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看著西南邊的角落,空著幾條長凳,雖說村子里的人都坐在那邊,可他們能一樣嗎?楊雙吉不滿地看了一眼楊天河,卻發現他硬是擋住他們去靈堂的路,眼裡的堅持讓他不由得想到當日答應迎親時跟他講條件時的模樣。
「楊天河!你個,」楊雙吉能忍住,不代表周氏也能如此忍讓,高亢的聲音剛剛響起,還沒有開罵,就已經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楊雙吉是在第一時間抓住周氏的手,那力道之大讓周氏疼得差點痛呼出聲,「不想被趕回娘家你就跟我消停點。」
他還有他身後的四個兒子都很清楚,無論他們對於這樣的安排有多麼的不滿,就算他有一個秀才兒子,在村子里的名聲也很不錯,也不能在死者下葬這樣的日子鬧起來。
再有,即使是司月不讓他們進靈堂的舉動十分不妥,在這樣的時候,村子里的人也只會認為她年輕經歷的事情太少才會出錯,司月現在可是楊家的媳婦,所以這個錯最終還會歸結到楊家頭上,恐怕還會指責他們為什麼不幫辦照看著點?
是啊,現在是一家人了,楊雙吉深吸一口氣,算是真正承認這個事實,這一家人鬧起來,讓外人看熱鬧,指指點點,他還沒有那麼愚蠢,於是,警告地看了一眼周氏,沉默地走了過去。
從出殯到下葬,因為有專業人士的安排,一切有條不紊順利地進行,司月跪在墳前,靜靜地看著棺材慢慢地被泥土掩埋,壘起小小的土堆,前面豎起司家陳氏之墓的牌子。
陳氏就安葬在司忠的旁邊,也算是在這孤零零的山頭有個陪伴。
「司月,」楊天河看著司月並沒有動,上前叫道。
「我想再待會,家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雖然農村裡並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可來送葬的人總該吃頓喪飯再離開的。
楊天河看著司月跪得筆直的背影,想著除了那日岳母死的時候哭過,之後再也沒有掉過眼淚,可那越發消瘦的臉讓他心裡堵得慌,他想,或許讓她再多陪陪她爹娘會好一些,「那你早些回來。」
「恩,」司月點頭。
「小寶,你聽話,一會跟你娘一起回來。」走之前,楊天河並沒有帶走楊興寶,對著他叮囑道,雖然心裡發酸,可他卻明白,自家兒子比自己更得司月的心。
楊興寶依舊綳著他的小臉,經過了這一次,他明白了,去世的人就會被關在木盒子埋在土裡,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也就是娘以後再也見不到她的娘親,一想到這裡,他都替娘親傷心不已,「爹,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娘親的。」
楊興寶是說到做到,這麼多天,做得最多的就是乖巧地跪在司月身邊,大大的眼睛看著面前的土堆堆。
約莫跪了小半個時辰,司月眼看著兩個土墳,平靜地說道:「你們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些對不起你們的人都跪在你們前面,親自向你們賠罪,懺悔他們的罪過。」
楊興寶對司月的話聽得不是很明白,想了一下就拋開了,反正娘親說得都是不會錯的。
「小寶,走吧。」司月磕頭之後,站起身,對著楊興寶說道。
兩母子的背影漸行漸遠,「娘親,我們是回家嗎?」
「我還要去另一個地方。」
天安寺,是安縣方圓百里之內唯一的一座寺廟,離著楊家村倒是不遠,站在古樸厚重的寺廟階梯前,抱著小寶的司月覺得一顆漂浮的心在這一刻平靜下來,呡了呡嘴,無論她這個異世孤魂在眾佛面前還能不能安然,依舊抬腳。
「施主,請。」迎接的小和尚一臉的和善,對於司月母子兩的穿著比起其他上香之人的皺眉避諱,很是平靜,眼裡倒是有著好奇,他真沒有看出方丈讓他等的人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想在貴寺的佛像前供奉雙親的長生牌位,並且請寺里的高僧為雙親念經超度。」司月直接說出她的目的,對於司家,她能想到的事情她都願意去為她們做的。
小和尚點頭,彷彿沒聽見司月的話,「施主,裡面請,方丈已久候多時。」說完走在前面,為司月帶路。
