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去領罰
「哪能呢。」
桂芊嵐硬擠出一絲笑意,用力要抽回手。
少年不放:「居然是棉木灰和硃砂混在一起畫的,多少年沒見的劣質貨。」
「那是什麼?」桂芊嵐頓了頓,面上仍是假笑著的,卻暗暗加重了腕上的力道,「這麼握著又算是怎麼回事?」
「把脈。」少年眸光冷峻暗意叢生,在桂芊嵐聽來分明是笑話的語意里沒有絲毫笑意,「用風符讓空中兩人絆在一起,典型的新人術法。」
早在送給何語依的那把竹扇上便已經施了風符的引線術法,只要何語依觸碰上了竹扇便和風符聯繫在了一起。之後桂芊嵐故意讓戚飛憶示範御劍,一面又在和易紹濂攀談時,只待戚飛憶飛行到易紹濂看不到的方向上使用風符聯結,何語依自然控制不住和戚飛憶撞在了一起。
只要撞在一起后,無論何語依如何解釋,戚飛憶心頭都會埋下懷疑的種子。加上桂芊嵐的挑撥離間和易紹濂的護短,何語依絕壁是百口莫辯。
讓桂芊嵐想到這個法子的是戚飛憶探望她時露出的錦帕。前世她只覺這一方錦帕看著眼熟,今生才想起這帕子雖然顏色花樣皆和何語依贈給自己的那方不同,綉工卻明顯是出自一個人的。
戚飛憶的綉圖是預示吉祥的木樨,自己的卻是斷腸草。孰親孰遠,一望便知。
至於自己癸水之日落水怕也是戚飛憶提供了消息何語依謀划羅和煙施行,只將前世的自己耍得團團轉,教她月月忍著切骨之痛。因為錯過了最佳的調理時間,她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才調養回來。
既然你們要狼狽為奸,那就讓我看看你們的聯盟有多牢靠吧。
本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又故意找上了絕對會偏袒自己的易紹濂,誰知卻被眼前的少年一語便點破。
「是,新人術法。」桂芊嵐忍無可忍,右手猛然一抖,登時便有一道白光閃過,少年陡然收手卻避之不及。那白光劈到中指,傷口在指尖劃開,鮮血洇開落在地上,似一朵平地血花。少年丟開桂芊嵐,扯了段白布草草地在指尖繫上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厲害。」
他的唇邊泛起一抹笑意,這是他見到桂芊嵐以來第一次露出笑顏。
桂芊嵐不買賬,只細細地擦了擦手:「你是醫員辛垣緋吧?」
「是要逐我出凌滄了嗎?」辛垣緋眸光似能洞悉桂芊嵐的心思,「饒是院正養女,濫用這點權力怕也是不妥吧?抑或說……你要殺人滅口?」
話至最後,連辛垣緋自己都忍不住輕笑起來,似是覺得這樣的決定太過異想天開。桂芊嵐這才注意到他其實是極愛笑的,先前的疏離神情間隱隱便有些刻意。隨著他的淺笑,清剪的眉宇自然斜挑,如燕尾岔開,如淡墨點染在傾世青花之上,精緻中平添了幾分撥人的妖冶。
似是故意要戳桂芊嵐的痛腳,他故意咬重了「養女」二字。
「的確。」桂芊嵐迎著他的眸光,聲音溫婉和順,「你說得對,我不能懲罰你……那擢升呢?」
在辛垣緋微微驚異的瞬間,桂芊嵐緩緩道:「醫員辛垣,極富天資,居醫館陋室中恐辱沒了人才,以後到學舍里尋個差事吧,跟著打理打理事務,以後做個院副或是主簿也方便些。」
說罷,桂芊嵐輕輕地一拂長袖,出了醫室。
辛垣緋長立原地,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身側清風微動,一黑衣侍衛出現在他身側:「主子。」
辛垣緋低低地喚了聲:「縱旬。」
「嗯?」
「你說要不要除掉她呢?」
「要。」縱旬向來是不留餘地的,「竟然敢在主子面前狂。」
「是啊。」辛垣緋緩緩抬頭,負手而立,「居然想監視我。不過呢……」
他望向窗外碎了一地的金光,似是先前女子眼眸中隱忍不發卻能灼傷眾人光華。話語陡然一頓,聲音中多了幾分玩味,卻教那叫做縱旬的侍衛脊背一涼:
「我倒想看看憑她那點小聰明,是怎麼完成她的計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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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醫室,桂芊嵐只覺得晦氣。
向來是不喜醫師那副不懷好意的德行的,誰知這回換的醫員難以捉摸的脾氣更是教人無話可說。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醫員她曾經也是有印象的,至少名字聽易紹賢提過,不然她也不至於準確無誤地道出了他的姓名。
不過他後來的結局……
桂芊嵐搖了搖頭,淡薄的記憶里依稀有個模糊的影。她還想繼續回憶,卻聽見一個略顯生澀的聲音:
「吶,請問是桂大小姐嗎?」
雖然只是院正的養女,但凌滄書院上下還是稱桂芊嵐為大小姐的。
桂芊嵐斂起眸光中的怨懟,盡量用平靜的目光看著面前這個和辛垣緋年齡相仿卻是從未見過的小廝。
「有事嗎?」
她淡淡地問道,語調清平得似是對對方之後要說的話一點興趣都沒有。
似是忌憚於她眸光中的寒涼,小廝怯怯地低了頭,吞了口唾沫才應道:「喬夫子有事,請到……後園一聚。」
聲音細若蚊吟。
桂芊嵐瞥了他一眼,瞬間冷了眼眸:「大點聲!」
小廝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卻略略放開了些:「喬夫子請後園一聚。」
「抬起頭來。」桂芊嵐微微放柔了聲調,「你在哪裡做事,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小廝顫顫地抬頭,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大小姐說笑了,小的只是院正老爺處一個跑腿的,今日喬夫子尋院正老爺有事,見了小的,才差遣了一聲。」
「是嗎?」桂芊嵐眸光流轉,淡淡地瞥了眼不遠處鬱郁的木林,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在小廝身上,抬手揮道,「好了,我明白了。現在過去便是。」
「小的退下了。」
小廝說完便快步跑了。
桂芊嵐卻停下了腳步。
義父那裡何時有這等妙人了?
雖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眸子里的探詢倒是一刻都不曾減過。
桂芊嵐這麼想著,面上浮起森冷的笑意。
管他呢,無論什麼陰謀詭計,我拆了便是。
待她走遠,原先被她瞥過的木林里才緩緩走出一個玄青的身影,黑衣侍衛仍舊恭順地俯身立於他身側,只聽得他清冷道:
「縱旬,辦事不力,下去領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