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擦槍走火】01

第一章。

時間：十三個月前。

地點：M國。

M國北部叢林上空，一架黑鷹直升機在夜幕中盤旋。幾個全副武裝的軍人坐在艙內，等待直升機把他們送到指定地點執行任務。

持續飛行不多時，直升機懸停在一小塊空地上方，下面的草木枝葉被螺旋槳帶來的巨大氣流壓彎了腰。兩條繩索從艙門兩側被拋下，艙內隊員順著繩索動作利落的索滑著陸。

一名隊員最先落地，迅速摘掉安全鎖鉤單腿跪姿持槍警戒。相比其他人的高大，這人身型倒顯清瘦許多，藏在迷彩作戰服內的單薄身子彷彿撐不住身上沉重的裝備，可動作卻靈活的遊刃有餘，雙眸銳利如鋒注視著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讓人不敢直視的凌厲勁兒。

除了身邊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任誰都不會相信混雜在這一群精壯男人中間的這人竟是個實實在在如假包換的女人，並且是這支代號為Athena小隊里的唯一女性成員。

後面隊員落地后迅速負責起某一方向警戒，默契的環繞成為一個圓形防護。隊員全部著陸，飛行員拉升直升機高度調轉航向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確認周圍情況無異樣，顧落手一揮，隊員們迅速進入M國最偏僻的叢林。

一隊人從索降至撤離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轉瞬間一切又歸於最初的平靜。

然而在這片遼闊茂密的叢林後方，一個隱秘的據點--他們自稱為J基地，那裡的人並不知道此刻正有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傭兵小隊悄無聲息的在黑夜的掩護下向他們步步逼近。

***

在發覺有人用鑰匙開大門的時候，在內間的男人就醒了。

一般這個時間是不會有人再來對他用刑的，男人撐起半個身子注視著緊閉的刑房鐵門。當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后，他看到的竟然是兩個身穿作戰服，面上塗著偽裝油彩的持槍軍人。

看清房內情形，一人轉身背向他們舉槍在門口警戒，另一人跨步進來，從頭到尾將這個男人打量了一番，低聲詢問。「韋森先生？」

男人雖負傷，可精神狀態卻是不錯的，在對方打量自己的同時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把面前這個身型瘦的人看了個遍，並在對方開口之際就確認了自己的猜測——這是個女人。

問完這句話，顧落明顯感受到這人的眼神從最初的謹慎防備慢慢開始轉變，這種轉變並非因為她的問題，而是因為她。

男人坐起身來，晃了下束縛著自己手腳的鎖鏈。「是來救我的，還是來殺我的？」

顧落槍口上移，對準他的眉心。「回答我兩個問題：你第二任妻子最喜歡什麼動物？」

男人：「松鼠。」

「最小的兒子是在幾月出生？」

「四月，那天下著雨。」

顧落在他答對之後才終於移開槍口，把步槍背在身後，撥開頭盔上的夜視儀，按住聯絡器報告：「人質安全，已確認過人質身份。」

她上前蹲下看了眼鎖鏈，從身上取出工具輕易將其撬開，用隨身紗布把他傷得血肉模糊的雙腳包紮住，抬頭問他。「能走嗎？」

男人點頭。

許是關得太久，起身時不免有些趔趄，顧落及時扶住他，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靠著我。」

男人挑眉，沒動。「如果我剛才沒有回答出你的問題，會發生什麼事？」

「那我就是來殺你的。」

顧落像談論天氣般的語氣回他，讓男人只猶豫片刻就聽話的把一部分重量轉移到她身上。

顧落暗自穩了穩重心，對門口的男人低聲喚道。「隊長，可以撤了。」

徐璈回身，向男人點頭示意，說出的話十分公式化又暗含威懾力。「韋森先生，我們是來救你出去的，但你要保證在離開這裡之前完全聽我的命令，不能擅自做任何事。」

性命攸關，男人自然配合。

可就在顧落架著他剛剛走出門口時，就感覺這男人的大手在她腰上暗示性極強的握了握。顧落沒吭聲，看都沒看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他沒有在她臉上見到預期的表情，竟覺得有趣。

