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臨陣斬將
高平之戰以北漢軍精銳傷亡殆盡而宣告結束,老將劉詞率軍清剿殘敵,搜捕劉崇,當天夜裡,劉詞召集的後續部隊兩萬人陸續趕到了高平。
當晚大軍就在野外紮營。郎兵躺在營帳中,還沉浸在剛才的大戰當中,尤其是那個方面大耳將軍那一句「趙匡胤」,這就是宋太祖趙匡胤?唐宗宋祖稍遜風騷的趙匡胤?雖然後世不知道多少次罵過趙匡胤,罵過多少次宋朝,但是當他真真正正地面對這個千古風流人物的時候,還是有一種悠悠遠遠、沉沉重重的震撼在心頭,積鬱千年,經久不散。
李勇精力充沛,過不了多久就恢復過來了,他眨著眼睛,看著郎兵道:「三郎,我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哦,哪裡不一樣了?」郎兵笑道。
「很多。你以前雖然讀了一些書,但是也不算太聰明,居然能想出來這麼多奇怪絕妙的主意。還有,你以前膽子很小,如今居然敢殺人了……」
「是啊,是啊。」趴在旁邊眯著眼睛的王大山急忙點頭道,「李勇說的對,三郎是和以前有很多不一樣了。嘿嘿,不過我喜歡,以後跟著三郎,肯定能夠天天大魚大肉了。」
「你呀,就知道吃……」李勇嘴裡笑著王大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郎兵,等他的回答。
「人總是會變的,從小孩到成人,從幼稚到成熟,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我不變能成嗎?」郎兵打個哈哈說道,「每個人都在變,不過我變有些突然而已。好了,都累了,睡吧。」
李勇對郎兵的回答並不滿意,他覺得郎兵的眼睛里藏著他不知道的秘密。不過郎兵不願意說,他也不好再問,李勇站了起來,說道:「我出去方便撒泡尿。」
郎兵雖累,卻哪裡睡得著,翻來覆去儘是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回想起來,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讓他都不敢相信。忽然帳篷又掀開了,李勇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郎兵笑道:「怎麼這麼快?」
李勇急忙道:「黃六來了。」
「他來怎麼啦?」郎兵越發奇怪了。
「黃六剛從中間御帳出來,肯定是皇上召見他了,你說……他會不會吞了我們的功勞吶?」李勇小聲道。
五代時期,長官把屬下的軍功據為己有是司空常見的事情,郎兵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李勇一提醒,他想了想道:「應該不會,黃六雖然滑頭,膽子卻不大,我們功勞太大,又是在皇上面前,他沒有這個膽子,你放心吧。」
李勇還是有點不放心,王大山道:「你就安啦,相信三郎的,沒錯。」
正說一陣腳步聲近了,三人連忙聽口,就見黃六掀開了帳篷走了進來,他滿面春風地道:「大人,大喜啊,皇上要召見你,趕緊準備一下,一會兒傳旨的太監就來了。我是專門跑過來提前知會你一聲,讓你有個準備。」
李勇斜睇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郎兵,郎兵笑了笑,點頭道:「多謝了。」
黃六笑道:「應該的應該的,沒有大人您,我黃六算哪根蔥能承蒙聖上召見?」他笑嘻嘻地道:「其實聖上本來就想召見你的,因為我是我們這隊兵中官職最高的,就先召見了我。不過,大人您儘管放心,您的功勞,我可是一五一十地向皇上說了,皇上聽得很高興,馬上就要召見您了。哎呀,不說了,傳旨的太監就要來了,可不能讓他看見我在這裡……」黃六一邊掀開帘子往外面跑,臨走還不忘丟下一句:「大人吶,有了好處可別忘了黃六呵……」
黃六走了不久,郎兵帳篷的門再次被打開,一個中年太監邁著細碎的快步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嚷嚷道:「哪位是郎兵將軍?」
郎兵連忙站了起來,行了一個軍禮道:「在下就是郎兵,不過可不是什麼將軍。」他一邊說一邊偷眼瞄向那個太監,「太監」這詞兒慕名已久,網路上電視里已經演化成了各種意思。辮子戲中娘娘腔的太監郎兵看了不少,拿腔作勢、比女人還尖尖細細的聲音。
如今真實的太監就站在自己面前,郎兵瞧得仔細,其實和普通人倒也沒什麼區別,白面無須,三十多歲,聲音稍微有些尖。和想象中的太監頗為不同,不過郎兵還是看出了一點東西,他的腰是微微彎著的,大概和長期服侍別人有關。郎兵倒不歧視太監,相反他很同情他們,若非為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又有誰願意做太監一輩子伺候別人呢?
