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紅線 第十六章 病書生3
病書生坐在大石上,看著遠遠的唯羽氣喘吁吁的追上來。
女子腳程太慢,他仍舊是不習慣。
放在唇邊的草葉,緩緩吹響,不自覺竟還是吹著昨夜唯羽唱過的那一曲。他怔了怔,停下來,依稀記得那詞,
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
我在門後假裝你人還沒走
舊地如重遊月圓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燭火不忍苛責我
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憶思念瘦
水向東流時間怎黱偷
花開就一次成熟我卻錯過
小小一個丫頭,為何唱來,卻是如此凄涼一首。
他靜靜等唯羽跟了上來,全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的半邊石頭上,嘴巴上什麼都不說,眼睛里全是不滿。
病書生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不急不緩道:「你也不用瞪我,若依著你的腳程,再半日也到不了山下。」
唯羽扭頭,不理。
病書生自輕笑一下,又將草笛遞到唇邊,清幽的調子緩緩而起。
「錯了。」
「嗯?」他停了停,唯羽道「這裡,音錯了。」接著輕哼了一遍調子,病書生點點頭,試著吹了一遍。
「你為什麼唱這一首?」他故作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唯羽一愣,沒有想明白他在問什麼。他淡淡看唯羽一眼,「難忘嗎?」
唯羽這才想起歌詞,字裡行間滿滿的失落。
「臧雲山莊沈蒼瀾與朱羽君一對璧人已是眾知,當中突然插出一個任姝嫻將兩人拆散……這其中,卻從沒有一個陸唯羽。陸唯羽是誰,為何肯為沈蒼瀾挨那致命一掌?」
唯羽怔怔的,病書生卻並不曾看她,好像只是自語一個與她無關的問題,答案可有可無。
他緩緩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淡然道:「我們該上路了。」
答案可有可無,可是他承認,他有些想知道。
為什麼這個女孩與他先前所見判若兩人,為什麼她對一個一掌險些讓她喪命的人也可以這樣毫無防備的親近,為什麼……她說她只是個「外人」,卻不惜為沈蒼瀾丟一條性命?
……「外人」嗎……天下之大,他軒轅羿又何曾不是一個外人。
只片刻的出神,病書生突然神情一凜,眼中寒光乍現。
唯羽還未來得及反應,已被一把拉到身後,轉瞬間林中躍出幾個勁裝打扮的男人,周身殺氣騰騰。
病書生好似司空見慣,只冷冷「哼」了聲。
唯羽知道自己就算再笨也不會看到如此還上要去問問:幾位哥哥是路過啊,還是找我們書生羿啊,有什麼事嗎……呸呸,什麼「我們」書生……
正想著卻突然聽到書生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抬頭正看到他微微側頭含笑瞥了她一眼,壓低的聲音傳入耳中:「嘀咕些什麼。」
嗄?又被他聽到啊……
再轉頭回去的病書生又是面如寒霜,帶著凜冽的凌厲,瞥了眼前的幾個人一眼。
「病書生!終給我們尋到你這惡徒,今日定叫你出不了這山林!」領頭一人持刀喝道。
病書生劍眉微挑,冷笑一下,「不知閣下是何人,要與在下為難呢?」
對方被書生那毫不放在眼中的態度噎住,竟然根本連他們是誰都不記得。
「少裝蒜!我要你拿命陪我二弟一條手臂!」
病書生仍是那不咸不淡的傲慢悠然,淡淡一句:「你二弟又是何人?」
一句話好像踩到地雷,大漢大刀一揮,怒了。
「少給我廢話!今日定要你一條賤命!若你肯乖乖把手札交出來,爺我還可以留你個全屍!」
話音剛落病書生突然大笑,滿是濃濃的嘲諷,「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手札而來。」
「來」字方畢,他人已突然躍進三尺,一隻手突然伸出眾人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只覺得視線里數只血紅手掌閃過,那領頭的大漢已轟然倒地七竅流血。
病書生倏然回身,待眾人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早已回到原位單手背於身後悠然而立。
這些武林中人尚且如此,唯羽更是驚訝得如同蠟像,只顧張了O型嘴巴傻傻的看。
一片憤然聲起,那些被激怒的人已提了刀劍就殺上來,唯羽一驚,這不是以多欺寡么!?怎麼辦!?閉眼,捂耳朵,蹲下!
條件反射似的一串動作,聽到耳邊一聲嘲弄的輕笑,人已經被一把拉起抱在略顯單薄的臂彎里,瞬間騰了空。
仍舊不敢睜開眼,只感覺顛顛簸簸的,耳邊儘是廝殺聲音。她給病書生單手護在懷裡從圍攻里殺出去,聞到他身上淡淡乾爽的山林氣息,一顆心竟絲毫不覺得不安。
身邊聲音終於遠了,只覺得仍舊騰著空,聽得病書生帶著些許嘲笑意味在頭頂低低的聲音:「你那個動作,是誠心要人上去拿你當菜板上的肉砍了?」
唯羽稍稍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見得病書生正抱著她在林中以輕功飛躍,後面追兵漸漸被落得遠了。
瞬間伸手,八爪章魚一樣巴住病書生,兩旁風景流線般從身邊流過。
病書生微微皺了眉頭看那兩條貌似要勒斷他的脖子的手臂,「怕高?」
唯羽頭也不抬緊閉眼睛窩在他懷裡拚命點頭。
終於落了地,唯羽腳方落定立刻撒手閃人,倏地一下便從病書生懷裡消失,閃到幾步開外速度堪比段譽凌波微步。病書生微微怔著,眼裡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半晌才只淡淡回了神,戲謔她一句:「你當真不會武功?」
唯羽條件反射的搖了搖頭,隨即又覺得這麼說也不對……她怎麼知道朱羽君是練過武功沒有?
病書生環視四周,神色漸漸沉下來。
「我們逃離的時候是背著臧雲山莊的方向,看來只好繞道而行了。」
唯羽剛笑他,「傳聞不都說你很厲害的嗎,還怕他們啊?」只見病書生並不在意,只淡淡淺笑看了她一眼,忽然閉口。
……他自然是應該不會怕那些要靠人多才敢來生事的人,可是,如果還帶著個累贅呢?
有些怏怏的,這才想到,他不跟那些人糾纏,只能是礙著她吧。若他不在意,可以丟下她不管的……這樣,多少也算是在關心她?
病書生以輕功攜了唯羽下山,唯羽仍舊八爪章魚樣掛在他身上暗暗嘀咕,早這樣不就早下山了,還累得她半天。
病書生無奈的瞥著她,「早?你很喜歡這樣掛在一個陌生男人身上?」
結果還不是掛了……
唯羽撇撇嘴,難怪以前陳頎總是笑她,心裡想什麼都不小心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