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破曉前的迷離
許多事,在昨天遠走前還存在浪漫和快樂抑或是幸福,在今天,也許我們的生活會因為那些事,變得顛沛流離。許多事,在我們脫口而出后,註定結果是,悲痛。許多事,不管是歷盡滄桑還是風雪霜寒,一樣,沒結果。許多事,即使是無語,我們還得學會去默默承受。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仿如河水在小橋下輕輕地流過,可堪回首卻又讓青春不失悲涼,不堪回首但往事猶新使年暮追溯古今,憂傷、痛楚、失落、喜悅、頑皮、離別、歡聚…懵懂的花季從沒有真正的黑白分明過,都在患得患失中擁有與錯過;而人們總毫無保留把一生的錯誤拼湊在一起,終究給了一個化名,叫命運。
命運是什麼?是上帝的無意拼湊還是凡塵固執己見的結果?我們都喜歡舉著「命運」的旗號任由「命運」左右我們的命運,卻不知道怎樣去迎合未來發生的事情,改變那些我們所謂的「命」。
那幢充滿怨氣的城市小屋,到處是爭吵的迴音,到處是嘶吼的激蕩,到處是暴力的氣流,到處是,悲哀。傢具上已經屯滿了塵埃污垢,牆角處地板已經被寒潮打濕,客廳的大門依舊敞開著,秋風依舊從門框里往客廳直竄,還是如初般,肆無忌憚;天花板上的吊燈依舊被天花板緊緊地抓著,在悲憤的空氣中任憑風吹得搖搖欲墜;沙發前的電視機還是如同浦東彼岸鱗次櫛比的建築,靜靜地佇立著,很安靜;窗帘在秋風中不管白天或是黑夜,一成不變的隨風舞蹈、飄飄,忘乎所以,終於,在某個沒人知曉的時間的角落,它被檐角的鐵釘一不留神掛住,兩臂定格,在塵世里無精打採的扭動蠻腰,暴露一個人的妖嬈,很寂寥。
房屋裡的四面白牆,有一面倒蓋天荒,還有一面形影相弔,望穿月光,帶不走凄涼。
客廳里窩在沙發中的嬌軀,淡雅脫俗的面容已經被歲月侵蝕得憔悴不堪,芳馨滿體的身體癱軟得像河流里的溪水,白璧無瑕的臉上全是愁容卻依舊楚楚動人。只是長時間的飢餓讓她顯得很是虛脫,沒有一絲的活力與機靈,臉部瘦削若骨的皮膚,蒼白而無力。滑膩似酥的嘴唇已經龜裂得宛如黃泥坡上的深深溝壑,毫無血色;蓬鬆散亂的秀髮里有几絲白髮散發著耀眼的光,卻遮掩不住惹人的霧鬢雲鬟。而在那細潤如脂的眉宇間,破人心弦的憂傷在時光中展現得暴露無遺。人世間所有的蒼涼被其集結一身,在這人情冷暖的世界發揮得淋漓盡致。
深秋夜裡刺骨的寒風喚醒在沙發上頹喪癱軟的靈魂。昏睡中被冷風打醒的秦漫雪,像個被時間遺忘的孤兒,被塵世捨棄的生命,讓她頓然感覺茫然無措。此時的她還不知道,一個多星期沒去過學校的她,讓班主任的心已經提到節骨眼上,她的班主任在郭曉雲那裡打聽到她回家了,而後卻就這樣毫無音訊,沒有了一點消息,電話先是無人接聽后是已關機,秦漫雪的消失讓她的班主任很是焦慮;郭曉雲亦是憂心忡忡,從初中到現在,沒有一個像秦漫雪一樣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她雖然言語甚少,卻對她情同姐妹,她是她的最好的姐妹,是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閨蜜;而此時的楊子蕭,手裡緊握著電話,不時的按下手機的撥號鍵,電話那頭主人的聲音對現在的他說卻好像是遙遙無期。楊子蕭新買手機的稜角已經磨損得與其他的地方涇渭分明,看起來讓人心痛;終於耐不住憂心和思念之情,城市的大街小巷多了一幕隨人流狂奔的風景,以那個充滿憂怨的城市小屋為目的地的奔跑的身影。
剛醒過來的秦漫雪由於飢餓又在不知不覺中昏睡了過去。這小小的建築物的柵欄外,一個時時刻刻透露著清秀的男孩就這樣佇立著,凝視著敞開雙手擁納懷抱的城市小屋大門,他在猶豫,在躑躅,以往主人家對他的「待客之道」確實不敢讓他恭維,他不想一進屋門就被掃地出門,在那個小女主人的面前給她難堪,他不想那個小女主人在他的面前為難,失落傷心。可一切都歸於想想,難以遏制的思念衝破他心中無法逾越的桎梏,打破所有根深蒂固的世俗,給予了他足夠的勇氣,抬頭挺胸提起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的邁進,那看似溫馨和藹的紅漆掉落的大門。楊子蕭走進防盜門,走進**的鐵制門框,從門框之中習習而來的風席捲他的全身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當他走過那感覺冗長而黑暗的短巷時,客廳里安靜的氣氛讓人感覺是如此的陰冷和凄涼,他橫掃整個客廳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大到沙發后牆上的八駿騰飛圖,小到電視機上巋然不動的全家福照片,一切還是他第一次來時的模樣,還是沒有一絲的改變,這是第二次他走進這個家門,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沙發上窩著的身影終於在楊子蕭走進客廳的第二秒鐘的時間裡露出端倪,他不急不慢的走到沙發前,眼前的一幕頓時觸動了他的痛處,那讓人揪心的憔悴之狀,那讓人捶胸頓足的慵懶而毫無生氣的病態,使楊子蕭頻頻涕淚橫流。
「漫雪,漫雪——」楊子蕭輕拍著秦漫雪疲倦到極點的臉,「我是子蕭!我來了!我來看你了!你快醒醒!」
「漫雪,你這是怎麼啦?為什麼我打了你這麼多的電話,你一個都沒接,快起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啦?」