那個太監輕輕笑了一聲道:「小子有意思,不過咱家相信你會當上將軍。走吧,郎將軍,陛下召見你。」
「這麼晚了陛下召見我?」
「是呀,郎將軍,你是多麼榮幸。陛下聽了黃六誇讚了你一通,忍不住想見見你。陛下就是這樣,還是晉王的時候養成的習慣,若是知道了哪個人有非常的才能,陛下一定會放下手裡的東西召見他。這不,聽說你才能不錯,這麼晚了都派咱家來叫你呢。」太監一邊往外面走,一邊道。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這就是周世宗么?郎兵微微一失神,笑道:「哎呀,真是麻煩公公了,還不知道公公貴姓?」
太監道:「你也甭客氣,都是給陛下當差的人,咱家竇思儼。」
「哦,竇公公好!」
竇思儼一愣,隨即一笑道:「好,快走吧,陛下勞累了幾天了,別讓他久等。」
周世宗的大帳在中間,距離郎兵的帳篷不過五百多米。望著漆成明黃色象徵皇權的御帳,郎兵心裡一陣緊張,忍不住問身邊的竇思儼道:「竇公公,見了皇上有……有什麼規矩沒有?」
「規矩?」竇思儼看著郎兵緊張的神色笑道,「初次見皇上有點緊張吧?不要緊,在軍營里陛下喜歡別人行軍禮,你見了皇上,跪下口稱『吾皇萬歲」就行了。」
說著就近了御帳,兩個侍衛走上前來,卸了郎兵手裡的刀,渾身搜了一遍才讓竇思儼帶著郎兵進去。
郎兵隨竇思儼走進了大帳,這個帳子可不是他們營帳可以比的,有門有簾,佔地兩畝左右。進了門,郎兵只見寬闊的大帳中,一個身穿明光鎧甲的人正在看著碩大的地圖,一股威嚴撲面而來,郎兵急忙跪下道:「小人郎兵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
周世宗朗笑一聲,轉過頭來,單手虛虛一扶道:「快起來,起來說話。你就是郎兵嗎?恩,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坐吧。」
「多謝……陛下!」郎兵有些拘謹地道,或許是出於心理壓力,他總感覺的這裡莊嚴肅穆,沉甸甸的。他話音未落,竇思儼急忙搬過一個小凳子,郎兵說了一句:「謝謝!」然後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竇思儼一愕,向他使了個眼色,然後退了下去。他對這個懂禮貌的小子挺有好感的,才提醒了他一下,皇帝讓臣子坐那是客氣,就是宰相也只敢屁股沾了半邊,你小子什麼身份,一個小卒子,也敢這麼大模大樣的坐下來?可惜郎兵沒有弄明白他什麼意思,即使對面是國家主席也不會讓客人站著,他習慣了現代的思維。
周世宗在對面數步遠的龍椅上坐了下來,說道:「高平之戰大周勝了,朕很高興,尤其是出現了一批才能出眾的將領,朕心甚慰。在這場大戰中,有三個人立了最大功,一個是趙匡胤,一個老將軍劉詞,另一個卻是出乎朕意料的你,郎兵,一個伙長帶著潞州六百殘兵,出現在最關鍵的時候,衝擊敵人的要害。你手下有個叫王大山,還擊殺了張元徽。」
「陛下,擊殺張元徽還有小人手下李勇的功勞,是李勇射殺了張元徽的戰馬,才讓王大山有機會殺了張元徽。」
郎兵連忙道,他不可想抹殺了兄弟的功勞。
「哦。」周世宗笑道,「不要著急,凡是有功於我大周的,朕都不會虧待他,呵呵,是黃六說的不清楚,此戰剛剛結束,甚至還沒結束,戰功還沒統計完。聽說你在長平關嚇退了契丹五百守軍,更在省冤谷全殲契丹二千多人,奪了萬匹戰馬?」
「托陛下洪福,小人僥倖得手。」
「好!年年輕輕,有功而不驕。」周世宗很高興,尤其是那些戰馬,是大周急需的,有錢買不到的優良戰馬,「你不要再自稱稱小人,稱臣吧。說吧,你立了這麼的功勞,要什麼賞賜,只要你說出來朕無不應允。」
郎兵道:「臣謝過陛下。俗話說的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是大周的軍人,是大周的兵,外敵入侵,臣當想方設法抵禦外敵,死而後已,豈敢要什麼賞賜?」
周世宗一愣,五代十國兵驕將悍,想法設法邀功請賞,立了功不要賞賜的更是少之又少了,能夠說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話的更是鳳毛麟角了。周世宗笑了起來,聲音爽朗,把攀愛能、何徽背叛的悶氣一掃而空,笑罷道:「說的好,說的好!若是人人都想你這般想,那我大周又何愁不能削平天下?」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大周的律法,也是朕做人的原則。這樣吧,從潞州和你來的人還歸你指揮,朕正式任命你為指揮使,黃六為副指揮使,王大山、李勇升為軍使,至於其它賞賜等回京朕一併封賞,如何?」
郎兵急忙跪下道:「謝主隆恩!」
