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碎落的及笄歲月

秦漫雪在醫院呆了整整三天，楊子蕭背著父母也因此請假在醫院陪了秦漫雪整整三天。秦漫雪的病情已經基本恢復，臉色又回到了以往的丰容盛蒔，莞爾一笑，齒若瓠犀。經過這幾日的思想的糾結，靈魂的輾轉反側，秦漫雪終於知道，母親為了她病倒在床上，為了她到處奔波勞苦，為了她而與她陰陽兩隔，她不能對不起她的母親，對不起她母親為她日夜的操勞，她雖然對她尖端刻薄，但她始終是為了她的以後，為了她美好的未來，為了她的一生。秦漫雪知道，母親已經帶走了她所有的痛苦，帶走了她所有的心酸挫折，她相信母親是愛她的，永遠的愛著她，所以她決定要勇敢的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活出她絢爛的人生。

年輕的心讓她痴迷著那張樸實醇厚的臉，他讓她的生活多了好多——好多的快樂和幸福，從小受盡折磨的她在他的那裡找到了釋放壓抑的出口。他們擁有共同的天真無邪的時光，擁有共同的放浪不羈的歲月，擁有肆無忌憚的熱血沸騰的青春，擁有彼此心靈的那一份落地生根的浪漫情愫，他屬於她青春燦爛的天空，她屬於他無可替代的溫柔。可是另一件讓她的心抽痛的事情使她不敢早早的下定決心，她很清楚，他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傢伙，他，前程似錦；她不能耽誤他的學業，不想他因為她將他的未來擱淺；她不能那麼自私，不能那麼自以為是，把他的心留下，間接地阻止他在時間裡前行，斷送他在未來塵世里的輝煌。即使她知道，他在前行的途中，也許會有許多的「紅顏知己」，也許他會無聲無息的把自己忘記，也許——他會忘記他們所有的事迹，忘記他們的誓言，忘記他們的約定……但她不在乎，她只要他幸福，只希望他能夠快樂，就算讓她放棄與他的長相廝守，她，也在所不惜。

病癒后的心情總是神清氣爽。楊子蕭隨秦漫雪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是日照西方，街道上的行人忙忙碌碌，匆匆路過，世界還是沒有因為誰家的淪落而停止片刻的轉流，依然在原有的軌道上若無其事的行走；現實也一樣，該工作的沒有誰在悄悄偷懶，該休息的沒有誰拋棄過，街邊的牆角還是時不時匍匐著缺了半邊的瓷碗，人行道上依舊到處都是原地駐足翹首天穹的打狗棒，公路上的車流呼嘯而過的聲音還是如初般震耳欲聾……一切無從改變，只是在養精蓄銳，等待暗潮的來襲。秦漫雪忽卻所有的凡塵瑣事，牽著楊子蕭的手就開始一路奔跑，楊子蕭像一個受迫的小孩，默默地跟著。

一路的無知奔騰，一路心底的陣陣跌蕩起伏。當幸福已經煙消雲散，我只有把悲傷的哀悼當做習慣，默默地鬱鬱寡歡。

秦漫雪「心知肚明」，自己與楊子蕭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她要珍惜現在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鐘甚至每一秒鐘，她想收藏多一點關於他的記憶，一個人安靜時，去回憶他的歡笑，回憶他的英俊瀟洒的面容，回憶關於他的一切，關於他的所有。

一直到那個載滿記憶的奶茶店門前，秦漫雪回頭對楊子蕭嫣然一笑，雙雙抬頭看著房檐上的三個英語單詞，iloveyou。

「iloveyou！哈哈！」此時秦漫雪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小鳥般體態輕盈鶯聲燕語指著面前房檐下的匾額，可是，誰又知道，她此時心中難以泯滅的傷痛。

