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晉江獨發

巴爾基阿魯耶曾因一場戰役的重傷身體遺落下了一直難愈的病症,因而經常受到阿修羅王特別的關心和照料,所以雖然具備身為神將所應有的實力及武技，他除了一般文字和書面的任務，也很少會去處理繁忙的事物。

而這一次竟然麻煩了他來帶領兩個巫女前往神廟,也足可見其他神將為了確保阿修羅王安危而再三確認祭奠陣法正確性這一工作的繁忙度了。

按照本心來說，巴爾基阿魯耶並不喜歡,甚至有些厭惡這兩個女人,哪怕她們此刻看起來有多麼弱小和無知。

誰都能看得出來,指定兩個人類來擔當阿修羅族巫女的重任,這無疑是天帝對阿修羅族最大的羞辱。

而且因為接受神官治療的時間最長,又經常接觸一些典籍,巴爾基阿魯耶雖然並未如同阿須雲一般深知阿修羅族的所有內幕,但是一些蛛絲馬跡還是被細心的神將銘記在心。

說不定就連那脆弱的力量也是天帝的目的——沒有足夠的神力來守護修羅刀的封印，誰都無法保證這種巨大的隱患將來究竟會對阿修羅王造成多大的威脅。

所以巴爾基阿魯耶格外不喜這一代的巫女，尤其是其中那個名為舍脂的女人，她眼中偶爾遺漏出的野心和狂妄的企圖，

這一點簡直比囂張帝釋天還要讓人無法忍耐，至少他對王的真誠的心意，不曾包含任何功利及令人噁心的陰謀。

但是他卻不會像那阿蒂提亞那依舊強烈的覲見提出反問，如果阿修羅王決心並不再對巫女進行囚禁，那麼大約王也是對這兩個巫女有自己的打算，他相信王的選擇，無論他做出什麼樣決定，那一定都是有著他的原因，哪怕不告訴他們緣由，也一定是有著不可以告訴他們的道理的。

王的決心並不是需要神將去揣摩的，他們只需要遵循王的意志，完成一切王所下達的命令，為他獻上自己的全部靈魂和生命就行了。

只是……緩慢的走到門口，巴爾基阿魯耶幽幽的嘆了口氣，對放任這兩個女人隨意出現在修羅城，他果然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啊。

「啊，是神將大人，竟然是您親自來了，這可真是……太麻煩您了……」開門的伽羅用手掩唇低呼了一聲。

而她身邊黑髮的舍脂打斷了伽羅的話，問道：「已經到時間了嗎，我們這就要去神廟了？」她又確認了下，「是阿修羅王的命令嗎？」

王給她們的待遇還真是格外的照料了。

看著穿著華麗，並已經梳洗打扮得體的兩個女人，巴爾基阿魯耶簡單的環顧了下布置典雅大方的房間，就微微點了下頭，「祭壇已經準備好了，王命令你們過去，接受了阿修羅的力量后，你們會成為阿修羅的巫女，加入我族，成為天神中最高貴一族中的一員。」

看著伽羅抓住舍脂的手臂微微顫抖，他頓了頓，又緩緩的溫聲道：「你們已經有了這一覺悟了嗎？將身心及生命都奉獻給吾王，並以靈魂起誓並不背叛的覺悟？」

舍脂緊緊的握了握手掌沁滿了汗水的手心來緩解內心緊張，她微微挺胸，揚起驕傲又美艷的笑容，「當然！神將大人！」

「我來此，就是為了追隨阿修羅王，並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只要阿修羅王還能給我我所想要的東西，我就能給他我的全部忠誠。

畢竟這三界之上，憑藉自己的實力及地位就能讓天帝都忌憚提防甚至懼怕的，可是僅僅只有一阿修羅王。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愛上王，並且讓王也只鍾情於她一個人！

被人惦念著的阿修羅王此刻卻在阿修羅神廟的地底，坐在一群喜愛圍著他打轉的修羅藤編製成的枝蔓中心，由著那群好色的小藤條在他周圍興奮的蹭來繞去。

「喂，今天是巫女的繼承儀式吧，都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在這裡可以嗎？」從樓梯上走下，在牆壁火把的昏暗光線中找了找，很容易的就發現了目標。

