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京城再見
江南進門的時候,楊曉東正背著手立在窗前。
傷還沒好就這樣站著吹風,把如意的辛苦當成什麼啊?江南瞥了他一眼走過去,「說吧,找我什麼事?」
「我要走了。」楊曉東面無表情,語氣也很平淡。
江南皺眉,「什麼?」
「我找你來,是希望能拜託你好好照顧如意。」他不能帶她走,不能親自照顧她,但還是希望能盡量讓她平安。「她。。。。。。太善良,特別容易受傷,所以你要好好看著她不要讓別人欺負她。。。。。。」
「那星璃呢?」江南聽著聽著心裡就不舒服起來,這個楊曉東怎麼回事!該他關心的人他一句都不問,卻在這裡頤指氣使的叫自己照顧如意?好笑!「你不說我也會好好照顧如意,星璃才是你該關心的吧?」
「她的事與我無關。」楊曉東仍舊平靜,看不出任何激動。
「啊?!」江南氣結,怎麼都沒想到回答自己的會是這樣一句不溫不涼的話。半晌,他舒了一口氣,突然嚴肅起來,道:「楊兄,亮出你的底牌吧。」
「底牌?」楊曉東笑了,「到現在你還問我這樣的問題,看來我們這些天的朋友真的白做了。」他嘆了口氣,目光又開始遊離,「不妨開門見山的告訴你,我確實有底牌,但是我不會告訴你。反正我馬上就要走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你。。。。。。真的要走?」早已知道楊曉東非池中之物,他們這小廟遲早盛不下大佛,卻不料這麼快。江南的心思突然變得很奇怪,明明討厭他懷疑他,真的聽到他要走了這麼直接這麼突然,心裡居然忍不住失望起來,想的竟是生死兄弟還未做成,人家就要走了。說到底,江南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年。他貴為江南山莊少主,自入江湖以來,大多數時候不是依賴著江南山莊的勢力,就是跟在那個人人敬仰的父親身後,以他現在的年紀,反而對楊曉東這種獨來獨往來歷神秘的人有一種莫名的敬仰和羨慕。他只是還想不明白,所謂討厭不過是羨慕和嫉妒帶來的錯覺罷了。「那,你真的不管星璃和如意了?」
「如意有你照顧,我很放心。」在楊曉東的心裡,江南或許不夠成熟,但他絕不是一個會讓人失望的人。「至於柳姑娘,我說過了,她的事與我無關。」楊曉東說著,兀自點了點頭,「就這樣吧。」話音方落,人已頭也不回的徑自離開。你哪裡知道,相見不如不見,與其將來飽受離別之苦,不如現在揮劍斬情絲。
他走出客棧,看了一眼街上的人群,他們三三兩兩,或成雙成對,言笑晏晏。只可惜,他早沒了這樣的權力。形單影隻,唯此而已。楊曉東轉了個彎,漸漸地遠離了人群,遠離了喧囂,直到四周再無一人,他才抬起右臂,馬上就有一隻黑雕落了上去。
這黑雕跟了他一路,他不緊不慢,雕也不緊不慢,而且飛得很高,高到沒有人會去注意它。此時它落在楊曉東的臂上,似是看出了主人精神不佳,低頭去蹭他的臉。
楊曉東抬手拍拍它的頭,然後從黑雕的腿上解下一封書信。那黑雕立刻飛起來,在他頭頂上盤旋了兩圈,然後展翅離開。
信上只有兩個字:速回。楊曉東指間用力,下一刻那張紙已變成了碎片,落在路旁的草叢中。
郝如意本來懶懶的趴在桌上,見江南獨自過來,立刻起身去問:「哥呢?他找你什麼事啊?」
江南嘆了口氣,又看了看柳星璃,道:「他走了。」
「什麼?」郝如意皺眉,不知是沒有聽清還是懷疑自己沒有聽清。走了?為什麼走?走去哪裡?他們不是一個整體,不是應該永遠在一起的嗎?
