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夜半
炎炎夏日,最舒服地不外是清晨傍晚涼風徐徐的時候。
熹微晨光里,黑馬低頭吃草,馬背上趙沉看著潺潺流淌的河水,愜意享受鄉野清閑時光。
直到陳平領著孟仲景出現在路口。
趙沉玩味一笑,將手中荷包放進袖口,掉轉馬頭,不緩不急地朝路口而去。
他往這邊來,孟仲景停住腳步,沉著臉看著那富家公子慢慢靠近,看他面無表情,用一種清冷的目光打量自己,看他動作瀟洒的翻身下馬,長身而立,看他隨意地撣撣衣袍,腰間一枚白玉玉佩微微晃動。孟仲景不懂玉,只是覺得那玉瑩潤剔透,絕非凡品。
看完了,孟仲景抬眼看向男人的眼睛,等著對方說明來意。
趙沉朝陳平使了個眼色,陳平迅速退了開去。
趙沉這才對孟仲景道:「孟兄可否看過我送阿桔的鹿?」
孟仲景攥拳,冷聲提醒他:「阿桔是我未婚妻,趙公子與她非親非故,請換種稱呼。」
「非親非故?看來阿桔還是沒有忍心告訴你,那就由我來說好了。」
趙沉置之一笑,轉身看向那邊村莊的方向:「那次在書房,我已經跟阿桔提過親,可能是我剋制不住冒犯了她,她沒有馬上答應,說是要考慮一陣。前幾天我過去,她顯然已經想通,親自替我開的門,趁機許諾與我。孟兄,說這麼多你應該明白了,阿桔心地善良,不想主動退婚讓你難堪,那我就替她做一次惡人,勸你識趣退親,這樣大家都好看。你放心,我不會白白搶你的姻緣,你要錢要美人,儘管開口,我說到做到。」
孟仲景一句都不信。阿桔會因為被欺負哭得那麼傷心,怕他不要她,會因為如娘跟他拈酸吃醋,嬌俏可愛,怎麼可能跟這人示好?
「你不信?」趙沉笑著問他,「那你知道明日阿桔姨父姨母也會過來嗎?你覺得他們過來是為了什麼?看你這箇舊的准女婿,還是看我這個新的?不過你不信也好,屆時你我站在一起,相信阿桔家人親眷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話音未落,孟仲景一拳揮了過去,這人再三挑釁,他還能忍就不是人!
趙沉閃身避開,眼中諷刺意味十足:「你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不要自取其辱。」
孟仲景哪裡聽得進去,紅著眼睛繼續揮拳過來。趙沉冷笑,一個閃身迴轉,手肘已砸到孟仲景背上,那力道跟他看似清瘦的身影完全不符,孟仲景只覺得背脊一陣劇痛,回神時已經趴在地上。
趙沉並沒有乘勝追擊,站在一側居高臨下地看他,清冷聲音伴著不遠處的嘩然水聲,好聽又殘忍:「孟仲景,實話告訴你,別說你跟阿桔只是定親,就算你已經娶她為妻,我照樣有的是辦法把她搶過來。如果你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免於淪為村中笑柄,最好趕緊找個老實女人娶回家,否則我不介意陪你玩下去。」
孟仲景握緊雙手,抓起兩把碎石,恨聲問他:「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事都告訴林叔?」
趙沉笑了,轉身走到馬前,一邊順馬脖子上的鬃毛,一邊閑談般地道:「不提他們是否會相信你,你忍心阿桔身敗名裂的話,儘管去說。在你眼裡,阿桔是青梅竹馬,在我看來,她只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只要她活著,我便會搶走,如果她不堪受辱自盡,我沒有任何損失。」
