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鬼之境

一・水鬼之境

貼著符咒的木棍以粗麻繩相連,就成為了這座滿目瘡痍的村落最後的籬牆。

他們屏著呼吸,背靠著殘破的村舍,宣誓般一同舉起手中畫著符文的粗陋武器,彷彿這麼做就能驅散無處不在的恐懼。

十幾雙寫滿恐懼和憎恨的眼睛盯向遠方,血紅色的火光和灰白的煙霧在地平線上猛然奔騰而起,張牙舞爪地撕裂了靜謐的夜空。

他們拿著武器的手不可抑止地戰慄著,沒有人知道那樣的敵人是否真的能被戰勝,但他們知道必須得有人拿起武器。

——為了活下去。

幾個影子正在一步步靠近,閃爍的火光明明滅滅地勾勒出詭異的暗紅色的輪廓。

他們狠狠地握緊武器,似乎這樣就可以為顫抖的身體注入力量。

他們以拼上性命的覺悟去戰鬥,為的是家人和同胞的命運,然而命運從來未曾掌握在弱者的手中。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帶著武器和殺意趕來的並不是敵人,而是他們的同胞。

有人因恐懼而屈服,有人因恐懼而奮戰,他們為守住自己的生存方式手染鮮血,兄弟相殘,他們的戰鬥毫不壯烈,只有生死邊緣的悲哀。

那些影子穿越倒塌的籬牆,旁若無人地走入殺戮和鮮血之間。

遠處的煙和火怒吼般爆裂,被三個人圍繞著的君麻呂抬頭望向相殘的人們,湖綠色的雙瞳將淡淡的疑惑投向自己懷中被黑斗篷包裹全身的人。

周遭的吶喊,哭叫和利刃刺入**的聲音隨著他們一步步深入而變得虛幻,讓人感覺彷彿走入了陰暗潮濕的山洞。

滴,答……

顫動的滴水聲想重裝一樣鑽入耳膜,火光為雪白的長發染上血色,為首的伊斯雷露出了獅子看見獵物一樣的笑容。

飛濺的鮮血,扭曲的面孔,將火光映得森寒的利刃,他們說看到的一切,都像水面盪起漣漪一般,顫抖著遲滯了半秒。

漣漪平復,人們因廝殺而通紅的眼瞳中猛然竄起淡灰色的水汽。舉起榔頭敲響同胞頭頂的人,被短刀刺穿胸膛的人,捂著斷臂慘叫的人……,全部都如木偶般僵硬地扭轉了身體。

所有的武器在一瞬間向中央的六人飛掠而去,而握著它們的那些軀體都在空中詭異地扭曲變形。

很明顯,那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速度。

與其說是它們拿著武器,倒不如說是武器在拉扯著他們,或者說,他們自身也被某種存在用作了武器。

被殺意包圍的人頓住了腳步,卻絲毫不見慌亂。

其中的兩人迅速靠攏,謹慎地將護住君麻呂和他懷中的人。

一陣勁風瞬間爆開,朽木,兵刃和骨骼碎裂的悶響和滴水聲一起在耳邊回蕩。

眼前的幻象被打破,七零八落的屍骨散落一地,坍塌的牆垣腐朽成泥漿狀,沒有火和煙,黑暗籠罩了一切。當然,區區黑暗還遠不可能阻擋他們的視線。

「這是什麼?」伊斯雷問,眼神彷彿發現眼前的獵物多長了一隻角。

「……被某個存在利用的,死去之人的殘念吧。」琥珀輕撫著毛髮豎立的雙尾貓雲母,心中不禁驚詫,眼前的男人明顯是剛才那陣勁風的中心,但他卻根本沒有感覺到半點靈力或妖氣。

「這麼說,這裡的確是你要找的——」

「嗯,」琥珀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髮黑的舊紙,紙上娟秀的四個字在這裡的空氣中迅速化為水汽。

——「姑獲逢魔,水鬼之境——予除妖師琥珀。」。

像是在呼應他的話一般,詭異的滴水聲越來越快,明明感覺不到空氣流動,卻有嗚咽般的風聲在不遠處響起。

「啊啊,我討厭這個地方。」,一個清朗的女聲不滿地嘟嚷。

「風暮,」伊斯雷一如既往地笑著,「你怕鬼嗎?」

「是啊,我為什麼會害怕呢?」,風暮像表演朗誦一樣搖頭晃腦,綴在皮甲上的鐵環叮噹作響,「哎呦我眼前還有一匹舌頭長在屁股上邊的馬呢我還沒怕過,哎呦我怎麼就怕鬼了呢?」

