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在風暴中心疾走
「雨齊!」小凡尖叫著撲上前去,一把攙住差點跪倒在地的周雨齊。
「噗!」但即便他沒有摔倒,嘴角處還是流下了一行鮮血。
雨齊突然跌倒的這種狀況已經把小凡嚇得夠嗆了,眼見他又吐出了深色的血液,徹底亂了陣腳。她想替雨齊擦掉,卻被雨齊躲開了。
「呸——咳咳……沒必要把你的手也弄髒,反正我也死不了……」雨齊輕輕拍拍小凡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
「可是……可是血……不——!」
「場」中昏暗的光線,還有充斥在每一個角落中的死亡氣息,使得小凡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些事。她先是顫抖著,緊接著尖叫起來。
「我都說了我沒事……你現在,有比尖叫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雨齊想要摸摸小凡的頭,好通過這種方式安慰她。可話音未落,就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按在了地上。
「你們還真是不聽話呀!我早就說過了吧?只要小凡跟我走就可以了!」
「我……憑什麼要跟你走啊!」小凡說著,握緊了口袋裡的手機掛墜,擺出了一副準備進攻的架勢。
「小姑娘,你知道為什麼發生那麼大的事故之後,其他的建築都重建了,而這棟樓卻毫髮無損么?」
「誒?」小凡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難住了,因為她到現在才發現這棟樓和別的樓都不一樣。雖然足足有八層高,卻沒有電梯一類的設施。設計風格也和學校里的其他建築大相徑庭。
趴在地上的雨齊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雖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也連忙拽著小凡的衣袖阻止她。
「讓我來告訴你吧,那是因為端木蒼強行破壞了場,所以爆炸並沒有對正常世界里的綜合樓造成任何損壞。」
「怎麼會有這種事……」
「真可惜呢,如果不那麼強上的話,也許就不會造成那麼大規模的傷亡了。」說著,散斯緹竟然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本來,我還打算把剩下的能量還給大家呢~」
「你這傢伙……居然這麼說!」小凡聽課他的話,恨恨地咬緊了牙齒,「不要把所有錯都怪在蒼的身上啊!」
「你果然不是這邊世界的人啊,現在我已經把能量調到了最大值,沒有在騙你哦,趴在地上的這位就是證據!」散斯緹像是在嘲笑小凡一樣攤開手,「如果你現在發動任何術法,場就會破裂爆炸。連這種最基本的事情都想不到,作為他的人偶,還真是不合格啊!」
「才不是什麼人偶……雖然我的全部都是屬於他的,但絕對不是什麼人偶!」
「人偶是……」雨齊聽了小凡的話,十分震驚,他用盡全力,從帶著鮮血味道的喉嚨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你也知道的,我死過一次,所以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蒼給我的……」小凡說著,儘管就要哭出來了,但卻一直強忍著淚水,「我是蒼最完美的作品,所以被別人這樣叫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聽明白了嗎?這孩子是端木蒼的所有物,所以你再怎麼拚命也只是為了保護別人的東西罷了!」
都是別人的東西嗎?雨齊想起了夏奈,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哥哥姐姐們……啊,沒錯,到現在為止,自己都沒有一件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東西。
剩下的話再也聽不清了,雖然已經習慣了這份超過極限的壓力,但雨齊的身體已經開始拒絕所有來自外界的信息。
「我的少年,把我從這裡帶走的話,我就是屬於你一個人的東西了呀!」
恍惚之間,他似乎聽到了夏奈的聲音,甚至看見了她的樣子。那個女孩帶著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向他伸出雙手,天籟般的聲音彷彿一瞬間將黑暗吹散。
「夏奈——」雨齊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她那泛著溫和光線的指尖,「我會帶你走的,然後永遠——」
話還沒說完,只覺得有人狠狠飛來一腳,自己的身體滾出去好幾圈,脖子似乎也被扭曲了。但多虧這一腳,讓他清醒了過來。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還被困在「場」中,而眼前,是一片算不上美妙的裙底風光。
「吃著盆里的,看著鍋里的……你這種男生真差勁!」