柳星璃愣在當場,連到了口邊的茶都忘了喝,直到郝如意跑出門江南追出門,她才木偶一樣的跟了出去,心裡卻還糊塗得很,好似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楊柳依依,微風習習,河水清碧,在夕陽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郝如意沒完沒了的去搜每一艘船,江南拉都拉不住,柳星璃在一旁看著,只覺得好笑。傻丫頭,他若真要走,怎麼可能被你找到?
他走了啊,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是因為那天她忘情了嗎?留不住的。那個人近了又遠,看不清,猜不透。柳星璃有些茫然的看著遠處的地平線,一步一步地踱過去。
地平線。美麗卻遙遠,每當你覺得快要到的時候,他就會自動拉開距離。
湘雪凝提著酒罈上了樓,推開房門,見楊曉東半躺在床邊,也不說話,自顧自的走到桌旁倒酒,而後將酒杯遞到了他的手邊。
楊曉東沒有接,只道:「我明天就走了,不能喝太多。」
湘雪凝溫柔的笑了,「這酒不烈,無妨。」
楊曉東看了她一眼,終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湘雪凝笑得更加嬌媚,「謝謝你還記得我,曉東。」
楊曉東不答話,湘雪凝便兀自接道:「明日何時啟程,我也好收拾一下。」
聽聞此言,楊曉東才微抬了抬頭,「我不能帶你走。」
湘雪凝愣住了。
「我幫你贖身,不是為了要帶你走。如意在雲來客棧,你去找她。」有一個江南,再有一個姐姐陪著,應該就沒事了吧,丫頭?
「如。。。。。。如意」
楊曉東離開已多日了,郝如意找回了姐姐,開心之餘總是想起這還是大哥哥幫的忙,便不由得又失落起來。這日,眾人在客棧里居然還遇上了小毛賊。這小賊正是撞在了槍口上,郝如意本就心情不佳,非要江南把他抓回來不可。豈料江南前腳一走,後腳就有黑衣人找上了她們。
柳星璃顯然不能顧全不懂武功的郝如意和湘雪凝,就在郝如意又要施展她的「施毒**」時,湘雪凝卻好巧不巧的跌過來,害郝如意也摔在地上,一大把葯末全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調虎離山。江南趕回來的時候,只剩一地的狼藉。
郝如意的「毒藥」麻沸散藥性大得很,又撒了那麼一大包在身上,醒過來時已經是兩天以後。他們三個人被扔在馬車裡,看情況竟是馬不停蹄地走了兩天兩夜。
直到傍晚,那趕車的兩人實在是被郝如意一會兒餓了一會兒要方便一會兒頭痛一會兒又腳痛層出不窮的花招給折騰累了,一入夜竟然把馬車停了下來。後半夜時,那兩人便在馬車前生了火烤野味。
郝如意在馬車裡看著自家兩位姐姐一臉疲態,自己碎碎念的詛咒他們,車廂後面卻突然被人掀起一個大洞。三人俱是一驚,郝如意回頭去看,忽然就笑了起來。
江南在亭中負手而立,心中自責萬分。楊曉東一走就出事,一走就出事,難道當真是他太無能?正想著就聽到輪椅的聲音,他回身恭敬的低了低頭,「父親。」
江北羽兩道劍眉,不怒而威,他雙腿殘廢已近二十年,但在江湖上提起來仍是無人敢對其不敬。「如意那孩子還沒有下落?」江南山莊已經派出了好幾撥人,還是找不到嗎?