「已經讓巴爾基阿魯耶去帶人過來了，我一會兒直接上去就行，」辛赫依靠著一條粗壯的根莖，任憑自己的長發被散落在翠綠的葉芽中，他半闔著雙眼，聲音也有些輕緩，「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為了找你，」孔雀撫摸著挨蹭過來的一株修羅藤，走近辛赫，「你的那群手下從來不會質疑你的決定，但我卻不會被你強大及堅定的假象迷惑。」

「你真的打算聽那老傢伙的話，讓兩個人類來承擔巫女的重任？」孔雀逗弄著因為經常來此做實驗，而與他異常熟悉的修羅藤：「哪怕到了現在，我也有些不敢相信，你應該知道，只憑人類的力量是壓制不住封印的，這種明顯的陰謀，我居然沒有發現你有任何防備。」

「不同意又能怎樣，這是天帝的決定，沒有天帝調動善見城的力量，修羅刀的封印不會自己重新封印，」辛赫仰頭撫摸上修羅藤的枝幹，漫不經心的道：「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天帝並沒有更多的手段可以再施展出來，制約著阿修羅的力量……恐怕也不需要了……」

他最後一聲說的極輕，惹得孔雀都沒有聽清，不禁回頭問道：「什麼？」

辛赫笑了起來，「沒什麼。」他拍了拍修羅藤，讓它們放他下來，「巫女的事情不用擔心，不過只是兩個人類罷了，還無法給我造成威脅。」

孔雀注意到因為他抬起了手腕，衣袖滑落之後手腕上曾經帶著的飾品換成了編織精美的紅繩，而且其中還串引了兩顆修羅藤的種子，於是便問道：「怎麼，你不是很喜歡小天給的手環么？突然換成了這個？」

辛赫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啊，是為了預防善見城的控制做出的試驗品，放在身上那裡都不舒服，這裡反而不會礙事。」

孔雀倒是知道，從吠檀多族回來后，身上總會預備上一兩個修羅藤種子防止天帝突然發難，因此也並未上太多的心，「讓小天看見後會不高興吧，把他送的禮物替換掉了。」

辛赫笑了笑，臉色也有了點蒼白，他笑著喃喃了一聲，「沒有辦法，我總是會委屈到他。」

「不過說起來，你最近的精神看起來都不太好，」孔雀蹙眉，抓住打算離去的辛赫的手臂，仔細的觀察了番他的臉色，沉了表情，「我真的沒有看錯，你果然有什麼在隱瞞著我吧，從那一次封印失控開始，之後都神神秘秘的，甚至整日關在房間中，你真的沒有事嗎？」

辛赫眨巴了下眼睛，無辜的道：「只是在睡覺罷了。」

孔雀抱起了雙臂。

辛赫努力的表達自己的誠懇：「真的。」

孔雀覷起了雙眼，展手一招，掌心中就緩緩具現出了星杖，「是嗎，那麼竟然對小天連續躲了這麼多天，也真的沒有任何其他的解釋？大概我真的有必要不顧及你的感受來看一看，你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到底一個人都做了些什麼？」

辛赫有些訕訕，微微垂眼，低聲道：「他……來找過你了？」

孔雀覺得他這種故作可憐的樣子簡直讓他額角的血筋突突的跳，涼涼道：「他應該不止來找過我才對，怎麼，看那個人類的長相，還真的讓你舊情復燃移情別戀了？」

辛赫重重的嘆了口氣，「你只能想到這個理由嗎？」

孔雀道：「所以，你覺得我到底在問你什麼？你以為我很喜歡夾在朋友之中，每天閑著無聊都喜歡來解決他們的感情問題？以祭奠準備繁忙為借口，他現在根本無法進來，我也不能上去參加，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我如果現在不問清了，你在祭典之後難道就會好好去解釋？」

辛赫苦笑了下，「這樣說來，大概，你確實也會感到……」

然而他卻停了一下，隔了片刻，才又道：「小天他……帝釋天，會成為天帝。」

孔雀一愣，隱隱覺得辛赫剛剛並不是打算跟他說這個，但還是收起了心中微微的不滿，慎重道：「這個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我所做的預言？」