「你偷聽我說話也就算了,為什麼說得好像我跟你關係很特別一樣啊?快把你的腳從我眼睛上拿開,會死人的!」
於是,他只覺得臉上傳來一陣旋轉的觸感,然後清晰地感到有什麼液體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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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和子尖叫著,拚命晃動著和一的身體,但是他卻像死去一樣,隨著和子的動作來回擺動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哥……你別死啊!和子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罵你了,你醒醒啊,別死啊!」
正當她如此哭喊的時候,一串木珠從她的頭頂落下,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並沒有死,所以汝不必再哭了。」冷白寒收起了平日里溫婉的笑容,嚴肅得讓人感到害怕,「這串木珠中的能量可以保證汝**不受負荷的影響,如果還想活著回去,就不要摘掉它。」
「……那接下來……要怎麼辦?」和子說著,抬起頭來。冷白寒與她四目相接的時候,從她的眼中感受到了一股殺氣。
「逡,汝現在先帶和一到醫務室去,記得戴上一些箱子里的東西,無論什麼都可以。」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聽一下你的計劃嗎。」
「想想看,這也是有勇無謀的行動了,吾等的賭注是自己的生命,除了從這裡逃出去,別無他法。」
「那麼,祝你們好運。」
說著,逡在盒子里找了一通,翻出一把匕首。他走到和子身邊,接過昏迷不醒的和一順便將匕首遞給她。
「和子,一切都交給你了,一定可以的。」
他拍了拍和子的腦袋,露出了一絲溫和的表情。
兩個女孩子在昏暗的校園中摸索前行。和真正的學校不同,「場」中的世界處處都透著一股腐朽頹廢的氣息。剛剛還和她們站在一起的夜雪在進入「場」之後就消失,想來一定是散斯緹那傢伙在她的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好不容易踩著凹凸不平的小路來到了綜合樓前,石階之上,兩個少女依偎著坐在一起。其中一個,像火焰一般燃燒著,而另一個則如同春季的冰雪,無力地靠在同伴的懷中,彷彿在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你們還是被她關進來了啊。」首先開口的是熾紅色的卡蔓迪,「看來散斯緹的行動已經失控了呢……」
她一邊說一邊輕撫著仙蒂拉的肩膀,似乎這樣能讓仙蒂拉好受一些。然而仙蒂拉只是沉重地喘息著,臉色變得慘白,連眉毛也擰在了一起。
「那個孩子……」
冷白寒還在猶豫要不要靠進她們,而和子早已經一言不發地走過去了。
「如你們所見,散斯緹已經發了狂,他將「場」的負荷提到了最大,仙蒂拉已經承受不住了。」
「那個……她是叫做仙蒂拉嗎?」和子蹲在她們身邊,輕輕握住了仙蒂拉的手。
「嗯,看樣子,這孩子是想和你說點什麼。」
此時的仙蒂拉,已經沒辦法說出話來了,光是呼吸,就已經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但是和子卻似乎能明白她的心情。
讓陪伴在身邊的人受傷,更痛的一定是自己。
這個道理,和子再明白不過。無論是不小心扭傷同學的手臂,還是不經意間破壞什麼東西讓大家擔驚受怕,對和子來說都已經不是偶然的程度了。每一次看見別人痛苦的表情,悲傷的表情,害怕的表情,自己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樣疼痛。所以她才變成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地和別人交往,試探著使用自己的力量。
「你的心聲,和子已經聽到了,不過這種事,你一定要親自和他說清楚啊。」
「和子,別摘下來!」
冷白寒想要阻止她,卻已經晚了一步。和子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木珠串,瞬間感到腦子傳來一陣脹痛。她強忍住暈眩,把珠串套在仙蒂拉的脖子上。
「……可,可是散斯緹已經回不來了……」好受一點的仙蒂拉,試圖將珠串還給和子,卻被和子按住了手。
「解鈴還須繫鈴人,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自己的事情,只能由自己來了結。和子之前說過讓和一去死,當時說的只是氣話,可是和一變成現在這樣,和子也很自責。但是能做的,也只有盡自己的力量了結這一切。」
「既然這樣……就當著散斯緹的面……毀掉我。」
「仙蒂拉,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多年,散斯緹不都是為了你嗎?為什麼要這麼做——」聽到仙蒂拉的話,卡蔓迪顫抖著,抱緊了她冰涼的身體。
