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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語走到前面的一個路口,想打車,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有計程車經過,總算明白了之前送她到這裡的計程車司機為何要問她是否要在這裡等她了。她反而誤會了別人的意思,以為對方是不想空車回去。
現在還不到九月,日頭兇猛,曬得她出汗一陣急似一陣,背上黏膩一片十分不舒服。
她轉身去便利店買水,順便問老闆娘:「我要去汽車站,該怎麼走啊?」
老闆娘找給她一把零錢:「汽車站?那可有點路程,不如你在這裡等一等,等下有皮卡車經過,你出點錢,讓他們搭你過去。」
「那不是黑——嗯,沒有營業許可的?」
「你不是本地人吧,這裡本來還是能打到車的,只是前面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家五a級度假山莊,有錢人都喜歡來這邊玩,他們一般都是自駕來休閑,計程車生意清淡,自然就不會往這裡跑了。這裡啊,也就只有這些自家車子出來拉生意了。」
趙思語對黑車還有點心理陰影,短時間內應該是沒有那個膽量再坐一次了,便問清楚這附近公交站的位置,寧可頂著大太陽步行也不冒這個險。
她正和老闆娘套近乎,中間有個小女孩來買東西,那女孩雖然年紀卻很老成,找回零錢后就雙手提著油桶慢慢往回走。趙思語隨口稱讚了一句:「這麼小就這樣懂事,知道幫家裡買東西。」
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是個成天搗蛋調皮的熊孩子。
老闆娘嘆了口氣:「這楊家人也不容易,前段時間孩子爹出來拉生意,結果上了高速的時候,車子突然失靈,直接撞了護欄,人去了,車子也毀了,車上另外還有三個客人。光是賠償撞壞的公路設施就是一大筆錢,孩子爹人沒了,這幾天辛辛苦苦開車的錢也賠光了……」
「那個司機姓楊?」趙思語只覺得心裡拔涼拔涼的,「剎車片磨薄導致剎車失靈,方向盤助力帶斷裂?」她記得她出車禍之後,警察和夏臻都告訴過她黑車司機和當時為何車子猛然撞向護欄的原因。她本來聽過就沒在意了,現在便利店老闆娘說起,她就立刻想起來了。
「大概就是什麼剎車片沒了。這真是苦了這一家人,尤其是孩子。這車上的客人,坐在副駕駛的那個,還沒送到醫院就救不回來了,傷得最輕的也是手腳都骨折,真是作孽呦。我那時候看到死者家屬不停地來鬧,一來就是砸東西的。」
傷的最輕的那個人現在正站在這裡聽八卦。
趙思語默默地按照老闆娘指點的路線走,走了快半小時終於到了公交站。她頂著大太陽,卻又覺得身上很冷。現在整個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她因為各種不明原因去了那家畫廊,給畫廊老闆一張照片,讓他對著畫一幅肖像畫,出了畫廊之後,她坐上了黑車,那黑車開到半路突然出了問題,直接撞上護欄。
她在醫院裡醒來以後,就是斷手又斷腳的狀態,但是失去了車禍之前的記憶。甚至,不光是車禍之前的記憶沒有了,她所記得的一切還是混亂而錯誤的。
她無法解釋為何她會有錯誤的記憶,可是事實都指向她的確是那個趙思語,夏臻的妻子,公司員工都不喜歡的中層管理者。
——
她原本還對「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抱有一絲希望,可是現在連最後一點希望之光都破滅了。趙思語越想越悲涼,從二十歲到二十七歲,中間的那七年就這麼消失了,本來該有小幸福比如遇見一個人愛上一個人最後攜手同行的機會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要面對的已婚身份和做人口碑爛的現實。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在長途汽車上不停地掉眼淚。
她越哭越止不住,乾脆就不控制聲音地哭起來,最後還是坐在前排的人忍不住,遞給她一包紙巾:「別哭了,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哭也沒用啊。」
趙思語接過紙巾,抽出一張來擦了擦臉:「嗯。」
「與其哭,還不如去做讓自己高興的事,你說對不對?」
趙思語想了想,贊同道:「嗯,很對。」
她下了長途汽車,就直奔市中心的商圈。她既然的的確確是趙思語,那麼她的父親就是公司股東,她還是中層管理者,她應該很有錢,她可以把她喜歡吃的漢堡薯條雞翅之類的垃圾食品吃個夠本。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這些在以前都是她想吃又吃不到的。