周世宗揮揮手,疲憊地閉上眼睛。竇思儼悄悄地走到了郎兵身後,把郎兵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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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軍休息了一夜后,返回高平。昨天夜裡得知周軍戰勝了漢軍,躲避戰亂的高平百姓連夜趕了回來,一夜之間,高平又恢復了生機,並且由於大量的士兵源源不斷地到達,高平集市跟著熱鬧起來。
攀愛能、何徽兩人在周軍回高平的當天晚上就跑了回來,兩人痛哭流涕,請求周世宗看在兩人是先帝舊臣,為國立國汗馬功勞的份上,繞過兩人這一次。兩人又詛咒發誓,絕對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周世宗厭惡地看著兩人,讓人把他們押了下去。
幾日來的苦悶又湧上心頭,原先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陣前大將叛變,現在他更想不到兩個叛將居然還敢帶著一群叛逃的手下回來了。劉詞告訴過周世宗,他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二人,他們一路搶劫百姓,四處宣揚周軍敗於契丹軍,他們告訴劉詞,皇帝已經大敗,前線的部隊都投降了,讓劉詞和他一起逃命。更過分是周世宗先後派出了好幾個近臣和親兵將官來召集他們回去,結果都被他們一刀一個給幹掉,表現了逃跑到底永不回頭的決心。幸好劉詞為人穩重忠心機警,他為儘快趕上周世宗,不動聲色地擺脫了二人,成為勝負的決定力量。
周世宗眼睛的餘光忽然看到了帳邊擔任守衛的表姐夫張永德,招了張永德問道:「攀愛能、何徽二人陣前叛變,帶兵私逃,殺了朕的信使,還做出阻礙了救朕的後援部隊的事兒,朕就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還敢回來?」
張永德道:「陛下,這其實很簡單,兵家自古多勝負,打輸打贏沒什麼大不了的,誰沒有追過敵人,誰沒逃過跑?而且以後的仗還多著呢,不還得用他們這些人嗎?所以樊愛能和何徽才敢回來。尤其是中唐以後,這數百年無不如此。」
周世宗聽罷憤怒地一拍桌子,與其說之前樊愛能和何徽敢於叛變他,是對他的不忠和蔑視的話,那麼這時候還敢再回來,就是對他加倍的侮辱!難道說他怯懦得連人都不敢殺了嗎?
但是激動之後,他終究還是有些猶豫,因為無論如何張永德剛才說的都對,他還是得要打仗的,殺人容易,可是殺完之後呢?這樣的事是不是真的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張永德說完之後偷偷看了一下周世宗的臉色,又道:「樊愛能等人臨陣賣主,罪當論死。陛下雄才武備,征服天下不為難也。但行軍無法,陛下就不能在軍中樹立絕對的權威。即使有精銳百萬,又怎麼能為陛下所用?」
一語驚醒夢中人,柴榮振臂而起,把床上的枕頭狠狠地砸在地上。
第二天,樊愛能、何徽以及他們部下軍使以上七十餘人,全部就地斬首,雖然以往有功,但是概不赦免。而且就此通告全軍,這就是臨陣脫逃,不尊皇命的下場,再有所犯,一律處置!
所有的周軍士兵悚然而驚,郎兵卻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犯了軍法就要按律處置,他不知道的是在五代十國時期陣前殺大將激起兵變的不在少數,郭威就是在楊邠、史弘肇等大將被殺後起兵的。
郎兵很快就把攀愛能的事情忘到了腦後,他正在逛高平街,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他還是第一次到集市上,對什麼東西都充滿了好奇,一件小玩意兒都能吸引他半天,雖然看的多買的少。
忽然郎兵一亮,快步走到了一個小攤上,那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泥人,五顏六色,煞是有趣,郎兵拿起來,左看右看愛不釋手。郎兵自己捏過泥人,不過此刻他更感興趣的是做泥人的橡皮泥。
正在巡城的趙匡胤看到在那裡擺弄泥人的郎兵,他搖搖頭走了過來道:「郎指揮使,皇上放你的假,你也不能像個沒事人一樣跑來玩泥人啊。」
手下東西班都虞侯王審琦不屑地小聲嘀咕:「這麼幼稚的一個人,也能當指揮使!」
趙匡胤擺手示意他不可亂說,不等郎兵回答,帶著手下繼續巡城去了。
郎兵神秘一笑,對李勇道:「把你們的錢都借點給我,我要買光它們。」
王大山吃了一驚,忽然放生大笑道:「以前你還嘲笑我,原來你和我一樣也喜歡泥人兒啊,不過,不過也用不了這麼多吧?」
「不——」郎兵搖搖頭,「我要買光做泥人的橡皮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