「iloveyou，too。」楊子蕭也跟著隨聲附和道，臉上卻早已布滿了羞澀的雲彩。

他們看著對方的臉，彼此內心的幸福溢於言表。這是他們第一次說出同樣的感覺有些曖昧的話，雖然有點玩笑的意味，卻深深地表露彼此心底的那一份真誠。

秦漫雪沒理會楊子蕭，徑直走進奶茶店裡。楊子蕭還是同以前一樣，寸步不離，緊緊跟隨，站在店門口，仰著臉。

「蘭姐——」秦漫雪一進門看見櫃檯處正在算賬的老闆，率先上前「搭訕」道。

「喲，真是稀客啊」，蘭姐抬頭看著站在面前的秦漫雪，眼裡的驚訝一覽無遺。

「嘿嘿，怎樣？生意如何？」

「哈哈，——還不是老樣子！勉強能夠養家糊口，你呢？是在一中還是夢中？」

「恩——夢中！」

「怪不得我說怎麼還久都不見你們來呢？」對白間，蘭姐才發現，似乎少了一個人，臉色露出一副『你懂的』的微笑，「哎，對了，既然你都來了，還有一個呢？」

「哦？他啊？估計是在外面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呵呵——」

「既然這樣，你不會就這樣放縱他為所欲為吧？以我對你或對子蕭的了解，你們都不會是那種會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的人，逗我是不？小妮子？」

「沒——沒——蘭姐，我哪敢啊？」

「我就說嘛？呵呵————」

「喂！蕭——進來給蘭姐打個招呼啊？」秦漫雪走到門前正看著楊子蕭在外面目光獃滯的盯著門頭上的牌匾。

「啊？哦——我這就來！」

「蘭姐，最近怎麼樣？」

「哎，你們是不是合起來考我來咯？怎麼一個問題兩個方式來問我啊？啊哼？」

「怎麼？漫雪都給你寒暄過啦？那我就不問了，嘿嘿——」

「……」

老地點，老位置，老面孔。可已經不是先前的爛漫天真，相反，卻是兩張陰沉的面孔，沉默中沒有了那久違的嘻笑和歡樂，幸福的情動。

「咦？這是怎麼啦？怎麼一臉的氤氳？剛剛不是還高興的嗎？」蘭姐端著奶茶走過來，正好將兩個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蘭姐，謝謝啦！」秦漫雪皮笑肉不笑的回應著蘭姐。不知道為什麼？當她在這個位置坐下時，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一連發生的事情，讓她的心底留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何況時間才走了那麼幾步路，又該怎樣讓她去強顏歡笑？

「沒事，就是那個————你知道的？呵呵——-蘭姐————」

「原來是這個啊，注意！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尤其是——」蘭姐湊近秦漫雪的耳際，輕聲道，「補血的東西！知道嗎？」

「恩！謝謝關心！」

「那好，你們先聊，我還有點事兒！」

「……」

落地的玻璃窗里，憂鬱的心情被篆刻在心力交瘁的靈魂。馳騁的宿命隔著心淚，以後的時光里，我只能用眼光去追隨你的身影；以後的路，我只能許願你一帆風順；以後的夢想，我的夢想，我只能強忍住心痛剪斷風中的線。秦漫雪不露聲色的看著玻璃窗裡面的自己，心在滴血。

秦漫雪拉著楊子蕭走遍以前他們所走過的路，溫暖完他們曾經所溫暖過的草地，重溫盡他們以往欣賞過的所有風景，一路唱盡他們苦與痛、歡與樂的記憶。

「………」

「今天就到這裡，你先打車回學校，我也想要回學校整理一下心情，明天還不知道怎樣跟老師交代呢？我都兩個星期沒去過學校了！」秦漫雪放開楊子蕭的手，語重心長的說著懶散的話。

「漫雪，你——沒事吧！」

「放心吧！我沒事兒！只是現在還難以放下有些事情而已，我媽媽————」秦漫雪開始放聲哭了出來，止不住的心痛與對楊子蕭的不舍讓她又回到了楊子蕭的懷裡，媽媽的逝去，需要她去學會放下，這是必然的；而楊子蕭，這該讓她如何去學會忍受離開的心痛，叫她如何去學會放下對楊子蕭的那一份難以割捨的感情。潛意識的決定讓開始畏懼未來的時間。

「漫雪，漫雪——怎嘛啦？」

「我想我媽媽了！」

「節哀順變吧！人死不能復生，我相信你媽媽在天堂一定在看著你，也不希望你這樣。」

「恩！好了！很晚了，我們各自打車回去吧？」

「漫雪，到了學校，如果老師問起來，該說的就給他說，不要委屈了自己，說出來會更好受些，知道嗎？記得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我一直——站在——你的———對面！」

