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憤怒的小鳥！

軍用卡車轟轟隆隆的聲響，把操場上扛著大包小包的學生和家長召向校門。林寧單肩掛著背包，兩手空空地從緊張的人群中緩緩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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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卡車，一個高大壯實，動作利落的短髮女生，正站在卡車下面幫著大家搬行李，麥色的皮膚，滿滿質樸的感覺。站在一旁的林寧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一種強烈的淑女感破天荒地在心底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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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踩著這兒，慢點，我先幫你提著包……哎？你的東西怎麼就帶了這麼一點兒？老師上午講的事項你沒有注意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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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林寧頂禮膜拜這位把自己連同背包一把拎上車去的女壯士，肩上微薄的家底，竟慘遭壯士嫌棄……女孩一連地發問讓林寧有些招架不住，只在好原地乾笑，站在高大的壯士面前，像個做了錯事被逮正著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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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那你記得到了那邊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我是代理班長，叫舒鷹！你……」

「林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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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搖搖晃晃地啟動。軍綠色的車篷，在一瞬間把外面的世界裁剪成一個平整的半圓，半圓里像是一部顛簸的電影，所有影像的表情都拋棄了傳達悲喜的使命，只在這塊半圓的熒幕里，顛簸著一閃而過。

想到整整七天可以與那扇門裡的世界完整隔絕，林寧的心情微微放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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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突兀的手忽然一把扣住林寧的鎖骨，一位整個人幾乎要淹沒在行李中的圓臉女孩，張著雙臂，掙扎著向林寧的方向爬了出來，毫無預兆地沖著被驚呆的林寧歡呼——

「你就帶這麼一點東西！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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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語噎地回過頭，看了看這個戴著紅框眼鏡激動地幾近昏厥的女孩，彷彿自己是位站在世紀末日的鐘聲里，把紅色內褲穿在緊身衣外面的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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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字啊？你喜不喜歡動漫？你養沒養過狗狗？你知道我叫什麼嗎不知道對不對！我叫藝佐鳴！……你討厭喝牛奶嗎？你喜歡看書嗎？你養過寵物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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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像一尊石化的雕像，臉色慘白地癱坐在手舞足蹈的女孩面前，木訥地在每一個戛然而止的高(fhx)潮里賣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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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卡車已經開進了軍營，林寧「順理成章」地和藝佐鳴住進了同一個寢室，當兩枚一絲(fhx)不掛的床板，羞澀地暴露在兩人的視線里時，林寧和小夥伴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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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這裡還真的是『只有』床板啊！！！我還以為上午那個漂亮美眉只是和我們微微地幽默了一下……對了！！！你怎麼辦啊？！你什麼都沒帶！」

癱坐在床邊的藝佐鳴，像是不幸地被雷先後劈中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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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總比睡在地上強啊。」林寧打開背包，拎出一條薄如蟬翼的夏被鋪在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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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能行啊！啊咳咳咳……」激動地藝佐鳴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結果了老命，「來……咱們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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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視死如歸的藝佐鳴一步跨過，毫不留情地將林寧擠到一旁，手腳並用地從自己的一眾包裹里生拉硬拽地扯出一條無敵厚重的毯子……林寧甚至可以聽得到它骨斷筋折的聲響，藝佐鳴提著它巍峨地屹立數秒，爾後毅然決然地一把拋到了林寧的床板上，隨後飛身撲上去嚴絲合縫地鋪好，又把剩餘的薄毯和床單一層一層地鋪到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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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林寧想起了憤怒的小鳥，彷彿自己就是一個無辜的蛋寶寶或是綠色的豬頭，望著藝佐鳴唧唧喳喳地把被子連同自己「嗖~」的一聲射了出去，在寢室的空中留下一道決絕的拋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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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這樣至少咱們睡覺都不用太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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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不得不承認自己盪滿灰塵的心，悄悄被這個神經無比大條的女孩吹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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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錢，收錢……」

略帶嗲氣的嗓音忽然在門口響起，林寧和藝佐鳴被迫中斷了恢宏的場景，回頭看向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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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孩握著一疊鈔票，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兩隻碩大的眼睛籠著一層淡淡的眼圈，當它們聚焦到林寧的時候似乎感到驚愕，於是又升級到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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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你！你是林寧！我初中和你一個學校的。」

「呃……我好像不太認識你。」不善言辭的林寧，只好用弱弱的口氣表達歉意。

「哦，沒關係，我叫岑羽華，麻煩你們交一下錢吧。」女孩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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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拉開背包，不料一向沒有眼力勁的煙盒像是暈船一樣，獃頭獃腦地扎了出來……林寧急忙伸手去撿，可還是被另一隻手搶先撿起，與此同時身後一聲虐心的尖叫，又將林寧拽回到憤怒小鳥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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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你怎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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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賣力地屏蔽掉藝佐鳴后，把錢交給岑羽華，尷尬地擠出一點笑容。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

「錢和貨我都收了，上了高中就總別抽了，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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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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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墨綠色的香樟樹下，無路可逃的林寧磨蹭著掏出一隻盒子，交給面前的女孩。

「小寧！我沒收了！……對身體不好的，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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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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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啊。

初中時璇姐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多到林寧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它們不再在耳邊響起了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心裡有什麼地方輕輕地痛了一下，柔軟敏感，像待哺的鳥喙，拚命地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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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夜晚，林寧平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對面是藝佐鳴低頻而張狂的喘息……

一切都陌生的沒有一點血色。

從小學到高中，每一次環境的更替，都讓看似永遠肆無忌憚的林寧像是死過一次。林寧不明白這種不安為什麼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變淡，反而越演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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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寧你還是那麼，沒出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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