辛赫頓了頓，「啊，是的，」他撫摸著自己手腕上的修羅藤種子，「你以前曾經說過。」

「你曾經說會相信他，所以哪怕是星見的預言，哪怕這預言是由我感應而出，我也因為你的決心而從未有過任何動搖。」

「星見的預言啊，」辛赫輕輕道：「果然，預言這類東西……真的不能輕視呢……」

孔雀看著辛赫自語，不知為何突然心悸了起來，他忍不住抓住了辛赫的手腕，有些急切的道，「如果是你們的話，就算是星軌的命運，也是一定可以更改的，不是么？我不相信小天會違背你的願望，就算成為天帝，他也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雖然我原本並不相信，但這可是孔雀的預言，」辛赫道：「被譽為可以媲美初代的你，天生便能與天空之門溝通的星見，對於預言軌跡的頑固與不可抗拒，恐怕要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孔雀瞪大了雙眼，嘴唇都開始失血的顫抖了起來。

「不……你的意思不是……」

辛赫靜靜地望著他，逼近孔雀，聲音低啞的道：「所以，以後也肯定會站在我這邊吧，知道我都要靠著怎樣的努力和衝破怎樣的困難才能打破命運，給予我所愛的人他希望的幸福。」

孔雀愣愣的：「……唔，嗯……」

辛赫道：「所以，你也會陪伴著帝釋天的，在我不在的時候，作為我們最好的朋友，時刻不離身邊的照料他，關心他，讓他不會因為我的消失而痛苦與孤獨，緩解他對自己煎熬的折磨。」

面對辛赫意外的認真，孔雀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卻還是直覺的回答：「這個，是當然的……」

對待他有些懵的表情，辛赫還不依不饒的抓著孔雀的雙手，一本正經的肅容道：「我是如此的信任你啊，我的摯友，以後，這個約定，就算是到死，你也不能忘記，知道嗎！」

孔雀的手被他攥緊得都有些疼痛：「……啊，是，我知道了。」

辛赫：「很好，」他撒開了孔雀，重新露出溫柔的笑意，高興的轉身：「這樣我就放心了，既然你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那麼幫我去向帝釋天解釋的事情，也都教給你了吧。」

孔雀：「……哈？」

「遵守我們的約定吧，」辛赫側首一笑，笑容里有瞬間閃過了一絲複雜，孔雀幾乎覺得自己眼花，「這個約定是我的請求，孔雀。」

孔雀：「等……」

辛赫唇邊笑意加深，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時機，說了句「多謝你了」隨即便帶著那種有些舒然以及微微不舍的笑容，走上了通往神廟外的階梯。

「你這是又在耍我玩嗎？」大腦空白后終於從忽悠中醒悟過來的孔雀黑了一張臉，不顧修羅藤對自己糾纏的阻攔，追著辛赫跑了上去，「喂！魂淡！你選擇推卸責任的方式未免也太輕鬆了吧！」

然而某人此時已經溜之大吉，等孔雀在一堆修羅藤中好不容易掙扎出來的時候，阿修羅族的祭奠已經開始。

而他們的王，此刻也坐在王位之上，享受著族人朝拜。

【真是好用的朋友，】腦海中的聲音帶著漠然與冷淡，他嗤嗤的笑道：【被扔了這種麻煩，孔雀會很不高興吧。】

阿修羅族的神官在念誦冗長的咒文，跪拜在神廟廣場中心乞求祖先的庇佑，隨著肅穆的聲音回蕩在空中，用阿修羅族人隔開手臂，自願交付出的獻血也慢慢地開始從法陣旁的池坑中流淌出，混合在法陣的紋路之上。

「嗯，但是我很放心，」辛赫支著下頜，勉力睜開眼睛望著廣場中心，跪立接受「洗滌」流程的巫女，「只要是交給他的事情，我從不懷疑，有著孔雀的解釋與安撫，小天會冷靜下來的。」