「你這個畜生!」孟仲景猛地起身,朝他撲去。
趙沉躲都沒躲,卻在對方一手碰到自己之前及時抓住,稍微一用力,孟仲景便再也無法前進分毫。與孟仲景痛苦憤怒的神情相比,趙沉臉上可謂極其平靜,片刻后他甩開孟仲景,在他踉蹌站穩時開口:「與其在這兒跟我做口舌之爭,不如回去趕緊另尋門親事,你先不要阿桔,總比她不要你強,是不是?」
孟仲景用殺人一般的目光盯著他。
趙沉不以為意,牽著韁繩要走,忽的想到什麼,笑著回身,從袖口拿出一物遞到孟仲景面前:「這是那日阿桔給我開門時送我的定情信物,孟兄放心,阿桔如此美麗溫柔,她嫁給我后,我會替你好好待她的。」
他的手修長白皙,拇指食指捏著根帶子,下面垂著一個小巧精緻的荷包,天青色的綢緞,一簇蘭葉栩栩如生。
孟仲景死死盯著那簇蘭花,阿桔最喜歡蘭花,也喜歡在貼身物件上綉蘭花。
「看清楚了?」趙沉慢慢收回手,將荷包藏於懷裡,意味深長看孟仲景一眼,牽馬走開。
孟仲景獃獃地站著,望著他背影。很快,他看見林重九跑了過來,看見他,林重九遠遠跟他打招呼,然後被那人抱到馬上,沿著河邊縱馬而去,空蕩的河灘上,男娃清脆的笑聲漸漸擴散開來。
聽著聽著,孟仲景忽然心如死灰。禽.獸又如何,他披著人皮,林家人都親近他。
孟仲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走上路口的緩坡,他看向林家後院,想去找阿桔問個清楚,卻記起她還在生他的氣。
昨晚他還因為她的生氣而歡喜,現在想想,如娘把話說得那麼清楚她還無理取鬧,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逼他先放了她?昨天他說退親,她還說氣話般讓他去跟她爹提……
不會,那個小時候跟他一起玩捉迷藏的姑娘,那個看他衣服破了會拿回家讓她娘幫他縫補的姑娘,絕不可能有那種心機。
只是她長大了,她生的太美,她被紈絝看上了,他保不住她的人,怕是也保不住她的心。
如果他也有錢,如果……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個下地幹活的粗人,她答應嫁給他時他就開始做夢了,現在,夢醒了。
回到家后,孟仲景去了新房,閉著眼睛躺在炕頭,回想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想到甜蜜的地方會笑,笑著笑著變成苦笑。午飯弟弟叫他,他不想吃,晚飯父親親自來叫他,孟仲景不想讓家人擔心,勉強打起精神去了,卻是食之無味。
飯後閑聊,孟老爹問他明天去林家穿哪件衣裳。
孟仲景愣住,想到了阿桔的姨父姨母。周家是鎮上大戶,綾羅綢緞穿金戴銀,特別是阿桔姨母,極其喜歡送阿桔姐妹倆衣裳首飾。他們沒有瞧不起他,可每次過去做客,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林賢體貼地跟他說話,卻不知道這份體貼也讓他難堪。
或許,他確實該醒了,從始至終,他都配不上阿桔,他跟他們不是一路人。
心中愁苦,回到新房后,孟仲景把為成親準備的酒拎出來一壇。盯著壇口,他猶豫不決頭疼欲裂,最終閉上眼睛揭開,仰頭灌下。他放棄了,他成全她,她那麼美,就該做個養尊處優的少奶奶,而不是跟著他吃苦受累。他呢,他就該娶個相貌平常的……
腦海里突然浮現一張面孔。
孟仲景怔住,放下酒罈看向窗外。外面明月高掛,她說二更天要等他,她一個孤身女子,真的敢走夜路去棒子地嗎?她到底要跟他說什麼?