待她吃撐住了,她就開始購物大掃蕩,看見順眼的就買下來,等到錢包里的第三張卡發出刷到限額的提示音后,她才戀戀不捨地收手,搬了大包小包回家。
反正以前的趙思語也是個裝點著名牌肚裡空空的草包,她這樣瘋狂購物也不算是不正常。
等到周一晚上,夏臻回來,一進門就見客廳里的一排排購物袋,知道噩夢成真,忍不住扶額:「我前天收到刷卡簡訊時候,還懷疑是不是銀行系統在升級,誤把別人的記錄發給我了。」
趙思語穿著粉紅色卡通睡衣,踩著小熊拖鞋,給他介紹自己的購物成果:「我也給你買了衣服,我對你很好吧?」
「衣服?你又不知道我的尺碼。」
「這很簡單啊,只要問導購,身高18o模特身材的男人應該穿幾號就可以了。」
「甜心香水和櫻花唇膏?東西是不錯,但這也是給我的?」
「咦,那一定是我放錯地方了,這個給我來用好啦。」
夏臻拿出手機,給她看了整整幾頁的刷卡信息:「你知道我的卡被你刷爆了兩張嗎?」
「我以為那些都是我的卡,不是說快發工資了么,我工資應該夠還吧?」
「……算了,」夏臻轉身在沙發上坐下來,「既然刷了就讓它去吧,我明天去還掉就是了。」
趙思語拿出小本子:「下面是快問快答時間,我問一個問題,請參賽選手在三秒內立刻作答,比賽現在開始——第一,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夏臻深沉地看著她:「你又撞到頭了?」他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額頭:「你沒燒壞腦子吧?」
趙思語靠過去,身子軟綿綿地倚著他的手臂,捏著嗓子道:「老公……雖然我有失憶的毛病,但是人家想在最短的時間裡了解最多的你嘛……」
夏臻看她的眼神變得超級複雜。
「好了,我們繼續剛才的環節,問題一略過。問題二,你的星座是什麼?請快速回答!」
夏臻道:「……我覺得我應該是很累了,這就下樓休息去了,你自己慢慢玩。」
趙思語忙撲住他:「別走啊,你得把我剩下的調查問卷做完。」她在心裡奸笑,就算她失憶了她也能玩得轉原來的生活,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區區夏臻算什麼——然後樂極生悲,一腳踩上剛才隨手扔在地上的甜心香水跟唇膏,直接有效地把夏臻撲倒了。
她的耳邊凈回蕩著磕牙的聲音。
她的初吻沒有了。
——
趙思語其實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她的初吻。如果不是,那她的初吻又去了哪裡?如果是,她覺得小說里那種描述親吻應該如何如何天旋地轉溫情款款絕對是騙人的。她對著鏡子刷牙,還是滿口的粉紅色泡沫,連牙齒都磕出血來了。
夏臻一言不發落荒而走。
他很可能明天就不會順便帶她去上班了,甚至也不幫她還卡債,他如果真的這樣小氣,那她……就不去上班了。
其實如此反而更合乎她的心意。反正她每天工作都是渾渾噩噩,一問三不知,還不如賴在家裡。
然而上天還是不給她名正言順偷懶的機會,早上七點,夏臻準時進入她的房間,直接把空調關掉,窗帘拉起,把她從床上硬生生拖進浴室:「每天都要叫你起床,你什麼時候能夠自覺一點?」
趙思語含著滿嘴的牙膏泡沫回答他:「那就等你什麼時候自覺不叫我起床……」
他們下樓的時候就碰上物業經理,物業經理看見夏臻便道:「夏先生,聽說您的屋子有漏水的現象?」
夏臻頷首道:「是,我昨晚到家就發覺牆面和地板都有水漬,因為發現得遲,今早才通知你們過來。」
物業經理道:「好的,我先去您家裡查看一下情況,等下甲方就會過來處置這個情況,如果再有問題,我再致電給您。」
夏臻微微一笑:「沒問題。」
趙思語看著他這微笑的表情,若有所思,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等物業經理離開了,夏臻才轉過身問:「你又『哦』什麼。」
趙思語害羞地捂臉:「你果然是很腹黑的一個人,我沒看錯。」
「……」雖然她經常會說一些他不太明白的網路用語和奇怪的話,但他現在已經漸漸習慣她那奇異的腦迴路,碰到不明白的事,他都不會搭腔。
「其實,我也很喜歡腹黑的人……」
夏臻拉開車門,聞言又是一愣:「什麼?」
趙思語道:「哎呀,雖然你這樣做損失慘重,還有點浪費,不過看來你這麼花心思的份上,我就假裝不知道真相吧。」
夏臻發動車子,忽然轉過頭看著她:「不,你還是把所謂的真相說出來的好。」
「不就是你故意把自己的房子弄漏水了,然後藉機住到我這邊來嘛?真是的,我都打算裝作不知道了,你還要我全部都說出來。」
「趙思語,」夏臻冷冷地開口,「你的腦迴路能不能正常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