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關禁閉
男子的喉頭顫了顫,將將要說出些什麼來。眾人的目光圍聚在他身上,但見他猛地一抖,只似斷了線的木偶般,直直地倒下,沒了氣息。
頭磕在桂芊嵐的腳邊,後腦是被人一劍劈開的長創。混合著腦漿鮮血繞過她的腳尖蔓延,桂芊嵐剛想說些什麼,便聽得熟悉的狂妄聲音傳來:「胡言亂語辱沒門庭,不如殺了算了!」
循聲望去,卻見羅和煙提劍依風而立,與桂芊嵐遙遙相對。眸光里充溢著尋釁的意味,立在地面的長劍上還沾著未乾的鮮血。桂芊嵐只是負手望著,低低地嘆道:「羅同硯當真是好膽色,只是可惜了……」
說罷,她瞥了眼已經鎮定下來的何語依,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何執事不必擔心,本就是將死之人,院正那邊,芊嵐自會有所交代。」
指尖觸上何語依的肩,只感到一陣輕微的戰慄。輕輕甩袖,桂芊嵐搖了搖頭,心嘆何語依果真是成不了大事的,反倒羅和煙的果決狠戾讓她刮目相看。
無意再多待下去,人群也稀稀地散了,桂芊嵐也正要離開,卻聽得一聲遙遠的問詢:「發生了什麼事?」
來人已至中年,羽冠緩帶,長眉入鬢,鬚髮如墨,步伐穩實袍角不驚。身側是神情躬肅的談慕,身後還有位面容清雅的少年。本稱不上什麼儀仗的三人遠遠瞧來竟也有幾分冥冥中的氣勢,教人不得小覷。
剛剛還四散的人群瞬間靜止了,齊齊俯身行禮:「院正。」
易院正點頭算是應了,眸光落在一群人中間的桂芊嵐和何語依身上。何語依只是低頭不語,桂芊嵐神色如常,餘光卻緊緊盯著易院正身後的那位少年。
易紹賢!
前世將她捧到最高再一下擊落的負心男人,此時卻是一副少年才俊的雍雅模樣,眸光中野心暗藏得妥帖安穩,教人只看得到一片雲淡風輕從容自持。四指扣入掌心,桂芊嵐感覺到右手剛剛結痂的傷口傳來隱隱的痛,一如還殘存在靈魂中的生疼。
你,終於出現了。
唇角的冷笑轉瞬即逝,桂芊嵐只是略略地垂著頭,眼望著談慕低低地「呀」了聲后快步走到她的腳邊:「芊嵐,這……是怎麼回事?」
談慕目光訝異,稱呼卻表明了她了立場——是站在桂芊嵐這邊的。本來何語依是執事,該是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的,如今一聲「芊嵐」便使得何語依不得先發制人,談慕對上桂芊嵐的眼眸,眸光點點便是「我已經給你鋪好路了之後你是胡攪蠻纏還是顛倒黑白就看你的本事了」。
桂芊嵐微微頷首,待易院正示意她回答后,她才正色道:「回院正,有人莫名上山認親,被羅同硯斬殺。」
「誰?認什麼親?」
桂芊嵐緩緩地退後,露出地上屍體的全貌:「學生還沒來得及詢問此人身份,就……」
「胡說!」羅和煙立即跳出來,「他不是你的表哥嗎?怎麼說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哦……」桂芊嵐悠悠地反問,「不是羅同硯說他『胡言亂語辱沒門庭,不如殺了算了』嗎?都胡言亂語了……他說的身份怎麼能作數呢?」
「那他之後……」羅和煙正不甘地嘟噥了一句,便發現桂芊嵐用好笑的目光看著她,她這才想起是自己急於為了維護何語依才動手的,此時正好入了桂芊嵐的套。羅和煙下意識地瞪了眼桂芊嵐,不再說話了。
「既然人已經死了,那想必也查不出什麼了。」這時,一直沉默著的易紹賢開口了,「雖然羅同硯行事魯莽了些,但也符合規矩,關她兩天禁閉就算過了吧。」
說著,他壓低聲音對易院正耳語道:「父親,掌門那邊還有要事……」
是「父親」而不是「義父」,這樣難得的稱謂讓易院正心花怒放,連帶著看人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低低地嘆了口氣,他說道:「就按你說的辦吧。」
「是。」
等易院正的身影徹底消失,眾人才繼續散開,就連談慕也抬步離開了。易紹賢走至桂芊嵐跟前,用前世幾百次讓她耳紅心跳的溫和聲音說道:「剛才沒嚇到你吧?」
「沒有,我幾時這般沒用過了?」這樣近距離地對著,桂芊嵐微微垂下眼眸,回歸到平日里她一貫面對易紹賢時略帶羞澀態度,只是曾經不經意總竄上臉頰的緋紅卻再也消失不見。
這樣的回答很對易紹賢的心思,他笑著揉了揉桂芊嵐的長發:「前日你落水,我沒能及時去看你,不會怪我吧?」
他的手落在她的發上,掌心如陽光般的溫熱透過髮絲傳遞至她心間,卻在仇恨中變得徹骨寒涼。桂芊嵐怔了怔才勉強控制住自己不一把拂開他的手,微微抬起頭,她的唇角擒起一抹前世里她最為痛恨今生卻時時掛著的柔和笑意,道:「哪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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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滄書院的禁閉,向來是關在藏經樓的……小黑屋的。
據傳,除了專門執行的人員,誰都不知道小黑屋在哪裡——所有被關小黑屋的學生都要被蒙上眼睛塞上耳朵裝進麻袋丟進去。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據傳是為了讓學生意識到自己是在接受懲罰,太舒服了的話他們會覺得自己是在度假的。
羅和煙就是這樣被粗使婆子五花大綁到了小黑屋裡的,她的齒間咬著一塊散發著明顯的胰子味道的抹布,明明是好聞的香氣卻比劍上的血腥味更令她作嘔。
粗使婆子將她丟進小黑屋后便鬆開了她,她淺眼一掃才知為什麼先前要蒙著自己的眼睛——黑屋裡光線極弱,只有這般才能讓她迅速地適應這裡的黑暗。咬著黑屋裡儲備的餅子,她坐在一摞厚厚的看不出年代的書上,鼻子喘出的粗氣吹散了面前的浮塵。一把打開面前的塵土,她氣哼哼的不知該怨誰。
「吱呀——」
似是門被推開的聲響。
羅和煙猛地心驚。
這是要放我出去了?
聲音漸遠,她的心也隨之漸落。
就當她完全失去期待時,一隻冰涼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