孟仲景不太放心,悄悄出了屋門。
林家。
阿桔又失眠了。
不知是因為這一天孟仲景都沒有如預料那般過來找她,還是因為明日那人就要來家裡做客,她心裡很不安,各種念頭翻來覆去,快要折磨死人。阿桔抓著褥單,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不行,閉上眼睛,腦海里兩個男人的面孔交替出現,偶爾也會有如娘,她跟孟仲景站在一起,一起斥責她。
眼角淚珠滾落,阿桔沒有理會,任淚水流到耳朵里,變涼。
身側突然有人慢慢坐了起來。
阿桔呼吸一窒。
她閉著眼睛,聽如娘小心翼翼穿衣下地,她好像還拿了什麼,阿桔沒敢扭頭看,緊跟著就聽如娘很輕很輕地開了門,悄無聲息往外去了。確定如娘出了屋門,阿桔扭頭,借著皎皎月光,發現炕頭白日里如娘收拾好的包袱不見了。
難道她打算連夜離開?
阿桔不太相信如娘有這麼大的膽子,而且她也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她不是還想聽姨父帶來的消息嗎?
可她真的帶著包袱走了。
阿桔皺眉,忽的想起昨晚如娘跟孟仲景單獨相處的那半刻鐘,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阿桔又想到了那件衣裳,念頭一起,她再也躺不下去,悄悄穿衣。
十五的月亮灑滿餘暉,院子里人影物影清晰可見。阿桔躲在門口,看見如娘躡手躡腳出了大門,柵欄里母鹿弄出點輕微動靜,熟睡的人根本難以察覺。除了跟爹娘一起出去賞燈,阿桔很少走夜路,她有點害怕,但好奇懷疑終究戰勝了那些害怕,她咬咬唇,放輕腳步跟了上去。
此時已是二更時分,村裡出奇的安靜,只有此起彼伏的蛙叫蟲鳴。前面如娘走得很快,阿桔遠遠跟在她後面,直到走到莊稼地邊上,兩側都是一人多高的棒子秧苗,黑影幢幢,阿桔終於有些後悔了。如果如娘真的打算連夜離開,她總不能一直跟著她,屆時只有她自己,還敢走夜路嗎?
只是她都出來了,現在回去豈不更是白折騰一回?
阿桔不由加快了腳步,離如娘近些,她好歹沒有那麼怕。
走著走著,竟到了自家棒子地前,前面如娘突然停了下來,阿桔忙躲到一側地邊上,與如娘隔了百十步左右。左側是幽幽的棒子地,阿桔越發害怕,只是聽如娘輕聲喊出「孟大哥」三個字時,所有害怕恐懼都被震驚替代,她攥著衣襟,不可置信盯著那邊。
孟仲景已經在此等了一會兒了,聽到如娘喊他,他從地里走了出來,先看看左右,這才困惑問月光下的姑娘:「何姑娘,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說?你,你背著包袱做什麼?」
如娘先是為看到他面露驚喜,跟著苦澀一笑,低頭道:「我在這兒住了這麼久,給孟大哥跟大姑娘添了很多麻煩,所以想走了。孟大哥,今晚應該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我給你的衣裳縫好了,你試試吧,也算是讓我走的安心。」說著將包袱放在地上,拆開。
孟仲景完全懵了,「你要去哪兒?」
如娘拿著衣裳站了起來,柔聲道:「回揚州,畢竟那裡是我的老家。孟大哥,你把身上這件脫了吧,試試這個。」
孟仲景沒有動,皺眉問:「就算走,為何不等天亮再走?」
如娘嘆道:「林叔林嬸都是大善人,白日走他們肯定會挽留我,我怕自己心軟又留下來,再給孟大哥添麻煩。孟大哥是君子,我相信,大姑娘也相信,只是她太在意孟大哥了,容易誤會,我還是走吧。」
提到阿桔,孟仲景心頭苦澀,卻也沒有說什麼。如娘是他救的,如果他跟林家退親,如娘住在那邊肯定會更尷尬,不如離開,只是,她一個弱女子,他怎麼能讓她半夜離開?