「恩，好！」

「回去好好睡一覺，慢慢地去適應、忘記，那些傷痛。晚安！」

「晚安！」

楊子蕭不知道，秦漫雪想忘記的傷痛，卻有些是因為他的出現，因為他給她，那一世紀的幸福。

半個月的時間悄無聲息的從時光的指縫間滑落。

國慶前夕，楊子蕭再一次接到秦漫雪的電話，他們相約在一中背後枯黃泛濫了無人煙的山上。

「漫雪，你來啦！？」眼裡抑制不住的興奮，楊子蕭一個箭步跑到秦漫雪的面前，毫無羞澀的把她摟進懷裡。

「蕭，這也許是你最後一次抱我了！」

「呵呵——為什麼？我還要抱你一輩子呢！」

「這就是今天我叫你出來要給你說的事情！」秦漫雪壓下喉嚨處的哽咽，故作抬頭讓要淌出的淚水回到淚腺里，醞釀許久，她在楊子蕭的懷裡呆了許久許久，才一鼓作氣上下齟齬的說：「蕭，我們分手吧！」

「漫雪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楊子蕭這下急了，她在等秦漫雪的答案，等秦漫雪說出任意的其他的任何一句話，你不想聽見那句讓人無望的話語。

「蕭，分手吧！我經過了無數次考慮，我覺得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在一起了，你忘記我吧？！」

「為什麼？為什麼？」楊子蕭的語氣漸漸地變成了嘶吼，「告訴我，為什麼？你得給我個放棄你的理由不是？」

「因為——因為我喜歡上了別人！對不起！是我背叛你了！對不起！」

「漫雪，漫雪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你母親？因為你父親？」楊子蕭的口氣一下子變得極其的溫柔，聽起來沒有一絲的波瀾，「如果是說你真的喜歡上別人，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我們對彼此都知根知底，誰有幾斤幾兩哪個都清楚，這你沒必要騙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漫雪，告訴我，到底是因為什麼？」

「你不要再這樣裝可憐了，我不會心疼的，我就把什麼都告訴你吧！其實我早就不喜歡你了，你知道嗎？你作為一個男生，沒有一點男子氣概甚至哪怕一點主見，什麼事只要別人說，你就一聲不吭了。我需要的是一個有安全感的能夠真正保護我的人，而你，這些都做不到，就連我媽媽去世了，我在家裡差點閉氣了，你才知道去找我，勸慰我！」秦漫雪又一次仰頭看沒有什麼卻很蒼白的天空，「你讓我沒有感到任何的安全感，讓我沒有一絲幸福的喜悅，每次都是我去逗你開心，而不是你逗我開心，你不覺得你作為一個男生很失敗嗎？你知道嗎？你只會讓我難過，讓我傷心，讓我心存僥倖。你說這樣的你，該叫我如何再繼續跟你在一起，一起去完成那些未知的歲月？……現在你知道是因為什麼了吧？」

「真的是這樣嗎？漫雪——是這樣嗎？」楊子蕭語氣中的哭腔愈來愈烈，「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雖然有點沉默寡言，但是我相信，你是懂我的心的！你一直存在我的心裡！一直都是，我的心裡從沒有裝下過別人！你知道嗎？」

秦漫雪多想告訴楊子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幸福和快樂，是我的永恆的愛！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我————』，她在心底咆哮吶喊，為什麼塵世要如此捉弄她的人生，剝奪她愛情的權力，放流她的愛情。

「是！至於你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秦漫雪斬釘截鐵的回答：「我想不用我再給你多說些什麼了吧？你也許不知道，每次在你面前強顏歡笑，我都感覺自己好累好累——」

「好——停！你別說了！漫雪，是我錯了！我以後不會了，你原諒我以前的無知好不好？我真的錯了！」楊子蕭說著說著，雙腿『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漫雪，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你不要放棄我好不好？要不然我去轉校，轉來與你在同一所學校，我們一起面對以後發生的任何事情，你說好不好？漫雪？」

「不好！對不起，我要走了！」秦漫雪說完話，轉身就跑走。她實在是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會改變自己的初衷，她怕自己心軟——

「漫雪，漫雪————」楊子蕭在草地上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秦漫雪的離去，讓他像被抽離一樣，癱軟在黑色陽光下的殘肢斷臂的草地。

秦漫雪躲在遠處參天大樹的身後，雙手掩面，流著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