「漫雪,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一直陪在你身邊就好了!那麼我就不會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明明知道,你父母不讓你去一中,可我偏偏選擇了一中,與你相隔異校。是我不對,是我錯了,我應該極力說服我的父母和你在同一所學校,至少我還能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麼?是不是被別人欺負?至少————至少我是應該保護你的!」楊子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那叫一個悲痛。
「子蕭,你來啦——-——我-----我————」秦漫雪在楊子蕭的哭泣聲中被吵醒,可是剛露出的百媚叢生的微笑瞬間被她大腦帶來的衝擊吞噬,消失在潮濕而冰冷的空氣中。秦漫雪又昏了過去。
「漫雪!漫雪!————」楊子蕭都市感覺捉襟見肘茫然無措,幸虧刺骨的寒風給了他一個激靈。楊子蕭急忙彎腰把秦漫雪的雙搭在自己的肩上,背起秦漫雪一個箭步跑出大門。在人流涌動的街上,一對身影「如影隨形」,飛快的在魚龍混雜的街道穿街過巷。楊子蕭感覺背上的嬌軀輕飄飄的,沒有一點正常人的體重,眼淚再一次在風雨如晦的時間裡奔騰。
楊子蕭把秦漫雪背到了離秦漫雪家裡最近的第二市人民醫院,剛剛踏進醫院的大門,楊子蕭就聲嘶力竭的嘶吼:「醫生,醫生,————快點!救她!」經過醫生們一番搶救和診斷後,秦漫雪只是由於長時間的滴水不進和米粒不沾才導致她頻頻昏厥,極度的飢餓已經讓她整個人的身體垮了一大截,消瘦是在所難免的。
在第二市人民醫院裡的某一個病房,整個房間像被漂白過的一樣,讓人作嘔的藥水味道,實在是讓人不想有一時半會兒的停留。楊子蕭坐在秦漫雪的病床前,雙手緊握著秦漫雪青蔥玉指般的右手,趴在床沿上,靜靜盯著床上正安詳熟睡的佳人。
「漫雪,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不好的預兆,你會離開我,你會默不作聲的遠離我的身邊,我很害怕那一種感覺,很害怕,很害怕。你知不知道,這一個多星期,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我每天都好像是生活在死亡的邊緣,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會被許多關於你的噩夢驚醒,然後一個人就這樣坐著,窩在被汗水浸濕的被窩,就這樣,眼神迷離而彷徨的,坐著,一直坐到黎明撐開黑暗的束縛,坐到第一縷陽光掠過我的床前,坐到那個夢魘離開我的身邊。」
「漫雪,你知道嗎?在你沒有在我的身邊的時候,世俗的一切歡笑,所有的快樂和幸福,都感覺離我好遠好遠,它們貌似都與我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那些事不關己的東西,比如快樂啊?幸福啊?歡笑啊?他們都好像是屬於別人的,而我卻只是它們的旁觀者,或者說是它們的喝彩追捧者。」
「漫雪,你知道嗎?當我在你身邊的時候,即使我們都是言語甚少的沉默者,我也感覺是何其的快樂和幸福!每次,你都會在我面前嗲聲嗲氣的,可我知道,那是你給我的愛的信號,而我恰恰是你唯一的撒嬌的依託。雖然每一次和你在一起,時間星轉斗移,如同白駒過隙,我還是感覺得到,我是幸福的。」
………
「漫雪,相信我,我以後不會了,我以後不會再讓像現在這樣的事情發生,我會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照顧你,陪著你,讓你不受一點委屈。相信————我————」楊子蕭話還沒說完。
「我相信你!子蕭——我相信你!」秦漫雪睜開雙眼恰巧看見兩眼淚汪汪的楊子蕭在對著自己自言自語的說著。
「漫雪?你醒啦?哈哈————漫雪你終於醒啦!」
「恩!」
「漫雪,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剛剛你說的我都聽見了,怎麼會不知道呢?呵呵——」
「好,那就好!哎,你太不講義氣了吧?偷聽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呵呵——」楊子蕭起身坐在床沿上,順手攬過秦漫雪的身體任由她躺在自己的懷裡,直至她找到一個舒適的睇地方楊子蕭才一本正經的開口道:「漫雪!告訴我,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在家裡?為什麼你會餓倒在沙發上?為什麼你————?」
楊子蕭話還有一半在嘴裡,秦漫雪就已經哭得稀里嘩啦的了,那傷心欲絕的痛哭聲,讓楊子蕭頓時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他實在是不忍心就這樣看著秦漫雪傷心難過,他沒有哄女孩子的技巧,只得輕輕把秦漫雪的臉捧近自己的胸膛,讓她在自己的心口肆無忌憚,盡情的釋放她壓抑很久的傷悲。過了好久,秦漫雪才痛哭中慢慢地恢復過來。有些話,楊子蕭不知道還該不該問下去,可如果不去弄個明白,他會擔心秦漫雪再出什麼事情,擔心她會再做出什麼傻事?