江南搖頭,「郝前輩知道了嗎?」
「他如果知道早來把你收拾了。」江北羽瞥了兒子一眼,「什麼時候你也改了那毛躁莽撞的性子,那孩子就不會丟了。倒是這些天跟你們一起的年輕人,比你強得多。」
「父親知道?」江南愕然。
江北羽把手搭在輪椅上,不答。
幾天以後,江南才收到柳星璃的消息,說是他們已經脫險,正往京城而去。救他們的人白衣長發,名叫穆楓。
一路上,穆楓對她們的照顧當真是無微不至,此人溫文爾雅脾氣極好,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情況都會帶著淡淡的笑。
「穆公子往京城去,不知是在在何位高就?」柳星璃問。他們三個姑娘家險險脫困,若非穆楓誠心挽留她又實在不能顧全三人的安危,她是不會答應同他一起上路的。
「說來慚愧,」穆楓不太好意思的笑,「在下不過是靠祖上蔭庇的閑人罷了。」
「穆大哥,你很有錢對不對?」郝如意瞪著大眼睛看他,許是因著多救了她一次,看起來也格外熟稔似的。
「算是吧。」穆楓點頭,笑得越發溫柔。他越看郝如意,就越覺得這孩子實在是漂亮,實在是討人喜歡。
「那你幫我找個人好不好啊。。。。。。」
「柳姑娘?!」郝如意的話未竟,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給打斷了。來人三十多歲,正是現任的龍隱司指揮使蘇不青。「真的是你。賢侄女怎麼會來這裡?」
「蘇先生,」柳星璃起身,「這說來話長,我。。。。。。」
穆楓突然站了起來,「既然柳姑娘得遇故人,那在下也該走了。」
「啊?」郝如意一臉的吃驚,「你要走?這麼急?」
穆楓仍舊笑得雲淡風輕,「找人的事,以後再說吧,」他拍拍郝如意的頭,「放心吧,你若有難,我自不會坐視不理。」說著居然就這麼徑自出了門,一襲白衣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郝如意撅了嘴,老大的不願意。一個是這樣,兩個又是這樣,說走就走。一旁一直沉默的湘雪凝抬手拍了拍她,表示安慰。
「那人。。。。。。」蘇不青指著穆楓離去的方向,半天才道:「真怪。」
「他是我們的朋友,」柳星璃笑道,「之前我們路上遇險,是他救了我們。他平常其實不這樣,大概有什麼事吧。」
江南趕到京城時,柳星璃已將這一段時間以來的事全盤告訴了蘇不青。聽到李懷蘇死訊之時,蘇不青沉默了許久。
「就現在的情況看來,璃兒的處境很危險。」蘇不青沉吟半晌,「這樣吧,我帶你們去見一個人,魔教乃是危害百姓的邪教,它的死灰復燃對朝廷也是一大麻煩,他應該不會不管。」
「誰?」
「秦王爺。」
秦王爺是先皇第六子,當今聖上的親叔叔。他在聽蘇不青奏報整件事情之後,當即安排了晚上見面。
晚上,蘇不青帶著柳星璃一行人來到了秦王府風景別緻,燈火通明的後花園。
「王爺。」蘇不青上前行禮,將柳星璃江南等引入亭中。
「哈哈哈哈,本王早就聽說江南少俠乃是少年英豪,江湖武林之翹楚,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柳姑娘更是女中豪傑,才貌出眾啊。」秦王爺很慈愛的看著面前的後生晚輩,並沒有想象中的威嚴和高高在上,「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本王真的老了。」
「王爺過謙了。王爺正值壯年,怎麼會老呢。」蘇不青與秦王爺私交一直不錯,倒也沒有等級森嚴的感覺。「王爺,留奕回京述職卻一直不在龍隱司,可是在王爺府上?」
秦王爺點頭,「嗯」了一聲。「那孩子很好,做事踏實人也穩重,本王一直很中意。」
走廊盡頭的夜色里,隱約可見一個人影,身形修長,站得筆直。他聽著亭子里傳出的談話聲,不禁驚愕止步。是。。。。。。他們?!
「說起這事,本王倒覺得可以叫留奕幫忙。」秦王爺的頭微微一歪,立刻就有人附耳上去,「去看看留奕怎麼還不來。」
那人影顯然是聽到了這句話,只得抬腳向燈光下走去。
郝如意瞠目結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