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煽情-宛清{9}

媚術無雙的她，一眼就看出女兒這樣的眉目註定是個美人胚子，長大必會煙視媚行，一代尤物。她沒有征服楊千秋的夙願，就這樣著落在他們後代身上，讓她的女兒去征服他的兒子吧。於是讓他們從小相依為伴，東明肯定會對彩環生出情愫。可惜她能料到這開始，卻沒猜透那結局。後來東明固然是對彩環愛的瘋狂，而彩環對東明又何嘗不是一往情深，才雙雙慘死。而下黑手的又恰恰是自己的兒子白向天。她對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從小嚴苛有加，努力讓他變強，用最殘酷的方法教育他，潛意識裡一定要他勝過東明，甚至教給他的「飛雪連天是三快劍」也刻意作了改動，每一招每一式都能穩穩壓制「風雨蝕心」劍法，因為楊東明從她這裡學到的正是這套劍法。

她心裡在同自己過不去，自導自演著一切，活在自己的臆想中，無形中將她這一代的個人情緒傳給了後輩繼續承擔，所以當一切失控時，她回天乏術，才後悔莫及，卻為時已晚。比如她從沒有說明白白向天與慕容彩環是親兄妹的事實，後來當得知白向天愛上了彩環，才不辭辛苦，千里迢迢趕到京都，為白向天下了絕情蠱，以免悲劇發生。可越是挽救，越是脫離掌控，她只是希望向天比東明強，可是沒想過讓他們成為苦大仇深的宿敵，後來一系列的悲劇，把她腸子都悔青了，也無濟於事。

一切都是孽緣，造化弄人！

年輕時的無知、感性、仇恨與邪惡，早已在四十多年的山中歲月消磨殆盡，也想通了很多事情，想開了很多心結，無形中心中那朵毒花已經自生自滅，多了種老人的慈祥情懷，她對自己一手導致的一切由衷慚愧。

駐顏術使她始終像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甚至肌膚仍舊富有彈性，她站在河邊顧影自憐，回憶一生，將經歷的一切書寫成札記，鎖在柜子之中，把過去深深埋葬。她仰望層林盡染，花瓣在身後凋零，時間無聲無息流淌。

得知兩個孩子在洛陽展開決戰，她馬不停蹄的趕到，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女兒與徒弟雙雙慘死，長大成人的外孫與舅舅仍舊拚命，真是人間悲劇，她趕忙帶走了外孫楊朝豐，心中悲憫無以復加，她也知道楊東明後來成了殺手，如今留下這個獨子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活在世上，她能做的只有照顧好他，用湯藥散去他功夫，深知江湖風波的無窮無盡，她要讓這個孩子永遠脫離江湖，識字從文，健康長大，方能彌補她做的錯誤。

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金刀門的楊千歲恰恰趕到，誤以為她別有用心。

回憶到此為止，忽然聽楊千歲欣然道：「啊哈，終於到了，朝豐孩兒，歡迎回歸你本來的家，咱們即刻去拜見你爺爺！」

她恍恍惚惚走下馬車，一棟奢華大氣的建築橫亘眼前，朱漆大門敞開，勁裝結束的漢子分開兩排持大刀而立，橫匾上三個金漆大字「金刀門」，旗幟上綉圖鐵鉤銀划，這就是位於福建福州府中的四大世家之一，不愧是百年家族，在此地已經根深蒂固，氣派非凡。

楊千歲挽起楊朝豐的手，命左右押了桃宛清，沿著青石板拾級而上，穿過前廳中堂，徑直走向後院，但見庭院深深深幾許，三人各懷心事，誰也不說話。

在葯香撲鼻的書房，他們見到那個清廋健碩的老人，負手臨窗而立，那把時刻不離他身的鳴鴻刀就斜倚在書桌之側，龍鱗銘文反映著遺世獨立的光華。

楊千歲眼睛濕潤，顫聲道：「大哥，東明已經不幸客死他鄉，不過還好他留下了子嗣，叫作朝豐，我給你帶回來啦！」

楊千秋驀地轉身，瞳孔收縮，看著眾人。就算歲月荏苒，年華老去，再次看到這個人，桃宛清仍是心中一痛，轉開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