「噓。」君麻呂打斷了他們。

風暮立即打住話頭,按著身上晃蕩的鐵環。琥珀疑惑地看著噤聲的另外三人,不明所以,也只有照做。

只見君麻呂緩緩將眉心抵在懷中之人的頭上。

黑暗中的水滴聲和風聲再次突兀起來,而且愈加密集,就像水流匯成了小溪,卻沖不去一星半點這黑暗給人帶來的幽寂詭異之感。

半晌,君麻呂抬起頭,「在下面。」

眾人有些吃驚地望著黝黑冷硬的地面。

伊斯雷:「我們要當一回鼴鼠?」

風暮:「穿山甲吧,穿山甲好聽一點啦……」

「好吧,」伊斯雷聳聳肩,「誰來動手?」

「按順序來的話,該輪到烏爾了。」風暮伸手拍了拍一直沒出聲的烏爾奇奧拉,「但是你確定他帥氣的一閃不會把我們都炸飛?」

「那你來?你颯爽的一擊會把我們都刮跑。」

「哎呦那這個艱巨的任務就只能交給健壯的馬大哥啦,用你屁股上的舌頭親吻這片土地吧,大地母親會對你一見鍾情也說不定。」

沉默了許久的烏爾奇奧拉終於出聲了,「我可以用虛彈。」

風暮愣了一秒,非常難得地咆哮起來:「你為什麼不早說,不對,你會虛彈為什麼上次要用虛閃,你把我頭髮都炸焦了你知道不!」

「那個距離虛彈和虛閃都差不了多少,再說連牙密都會的小把戲我怎麼可能不會。」

他把兜帽摘下,眼中幽綠色光芒閃動,那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隱藏起來的,代表破面身份的「面具」重新出現在左臉側。與面具一同被隱藏的強大靈壓也像破閘的洪水一樣湧出,但只是一瞬,它們又重新被小心地壓抑下去。

那瞬間的強大的氣場讓琥珀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鎖鐮。

「退開。」烏爾說,一躍穩穩站在半空中,一個只有黃豆大的小球流淌著墨綠色的光華,從指尖凝聚,那是縮小版的虛彈。

頃刻間,小球化為光柱沒入地面,掀起的氣浪向四方翻湧,然而,卻沒有想象中的該有的巨響。

烏爾奇奧拉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彷彿自己剛才是用自己的肢體去攻擊沼澤一般,身體和力量都被慢慢地牽引著,吞噬著。周圍的空氣突然粘稠起來,像擰抹布一樣把他夾緊。

方才的虛彈的確發揮了作用,地上那個整齊得彷彿是用圓規畫出來的創口就像饕餮的嘴,吧他的身體和靈壓拚命往下拉扯。

一陣勁風往那個洞口疾射而去,是伊斯雷的救援到了。但顯然,這次的敵人遠沒有那些亡靈好對付,地面霎時扭曲,,圍繞烏爾奇奧拉長出了十多根觸手,這朵張牙舞爪的「海葵」擋住了伊斯雷的攻擊。

這回琥珀看清楚了,這就是將亡靈們秒殺的「利器」,從伊斯雷袍子底下伸出來,又分岔成數根的漆黑色尾巴。

被阻擋后的遲滯只持續了一瞬,伊斯雷將尾巴聚成一股,準備從一點突破。

然而又有同樣的觸手自背後向五人襲來,那邊烏爾奇奧拉已經被困,這邊除了懷中抱著一人的君麻呂還有風暮和琥珀兩個戰力,伊斯雷卻是幾乎毫不猶豫地抽身回護。

事實上,只要放任靈壓爆發,這種程度的束縛對烏爾奇奧拉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但他偏偏不能這麼做。潮濕腥臭的觸手將他牢牢包裹,最後他稍帶無奈地忘了一眼君麻呂,隨即被捲入了地底。

「你們……」琥珀震驚於四人對同伴的漠視。

「沒事,不會被欺負的啦,他又不是良家婦女。」嘴裡調侃著,風暮緩緩走離了君麻呂和伊斯雷身邊,腳步輕而穩,綴在肩上的鐵環竟沒有發出哪怕是一點摩擦聲,一小片形狀不規則,刻滿了繁複紋路的晶體被穩穩地掂在她手中。

從烏爾奇奧拉使出虛彈到被觸手束住的整個過程,她鷹隼般銳利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過那片詭異的「土地」,彷彿要將獵物的每一段骨頭,每一塊肌腱都看清一般。

當變形的泥土蠕動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即將消失之際,風暮猛地錯開雙腳,沉重的空氣從她的指間穿過,在她的掌心翻湧,彷彿蘇醒的野獸。

脫離掌心的晶體被自身發出的瑩潤光澤掩去了輪廓,彷彿融入了風中。她空手做出一個標準而優美的挽弓動作,閃耀著光輝的風矢撕裂空氣,射入泥土的漩渦中。

大地發出刺耳的嘶叫,以風矢破開的裂口為中心,一圈漣漪迅速向外光散,大地就像褪去了一層水膜。

腐腥味隨著氣浪一起撲面而來。

又一層幻象破滅,真實的大地終於呈現在他們眼前。

同樣是冷硬的黑土和遍布的屍骨殘骸,只是方才長出觸手的地方多出了一口井。

長滿苔蘚的青石井壁上一張大嘴痛苦地裂開,吐著爛抹布似的舌頭。

——那是一口妖井。

「那是二級的破陣紋,這東西很難纏么?」君麻呂問。

「不難纏,只是三級的前些時候已經用光啦。」風暮撫平及肩的銀藍色頭髮,回頭,冷厲的表情從秀氣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滑稽的欲哭無淚,「求報銷……」

琥珀走進那口井,妖井的內壁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法陣,這不是除妖師擅長的領域,但他也依稀可以辨出這跟自己四天前所見到的明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回想起曾經目睹的慘狀,他不禁一腳重重踩在井壁上,幾塊碎石滾落井底,許久才響起沒有迴音的落水聲。

「雖然無法坦白自己身份的我們並沒有什麼立場去質問,」伊斯雷抱臂走來,「但既然現在我們走在同一條路上,就請把關於這裡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琥珀頷首,「六天前,我收到一份書面委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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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漫之星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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