孟仲景想留人,如娘卻靠近他一步:「孟大哥,如娘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穿上這件衣裳,你答應我好嗎?」
月光如水,姑娘仰著頭,面容姣好,眼中隱含淚水,孟仲景心中一軟,情不自禁接過衣裳,「你,勞煩你了,那你稍等,我去裡面換。」說完轉身要走。
如娘就在此刻抱住了他,她抱得毫無預兆,孟仲景反應過來時,如娘已經將臉貼在了他背上,邊哭邊求道:「孟大哥,讓如娘伺候你一回吧。你不知道,那日被你救下,被你看了身子,如娘便認定你了,想跟你過一輩子,卻沒想到孟大哥已經定了親。大姑娘那麼美,如娘自知不如,徹底歇了心思,後來你錯把我認成大姑娘盯著我看,我著實歡喜了一陣,多希望孟大哥就是在看我啊。」
孟仲景如遭雷擊,他從來沒想過,如娘竟然會喜歡他。
「孟大哥,如娘真的喜歡孟大哥,喜歡到曾經嫉妒大姑娘想取而代之,喜歡到想過寧願給大姑娘為奴為婢只為留在孟大哥身邊。可大姑娘太好了,我沒法做出那種事,繼續留在這裡又只會傷心,所以才決定走的。孟大哥,我不求你喜歡我,只求你讓我伺候你一回,行嗎?」
孟仲景心頭很亂,不知該怎麼回她,她雖然落魄,也是大戶出身,怎麼會看上他?
如娘卻慢慢轉到他身前,抬頭看他:「孟大哥,你站著別動,我親手為你更衣。如娘沒有福氣嫁給孟大哥,只盼著能這樣伺候孟大哥一次。」
她臉上帶了淚,如梨花帶雨,孟仲景看呆了,根本無法拒絕。
如娘感激地笑了,抬起纖纖玉手,替他寬衣。兩人挨得那麼近,周圍又那麼安靜,孟仲景能聞到如娘發間香氣,還有自己身上淡淡的汗味酒味兒。孟仲景尷尬地想退開:「我自己來……」
如娘按住他,不說話,只羞澀地搖搖頭。孟仲景不得不繼續等著,他不敢看如娘,扭頭望向一側田地,但如娘的手碰到了他,輕輕的,一觸即退,明明沒什麼,孟仲景卻漸漸有些承受不住,雙手悄悄攥緊。
「孟大哥,你閉上眼睛,如娘還想再送你一樣東西。」如娘將男人袍子放到地上,低頭道。
或許是長時間沒有說話,孟仲景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啞:「我,我先試試衣裳再說?」這樣站在她面前,他緊張。
如娘搖頭,聲音低得微不可聞:「孟大哥快閉上眼睛吧,反正我都看了,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孟仲景看看低頭遮羞的姑娘,握握拳,閉上眼睛。
眼睛閉上了,耳朵還能用,片刻靜默后,他聽見了輕微的悉索動靜,聽到了微不可聞的衣物落地聲,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又不敢相信,直到如娘突然抱住他,孟仲景才猛地睜開眼,伸手推她:「如娘,你這是做什麼?」手下感覺不對,他馬上鬆開,想後退,如娘緊抱不放,他一個沒站穩,仰面倒了下去。
如娘緊跟著跌了下去,孟仲景還沒回神,她已經在他身上使出了手段,狀似不經意又最是讓人無措。孟仲景呼吸大亂,如娘恍若不知,腦袋倚在男人肩頭,右手撫上他臉龐,柔聲細語:「孟大哥,如娘這輩子只喜歡過你一個男人,可惜你我有緣無份……臨走之前,如娘想把自己送給孟大哥,回到揚州后我便落髮為尼,自此青燈古佛,再無留戀。孟大哥,你就成全我吧,你放心,這事絕對沒有第三人知曉,大姑娘她不會知道,不會傷心的。」
孟仲景年方十八,正是容易悸動的年紀,再加上之前在家裡灌了很多酒,幾乎如娘才碰上他便慌了。此時被她這樣親近,他根本壓抑不住,勉強忍著才憋出一句話:「如娘,你別這樣,那日我只是舉手之勞……」
還沒說完,被如娘捧著臉堵住了嘴。
孟仲景伸手推她,卻意外碰到了如娘腰間,與上次不同,這次沒有衣裳阻隔,更是驚心動魄。
女人拿捏得恰到好處的碰觸,口中低低的動聽哀求,全都讓孟仲景目眩神迷,在如娘想要離開時,他竟忍不住追了上去。如娘低叫一聲倒在地上,手依然環著他脖子,含淚眼眸情意綿.綿,孟仲景被那樣的目光看失了神,順著如娘的力道翻過去,碰著她,整個人便如墜雲端,理智徹底彌散……
他沒有阿桔了,難得有個女人如此喜歡他,不在乎他是否有錢,不在乎名分,他怎麼能錯過她?