司月卻是心頭一凜,她可不認為這不算小的寺廟只有方丈一位高僧,久候多時嗎?難道這位方丈是位得道高僧,已經有了預見能力。
沿著幽靜的小道一路直行,直到小和尚的腳步在門前停下,再一次開口,「施主,請。」一手將門緩緩推開。
司月提著心,見懷裡睡著的小寶不舒服地動了動,輕拍了兩下,走進去,空空蕩蕩的屋子,中間蒲團上的老和尚正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而此時的司月,腦子裡只有四個字,油盡燈枯。
「女施主,坐。」這般慈祥卻有醇厚的聲音,彷彿能包容所有的黑暗與污垢。
即使司月的心一直防備著,可說話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柔和,「我只是來為雙親立長生牌位的。」意思很明顯,不需要勞方丈大駕。
方丈笑看著司月,「名字?」右手已經拿起毛筆,等著她的回答。
司月覺得她的眉毛都開始在打結,難不成真的只有方丈一位高僧,「司忠,陳氏。」還有一個名字,在心裡猶豫掙扎,究竟要不要說出口。
彷彿沒有察覺司月的矛盾心情,方丈認真地開始寫牌位。
「司月。」最終還是將這個名字說了出來,整個人也跟著輕鬆起來。
方丈的手一頓,看著司月的眼神更加的慈愛,卻並沒有多問,寫好之後,讓司月確認,「女施主可放心,他們一家都很好。」
「真的?」果然是得道高僧,可得道高僧就有能通鬼神的本領嗎?反正她是有些懷疑的。
「出家人不打妄語。」
可不管怎麼說,方丈這話安了司月的心,「多謝方丈,告辭。」
「女施主,既種因,則得果,一切皆命中注定。」方丈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還妄施主能守住本心。」
司月停下腳步,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她的雙親,司月的雙親種的善因,都得惡果,若這本是命中注定的話,為了善果,她便只能倒著來,「多謝方丈提點。」
說完這話,並沒有回頭,而是大步地離開。
司月不知道的是,她的腳步剛剛離開,裡面的方丈一口鮮血吐出,也不顧小和尚的驚呼,收手在胸前合十,只是愧疚地看著案上的三個牌位,出家人不殺生,可司月卻因他而死;不打妄語,哪裡是命中注定,如若不是他,這姑娘又怎會來到這裡,即使逆天改命是為了天下蒼生,他終究是是對不起這兩個姑娘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這一家三口來世幸福安康,至於剛才的小姑娘,他已經無能為力,一切只看她的造化。
也罷,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離開寺廟之前,司月留下了一百兩銀子,「咚咚」,剛剛走出山門,沉重的鐘聲連續傳來,在山間回蕩著它特有的悲傷,這是喪鐘!心頭一震,方丈圓寂了,停下腳步的司月想著剛剛與方丈相處的情景,以及每說的一句話,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想要破土而出,司月連忙搖頭壓下,不讓自己去深想,逃一般地離開。
回到司家的時候,村子里的人早已經離開,楊天河正站在門口伸長脖子等著,想著天安寺之行,那裡的空氣太乾淨,不適合自己,她還是習慣塵世渾濁的氣息。
「回來了。」見司月回來,楊天河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接過楊興寶,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都多大了,還要讓娘抱,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重。
對於楊天河的突然襲擊,楊興寶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楊天河,雖然一點不痛,他還是開口問道,「爹,你打我幹什麼?」
於是,楊天河得到了司月的一個瞪眼,「收拾東西,我們回楊家。」司家這個充滿了小姑娘一家三口幸福回憶的地方,誰也沒有資格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