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府小姐路瑤華
太后壽宴過後的幾天,晟陽城中大小的酒肆飯館里,幾日前太後生辰宴席上相府小姐藝驚四座,扭轉乾坤的事情已經是傳嚷得沸沸揚揚。眾人各有己見,有的驚艷,有的惋惜,有的疑惑,有的則暗自猜想。總之,除卻七年前遭遇意外,容顏被毀被傳得人盡皆知之後,向來無人問經的相府小姐,在這一時之間成了晟陽城裡的話題人物。
此時,處於話題中心的路凝落正饒有興緻地在閨房內的書案上作畫題詩,全然不顧外間的人對她的諸多猜測。
「小姐,飲些蜂蜜水,潤潤肺。」挽心一襲鵝黃衣裙,手捧著白瓷杯,推門進房,開口說道。
「嗯,拿過來吧,」語罷,路凝落輕輕勾下最後一筆,放下筆,接過挽心遞來的白瓷杯,輕啜一口,問道,「萱兒呢?大半天都不見她。」
「呵呵,她呀!正在紅玉、綠柳她們那兒得意著呢。」
「她倒是高興得很。」路凝落聞言,便想到萱兒此時的神情態度,不禁莞爾。
「她一向替小姐委屈,此番可不高興嗎!」
「她倒是一心在我身上了……」說著,路凝落眼中多了幾分黯然之色,又道,「挽心,有時我也不知當初將她帶了出來留在身邊,是否正確。」
「小姐,依你的性子,當初的情況,若是你不曉得也罷,曉得了是萬萬不會棄之不顧的。況且,萱兒現今很快樂不是嗎?」挽心見狀,忙開口慰解道。
「萱草忘憂,但願萱兒真可忘記前塵,幸福快樂。」
「定是會的,對了,」挽心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交予路凝落,「小姐,這是傳來的消息。」
路凝落展開字條,細細看了一遍上面的內容,輕蹙起眉頭,神色有些嚴肅,「太子的動作真快,睿親王昨日剛上了回朝的奏摺,他今日就找了褚達明到宮外的府苑去了。」
「那太子也是極為小心,將褚達明扮作府中管家的鄉下親戚帶了進去,若不是小姐吩咐跟監之人格外留意褚達明此人,怕是也認不出來。」
「其實我本存有一絲僥倖,希望不會有這消息傳來。」語罷,路凝落不禁輕嘆了口氣,復又問道,「他……收到消息了嗎?」
「底下的人來報說,其他幾路人馬並無異動,不過……」挽心觀望四周,確定無虞,俯在路凝落耳邊輕聲耳語道。
「看來來者不善,派人看著。」路凝落眸色一閃,沉聲說道。
「是。」挽心輕一頷首,想到了些話,剛想開口,卻被外邊的響動給打斷了。
「小姐,挽心姐姐,萱兒回來了。」萱兒語調輕快,房中二人不禁相視一笑。不一會兒,萱兒推門走進房中,忙走到兩人身前,興高采烈地說道,「小姐,挽心姐姐,萱兒今天可是好好挫了挫紅玉她們的氣焰,看她們可還敢私下裡說三道四,詆毀小姐!」
「是是是,我剛剛看到你那威武神氣的樣子了!」挽心笑叱道,伸手點了點萱兒的鼻尖。
「嘿嘿!萱兒這不是替小姐委屈嘛,單是我們小姐的傾城之姿,受多少讚賞都是不為過的!」萱兒看著端坐在書案前的路凝落,螓首蛾眉,雙瞳剪水,面容秀美絕俗,還有一派脫俗的風華,實在傾人傾城。
「可是喝過蜂蜜水了?」路凝落看著萱兒一臉茫然的樣子,淺笑不語。一旁的挽心見狀,心中好笑,開口道:「傻丫頭,小姐是在說你的嘴巴甜呢。」
「呀!原是這個意思!可萱兒這不是討小姐開心的話,萱兒實在覺得,小姐這般的人物不該受表小姐還有那群丫頭的氣!」說到這兒,萱兒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憤憤之氣。
「說來蘇語菲已是及笄了吧。」路凝落由著萱兒自己在一旁暗自在心中較勁,向挽心說道。
「是,自表小姐住進相府也六年了吧。」
「我那舅母也真捨得,自己的孩子沒養幾年就送到相府里來了。」
「如此,可不是有由頭常往相府里走嗎,在旁人眼裡看來,他們和相府的關係可是近的很。」挽心說著,眼裡浮起一抹輕蔑之色。
「呵,既然是近親,我這個做表姐的也該為表妹好好打算才是,別白費了舅舅一家這些年來的心意。」語罷,路凝落意有所指地看向挽心,見挽心會意,拉著還在一旁念念有詞的萱兒退了出去,她低頭看向書案上蘭草丹青,提筆在上題下「幽蘭花,在空山,美人愛之不可見,裂素寫之明窗間;幽蘭花,何菲菲,世方被佩資簏施,我欲紉之充佩韋,裊裊獨立眾所非」,落筆不語。
是夜,路凝落梳洗后,便早早就寢了。夜晚月明星稀,安靜無聲,整個晟陽都靜靜的。忽地,一道黑影翻進了相府西邊的院落里,悄無聲息地摸進了路凝落的房內。掀起羅帳,黑衣人隱約瞧見榻上之人薄衣下曼妙玲瓏的曲線,眸中閃過一抹異色,伸手點了睡穴,一把將她扛在肩上,幾個起落出了相府。