渴望里又生出憐惜,孟仲景低低地求她:「如娘,如娘別走,我娶你。」
「娶我?孟大哥你不用這樣,如娘是心甘情願給你的,你不必說好話哄我。」
「不是,我是真的想娶你,如娘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只要你不嫌棄我,明天我就娶你。」
「不,不嫌棄,可是,大姑娘怎麼辦,她……」說到一半沒了音,卻是男人驟然蠻橫起來。如娘不禁皺眉,強自忍耐,非但沒有阻攔,反而使出了以前學的那些手段,小意體貼。
孟仲景瘋了,被女人逼瘋的,也是被心中的苦折磨瘋的。他不想再想那個他註定得不到的女人,便盡情憐惜面前這個願意陪他的姑娘,「如娘,如娘,你別哭,我明天就娶你……」
他不停地說著,卻不知那一聲一聲,全都無比清晰地傳入了阿桔耳中。
阿桔轉身,一步一步往回走,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幸好這條路還算平整,不至於絆倒。
走著走著,身後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她再也走不動了,扶著一棵樹慢慢滑下去,雙手掩面。
為什麼會這樣。
他是她的未婚夫啊,他怎麼能承諾娶別人,怎麼能跟別人……
胃裡一陣翻騰,阿桔捂住胸口,難受乾嘔。那擁在一起的人影彷彿還在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阿桔難受地心都揪了起來,什麼都無法想,只能縮在樹影里哭。
哭著哭著,茫茫然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有腳步聲響起,阿桔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聽那人慢慢走近,從她身後路上經過,又漸漸遠去。阿桔捂著嘴扭頭,看見月光下男人身材高大,他背著一個姑娘,朝村子的方向去了。月光拉長兩人身影,晚風送來女人嬌聲低語。
她望著月色下孟仲景的身影,他走得那麼穩,是幾歲的時候,他也這樣背過她?
「阿桔,這個棗給你吃,最大的。」
「阿桔,你真好看。」
「阿桔,我去你家提親,可以嗎?」
「阿桔,只剩四個月了……」
青梅竹馬,她最終還是沒能嫁他,在距離成親不足三個月時,他親口答應娶別人,他在她面前要了別人。
他不要她了。
阿桔坐在地邊,因為田野無人,因為家人不在身邊,她放縱自己哭出聲音,哭她跟他的過去,哭她那些再也實現不了的期許,哭她所有的委屈。
她身後不遠的地方,趙沉一身黑衣,背靠樹榦,仰頭望月。
他要娶她,這一日就註定會來,可是,看她縮在黑暗裡,聽她不停地哭,哭得發抽,他胸口也悶,第一次這樣悶,悶到忍不住想走過去抱她,讓她不要再哭了。
他對不起她,但他保證,聽她這樣哭一次就夠了,成親之後,他絕不再惹她哭。
他什麼都讓著她,他會好好守著她,看她為他開成最美的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