刻化作銀絲,眸中含著血色的黑霧褪去,點點晶瑩的碧藍色幽光沁透而出,帶出的,卻是更加痴迷貪婪的光澤!那一刻石橋之上太子漓堯已是完全現出了原形,那一頭銀髮一雙淺瞳,那被視作皇族最尊貴的身份象徵的特質,卻是很有可能在這一刻,要了他的命!
清晨的幽光方才吐露,一點一點將四周薄霧染成金色,再是將霧氣緩緩驅散,卻是,那片花葉彼端的石橋四周,卻像是籠罩上了永遠揮之不去的陰霾,陽光退避,霧氣愈濃,站在池塘對岸的街角,一身黑衣容色清冷的漓昇默默注視著眼前一切,看那青綠色的霧氣之中,糾纏著成百上千個渾身赤裸面容猙獰的女人,那一雙雙手從女體之上延伸出來,拉出幾仗之遠,輕輕包裹上了漓堯的全身,半透明的手臂看似輕柔,卻是掐上了他的頸項他的四肢,那一個個沒有完全成形的女人臉上,分明帶著最怨毒的笑意!
上古秘術勾魂陣,在吸收了「生苦」的鬼女地獄之後,被阿零發揮到了極致。那遠方霧氣中淡淡而來的身影,此刻已是漸漸清晰,一身墨色華服,一縷黑紗覆面,雪膚黑髮襯上那樣一雙眼,這樣的女人,分明就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之妻,冰冷壓抑得叫人心驚,漓堯到底是那隻眼看出了美看出了誘惑的?!而此時此刻,那薄霧之中藍黑色的眼眸里清澤流轉,帶出的靈氣陰冷肆意,那般的強大,根本不是漓堯或是他,能夠匹敵的實力!
上有天妃的夢兆在前,他卻仍是一意孤行私自下界,只因一句天庭無趣;
無論對方是怎樣的女人,在他對懷著身孕的女人都能起了邪念的那一刻起,他已是不配再得到任何同情。
肆意得以為自己的身份便能讓他藐視一切天兆么,貪婪得認為自己的地位就可以讓他無所顧忌的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他阻止過他的,是他自己不聽。
那一刻,那一貫淡漠的黑瞳之中帶出的是至深的冷意,下一刻漓昇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遠方,伴著足踝銀鐲輕動,阿零已是翩然來到了石橋邊,望上那雙淺淡眼眸,對上裡頭直白炙熱的慾念,她輕輕止步,停在了他身前。
那一刻,想要觸碰卻似不能動作,想要說出一句讚美抒情的話來,腦海之中卻是一片空白,痴痴望上那雙清幽墨瞳,漓堯已是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慾望深淵,敢問,敢問夫人芳名?顫動著雙唇他努力問出口來,下一刻,阿零微微眯了眯眼,看著前方那被鬼女攀附幾近淹沒卻是帶著痴迷笑意的容顏,她輕輕勾唇笑了。
笑著她說,靈鳶,我叫,靈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