……

走出這棟關押了他半個月之久的房子，男人發現黑暗之後還有幾名同他們一樣裝束的軍人，在他們的作戰服上沒有太多用於辨別身份的標識。

「你們就來了五個人？」

他似乎有很深的質疑，可是沒有人給他解釋，似乎根本不把這種質疑放在心上。

幾人把他護在中心，帶著他繞過層層守衛和監控系統，穿過鐵絲網圍成的障礙和一小片灌木叢最終來到一個湖邊。

整個撤退過程無聲無息，他們就像啞巴一樣，不說一個字，所有溝通都靠讓人看不懂的手語。

徐璈命令隊伍停下，按下聯絡器聯絡湖對岸負責狙擊掩護的屬下。「S，情況怎麼樣？」

「安全，哨塔的守衛睡著了。」艾斯通過瞄準鏡時刻觀察著對面的情況。

「我們五分鐘后潛水，注意掩護。」

「收到。」

「潛水？」男人又一次發問。「不是游過去？」

顧落拿出一個微型供氧儀器給男人戴上，卻忽然被他抓住了手。顧落倏地抬眼，視線凌厲，扯了扯手，反被他攥得更緊。

「韋森先生——」

「女人。」男人開口打斷她，彎著眼睛低頭在她手背印上一記輕吻。

「你可以叫我索爾。」

……

索爾說完這一句，敏感的發覺周圍這幾個男人雖然沒任何動作，眼神里卻透出幾分異樣。

周遭的氣氛有些微妙的變化，他這麼一分神的功夫，顧落猛的抽回手，把他身前的供氧儀器固定插銷插好，立即起身走到徐璈身後。

徐璈默契的和她交換了個站位，彎身檢查了下索爾身上的幾處較重的傷。「我們要從這兒邊潛水到對面，不會對你身上的傷造成太大影響，我的人會帶著你，你需要做的就是咬住呼吸器一直到浮出水面為止。離這裡不到五十米有個敵方哨塔，如果你在潛水過程中發出過大動靜或者把頭探出水面，很容易被探照燈發現然後會立即有機槍招呼過來。」

徐璈交代這些時的態度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冷酷刻板不帶感情，似乎並不把這男人的身份放在眼裡。索爾也察覺出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算是火箭彈向我飛過來，你們也得拼了命的保護我不是嗎？」

徐璈微微扯了下嘴角，「為了保證任務能夠順利完成也為了我屬下的命，若有必要的話，我會選擇打暈你。」

他不像開玩笑的人，索爾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下巴點點他身後：「由那女人帶著我？」

「這裡沒有女人。」徐璈耐性極好的回他，「只有我的隊員。」

索爾餘光瞥了眼顧落，對著沒什麼表情的徐璈莞爾一笑。

「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

……

從M國邊境被救出再到次日等來交接任務的另一隊人員，索爾頭上套著黑色頭套像個人犯一樣被帶上直升機，直到最後，他也沒能得到那女人的名字，甚至連她去掉偽裝油彩后的真實樣貌都無緣見到。

目送護送他的直升機起飛，顧落才摘下太陽鏡扯下遮臉的三角巾，露出一張精緻的小臉。「就不該接這個任務，這種人讓他死在那群人手裡最好，也算為民除害。」

「回去問你哥，他才是頭兒，任務是他接的，命令是他下的，我和你一樣只是執行者。」非任務期間的徐璈就像變了個人，根本不像索爾見到的那般冷酷嚴肅，太陽鏡下反而是一臉張揚的笑意。「你又不是第一次，這麼認真？」

的確，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執行營救任務，也不是第一次被目標人物發現她是女人，被冒失者的語言調戲也不是沒有過，他們早已習慣。可是沒有哪個人能讓顧落這麼反感，索爾看她的眼神讓她感覺非常的不舒服，甚至是厭惡。

「但願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人。」顧落轉身就往等待他們的另一架直升機走去。

艾斯嘴裡嚼著口香糖，忍不住問徐璈：「妞兒怎麼了？」

「被人性丨騷丨擾未遂。」徐璈隨口一句調侃，惹得兄弟們低笑起來。

「還真有人跟我一樣好色不要命。」艾斯嘖嘖兩聲，立即明白徐璈指的是誰。「那她生氣的原因是被性丨騷丨擾，還是未遂？」

「幹嘛不去自己問她？」

「免了，我還想過幾天安生日子。」

可他們這種人，註定過不了普通人的尋常生活。

靠近加美邊境地帶的某地域，幾輛外形普通的運輸車組成的車隊在黃沙漫天的公路上行駛。

千里之外，某人的電話響起，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向他報告了什麼，他只嗯了聲便掛斷，夾著半截煙的手指揚了揚，身後的男人微微欠身等待命令。

「通知Athena，可以行動了。」

「是。」

另一邊，運送Athena回來直升機已經落地，徐璈一行人還沒走多遠聯絡器就響了。

徐璈聽完，只簡略回答一句：「明白。」然後轉身面向屬下。「新任務，回去補充彈藥，整理裝備，四十分鐘后出發。」

「是。」

隊員們沒有抱怨，像是習慣了連續作戰，拎著背包坐上等待他們的吉普車。

顧落來到車邊把背包和槍放進後座，無意中發現徐璈正在看自己，以為他有事要和自己交代。「怎麼？」

徐璈沉吟片刻，故意壓低了聲音。「我們要去伏擊一隊武裝運輸車，劫走上面的貨。」

「……」

「……」

沒等到下文，顧落好奇的眨著眼睛。「然後呢？」

徐璈看著她，緩緩開口。

「我覺得有必要先通知你，我們將要劫下的那批貨，是施夜朝的，情報說他本人也在場。」

顧落臉色頓時變了變，「僱主是誰？」

「僱主身份是保密的，我們不可能知道。」

「誰的命令？」

「還能是誰？」徐璈諷刺的笑了下。

「你哥，顧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