【……那麼你也應該很放心那個小鬼了？連阿修羅的未來都願意交付，他對你來說是，最為特別的人了，不是么？】

辛赫這時卻頓了一頓，微合上了雙眼，彷彿萬分疲憊的倚靠在王座之上。

「嗯……放心么……」辛赫有些虛弱的喃喃道：「帝釋天……也從不會讓我失望的……」

巫女的額頭被獻血染盡，那是早已準備好的，阿修羅王的獻血。阿修羅的力量由此而蓬髮，牽引眾族之血，血液中流淌的神力煥發出璀璨的光芒。

【這幾天為了製作溝通善見城力量的法陣，你果然很疲憊了吧。】

一雙纖細蒼白的手臂從黑暗之中伸展過來，緩緩地攬住自己的脖頸，使力之下，讓自己無力的身體輕易地倚上了對方的胸膛。

「有些……」辛赫閉上了眼睛，「好累……」

法陣亮起了陰暗黑陳的光霧，從四周點燃，一點一點匯聚至中心，速度越快越烈。兩個人類的女孩因為大量神力的湧入表情痛苦，身體戰慄般的劇烈抖動了起來。

身體的力量在急劇的流逝，連抬起眼皮的力量也無法提取，精神遲緩的仿若被銹住了，陷在泥漿里的車輛，無論多麼奮力的掙扎，也無法前進一步。

【如果累了的話，就睡一下吧，】惡魔聲音在耳邊低緩的敘說出無法抗拒的誘惑，那雙艷麗的唇瓣彷彿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你可以在我這裡休息哦，可以一直，一直的休息下去了……】

休息啊……

被人從身後死死環住，擁抱在懷裡辛赫任由濃烈的黑暗伴隨著廣場上法陣劇烈的黑色光亮而將自我的意志淹沒。

【什麼都不用多想，什麼都不用多思，這將是最為安謐的環境，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

沒有人可以打擾，這樣說來，阿修羅的巫女祭奠，也無法讓非阿修羅族的人來打擾……

【好好的睡一覺吧。】

睡一覺……會睡很長吧……

【睡吧，我的半身……】

黑沉沉的，遲鈍的思考……

【沉睡吧，在心之海里，享受最舒適的睡眠吧。】

這樣無能的狀態，會隨著睡眠一直下去了……

有些後悔了啊……雖然這樣選擇，大概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只是如果無法醒來的話……

如果賭注錯誤的話……

真的後悔了……

應該交代他幾句話，告訴他，要堅持，雖然無法明確的在監視下告訴他，但還是應該給他一點鼓勵和希望……

或者……也應該再對孔雀說的明顯些……

不，都不用了，只要能讓我看到他一眼就可以了……

如果將來一直都無法醒來的話……那麼會連最後一眼……

能夠看到他最後一眼的機會，難道將無法……

真渴望……

沒有任何一刻的像如今一樣渴望，能夠見他……

想見他啊……

「阿修！」

辛赫「嚯」的一下睜開雙眼，猛地撐起最後的力量轉頭：「帝……」

衝天的火焰猛地在阿修羅王的王座之上爆發，天空中瞬間燃燒起炙熱的溫度，皮膚都因為高溫而劇烈的刺痛。

灼傷眼球的光芒伴隨著火焰揮灑在修羅城中所有人的面前。

三界傳說，阿修羅的王，是光，幻力，與火焰之神。

然而阿修羅之光，卻已經成為最古老的歌謠里押韻之詞，早已毫無實際意義。

千萬年，善見城壘砌之前的那一道集中天地間所有璀璨與生華，被創造三界的存在賜予榮耀的一族，肩負終結世界之責的非天，其光可以毀盡萬物，讓一切歸落於光粒，讓生靈歸落於埃塵，

這道光芒，在今日的修羅城終於重見。

闖過重重阻攔沖入祭奠帝釋天放下遮擋刺目光芒的手臂，揮開火焰，奮力的向前掙扎，「阿……」

帝釋天突然一愣，聲音也不禁梗在了喉嚨。

不遠方王座之上，那位王者已經起身。

他俊美的面容因為緩緩回頭而展露在漆黑的長發之中，隨聲望來，讓人哪怕身處高溫的火焰與燦然得暈眩的光芒之中，也因這雙金眸中的寒冷與淡漠，凍僵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