「漫雪,你聽我說?我真的很擔心你,看著傷心我好難過好難過。你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我們一起去承擔好不好,行嗎?以前都是我聽你的,這次你聽我一次行嗎?」楊子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像夢中的呢喃,楊子蕭緊了緊抱著秦漫雪的雙手,「漫雪,說出來,我們一起去面對,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是油鍋還是刀叢,我們共同去克服,去面對,好嗎?」
秦漫雪推開楊子蕭,一副這件事情與你無關的表情。可剛剛脫離楊子蕭的懷抱的她一下子又撲過去,緊緊地抱住楊子蕭,因為她知道,她與他相處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她想緊緊的去擁抱他最後一次。
「蕭,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嗚嗚嗚」,秦漫雪哇哇大哭,「你知道嗎?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想起了你;在我最孤獨的時候,我想起了你;在我最空虛寂寞的時候,我想起了你;在我最痛苦悲傷的時候,我想起了你;在我——在我——嗚嗚嗚嗚——」
楊子蕭就這樣隨秦漫雪的眼淚浸濕自己的胸口。
「蕭,還記得那次我說我坐車來找你的那一次嗎?那是因為我家搬到了鄉下,而這又是因為我父親嗜賭成癮,最後賭得傾家蕩產,父親因為躲債不知所蹤,至今杳無音訊,我和母親也因為怕那些債主的騷擾而被迫搬到了鄉下那殘垣斷壁的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因為如此,我母親——我母親因為這幾個月的操勞引發舊病,不治身亡。」
「蕭,你知道我這幾日是怎麼過來的嗎?我一直躺在沙發,每天看著日升日落,黑夜降臨將光線收起,破曉之際陽光把黑暗捲走,我沒喝過一口水,沒進過一粒米,就這樣在沙發上隨著時間淪落,慢慢地消逝。我不知道我這樣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昏睡過去了,然後被從門框中竄進來的風吹醒,再昏過去,再被風吹醒,反反覆復,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聽見一個熟悉的哭聲和說話的聲音,我醒了,可我疲憊不堪的靈魂已經支撐不住我這沉重的眼皮和枯枝般的身體,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我就又『睡』了過去,再接下來,我就到了這裡,四壁泛白的房間,手上還掛著輸液管……我知道,那個人,除了你,已經沒有人還記得我了,就算我那消失得影蹤的父親,我想他應該想的是該怎樣去贏錢來還清他的賭債吧?」
「漫雪,你聽我說,你一定要振作,一定堅強的活下去,知道嗎?你還有我,而我們都很年輕,我們的日子還很長很長,你父親離開你,也許是有他的苦衷,也許他是怕拖累你們母女,怕讓你們受苦受累,怕你們會因為她受到牽連?但是,漫雪,你還有我,還有我一直站在你的背後,我會永遠是你的守護神,因為你離不了我,我也離開不了你。漫雪,還記得那顆榕樹下嗎?我們在那裡有山盟海誓,有海枯石爛的誓言。」
「我,秦漫雪,我會和楊子蕭攜手一起到老,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我們都坦誠以對,永不分離,直至白頭到老。」秦漫雪喃喃的念起小時候他在榕樹下對楊子蕭許下的誓言。
「我,楊子蕭,今天在這裡,有老天和大地作證,我會永遠愛秦漫雪,與她在一起,直至地老天荒,若有違背,五雷轟——」楊子蕭還沒有說完最後一個字『死』已經被秦漫雪堵住了嘴。
他們雙雙離開彼此,就這樣看著對方,露出彼此最迷人的微笑,在這個沒有喧囂,沒有吵鬧的醫院的角隅。
有那麼一首歌
會穿越過飛揚著塵埃的傷痛
停留在
灑滿孤獨的角落
然後在
暮鼓晨鐘之時
撩撥輕輕轉身遠走的
快樂抑或是幸福
致其單純的靈魂深深受損
再然後
使快樂抑或是幸福
義無反顧的走進沒有一杯聲息
暴露無遺的完全是落寂的墳墓
忘記划刻在
時光上的每一段掌紋
把那些過往的痕迹全部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