雲天閣,晟陽城中最大規模的客棧,裝飾華麗,房間舒適,酒菜上等,是達官貴族和富賈們最常聚集交際之地。
黑衣人此時正準備翻入雲天閣的內院,眼前卻突現一道寒光,反應過來,劍尖已抵在了頸項之上。抬眼看去,只見又一身著夜行衣之人執劍立在左側,目光陰冷,周身竟好似泛著一股肅寒之氣。那人冷聲道了句「放人」,黑衣人知道自己敵不過對方,在他的劍下略帶顫抖地將肩上的人放下,讓她靠著牆,心中思忖江湖中是否有這號人物。
另一名黑衣人瞧見,一個閃身,一記手刀將他劈昏了過去,隨後橫抱起昏睡的女子,輕一點足,消失在夜色中。
時近子時,恆親王府鍾離珏的卧房內還敞亮著,房門大開。鍾離珏坐在凳上,慢慢地飲著杯中的「秋露白」,好似在等待著什麼人。不多時,一白衣女子在房門口蹁躚落地,鍾離珏牽起一抹淺笑,朗聲道:「路姑娘,請進。」
門外的路凝落聞言,抬步走進室內,在鍾離珏對面坐下,身子卻是朝著門外。
「哈哈,本王當真沒見過進人院落,身穿白衣者。」鍾離珏看著面前端坐著的路凝落,察覺到她似乎因為在他的房內與他獨處而有的一絲緊張,心中愉悅。
「王爺邀臣女來,必定將外人和自己人都打點好了,臣女自是不必多做遮掩。」路凝落平復著心口微微慌亂的跳動,淡淡說道。
「本王沒想到路姑娘會是路丞相的千金。」鍾離珏也不惱路凝落躲開他的視線與自己說話,只看著路凝落的側顏,緩緩說道。
「王爺也只是在太后壽宴上得了印證罷了,路姓在大楚鮮有,王爺不可能無所懷疑。」
「嗯……路姑娘似乎很了解本王,可算是心有靈犀。」鍾離珏瞧見路凝落的反應,眼中笑意更深。
「王爺說笑,臣女只想王爺睿智,自當思慮周全。」路凝落聞言心中激動,又想到上次在瓊芳台的場景,覺得自己似乎總被牽著鼻子走,有些懊惱。不想再在這問題上糾纏,路凝落輕聲問道:「王爺,挽心所在何處?臣女早些領了她回去,別打擾了王爺休息才是。」
「她很好,擎蒼在照看她。只要姑娘應允本王一事,姑娘即可帶著她回相府去。」鍾離珏說著,看著路凝落的眼色變得有些複雜不清。
路凝落聞言,心中驚訝,有何事需要他如此大費周章的讓自己應允他?帶著疑惑,路凝落說道:「王爺請講。」
「本王希望姑娘莫再插手那件事。」鍾離珏說得認真,神色也有些嚴肅起來。
路凝落微微一怔,隨即便頷了頷首,表示自己不會再插手那件事。面上如常,但路凝落心中卻是有些酸楚。想到他不希望自己插手,便是要將他與她之間的界限劃得清清楚楚,心中實在難過;又想若是自己,也不希望有無關緊要之人來插手參與自己的事,鍾離珏如此做本屬應當。但那「無關緊要」四個字卻把她的心刺得生疼生疼,一時間,路凝落沉默不語。
鍾離珏見路凝落點頭同意了,便吩咐門外的暗衛讓擎蒼將挽心帶來。一回頭,卻見路凝落似乎有些失落,沉默不語。鍾離珏心中疑惑,不知是何事讓她暗自神傷,本想開口詢問,卻怕管了人家的私事,唐突佳人。就在鍾離珏猶豫之間,擎蒼帶著挽心來到門口。
「小姐。」身上披著黑色斗篷的挽心快步走到路凝落跟前,也未顧及到要向鍾離珏行禮。
「挽心,咱們回吧。」路凝落被挽心的呼喚拉回了思緒,起身向鍾離珏福了福身,淡淡地說道:「多謝王爺,臣女告退。」
「嗯。」鍾離珏心中覺得似有不妥,但也沒說什麼,看著路凝落和挽心飛身離開,心裡隱隱的不安感讓他輕嘆了口氣。一旁的擎蒼覺得主上似乎不大對勁,但一向沉默少言的他,也只靜立一旁,未有出聲。
「擎蒼,那人可處理好了?」許久,鍾離珏才想擎蒼還在,便開口問道。
「是,印組已處理妥當。」
「嗯,再讓影組的兄弟們好生盯著,退下吧。」鍾離珏閉著眼沉聲說道,聽見擎蒼應了一聲,后將房門關上離開的聲音,便向內室走去。輕一出掌,將外間的燈火滅去,室內頓時暗下。
長夜漫漫,不知又有幾人可以安枕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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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小備註:「幽蘭花……」語出明代劉基,即劉伯溫的《蘭花》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