「沒關係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散斯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如果沒有我了,散斯緹……」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沒有你在,散斯緹會發狂的!」
「不會的……散斯緹還有你在……」仙蒂拉伸出手拂去卡蔓迪臉上的淚水,露出了一絲虛弱的微笑。
「仙蒂拉……」卡蔓迪咬著唇,忍住了淚水,「既然,這是你想要的結局……我會幫你達成的,就當做,是我最後的禮物。」
「嗯……謝謝你,卡蔓迪……」
隨後,卡蔓迪扶著仙蒂拉站起來,而後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對和子和冷白寒說——
「走,我們去見散斯緹。」
和一在醫務室中清醒了過來,正當他在琢磨著手腕上的手環是從哪裡來的的時候,一隻大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
「你睡夠了。」
聽見這平平的句尾,和一就知道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是誰了。
「啊,真噁心吶!還以為和子會一邊哭一邊抱著我來的……結果卻是你這傢伙。」
「和子聽了這話會把你拍扁的。」逡收回手,盤在身前。
「話說回來,和子現在怎麼樣了?」
「當時哭得很厲害呢,不過後來被小寒帶走了。」
和一聽到這裡,猛地從**上坐了起來,但是因為眼前發黑,差點又躺了回去。好在柏逡眼疾手快一下扶住了他,才沒撞在欄杆上。
「幹嘛這麼著急起來,和子又不會有危險。」
「……不行……和子會殺人的……」
「你說什——」
「快讓開!我得趕快去阻止她,否則和子她會壞掉的!」
然而,逡卻沒有放手。他定定地看著雨齊,手上加大了力道。
「外面很危險的,而且你現在才剛醒。」
「你想打架嗎?」
看著和一堅定的目光,柏逡嘆了口氣,放開了他。
「事先說好,我們必須戴著這個盒子還有盒子裡面的東西,小寒囑咐的,沒有為什麼。」
「啊……又是她……」和一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害怕著冷白寒,可又說不清自己到底害怕她哪一點。也許是什麼其他的心情在作祟吧!
「話說回來啊逡,你是直的對吧?」
「別廢話,小心我揍你。」
「啊也對也對,你喜歡的是和子嘛!」
被說中心聲的柏逡,回給和一一個毛栗子,撇著嘴低下頭去,此刻他只覺得胃裡傳來一陣灼痛。相比之下,自己對和子的事情一無所知,那個孩子,也會一樣喜歡這樣的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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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因為你,蒼……
是你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沒有辦法再逃避下去了,沒有辦法再無視下去了。平靜的生活,日常的生活,從六年前開始就與我無緣了。
——「你是我贖罪的唯一途徑。」
還記得,蒼是這樣對我說的。也許,現在的散斯緹也是這樣想的吧?復活仙蒂拉,然後贖罪……
但是,罪真的就此贖清了嗎?
答案在清楚不過了——散斯緹的罪全都轉嫁到了仙蒂拉身上,就如同蒼的罪都轉到了我的身上一樣。
至少,在散斯緹的眼中,事情就是這樣。
啊,對了,也許我重生的意義就在於此!
我必須要替蒼贖清所有的罪,在那之前,我不能離開他。
雖然「步小凡」這個名字和以前一樣,但是這卻是蒼決定的。
「散斯緹,我不能跟你走。」
終於,我鼓起勇氣,對他說出了這句話。
「哈哈,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你不惜將整個學校卷進來,都要帶我走,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早就說過了,我要讓仙蒂拉復活,讓她擁有和你一樣的新生!」
「你還記得蒼的話嗎?」我學著蒼的語氣,說出了那句台詞——
「我和你不一樣,我一直都用自己的力量保護凡凡,而你,卻連保護自己摯愛的能力也沒有。」
這是蒼對那個散斯緹說過的話,因為當時我被要求閉著眼睛,所以聽得格外清楚。
如果說,把無辜的學生們卷進來是我的錯,是蒼的罪。那麼,我也要像蒼一樣,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這個學校,保護學校里的同學們,保護我們的歸宿。
就算我沒有那樣的能力,也還是要去拼一把,因為這是我理應背負的罪,我們理應背負的罪。
不能逃避,只能向前沖。
散斯緹聽過我的話,低著頭一動不動。好像放棄了什麼一樣,又好像在做著什麼抉擇。如果,他可以就這樣放棄,就這樣離開學校,就這樣放我們回去就好了。但是我還是太天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應該小看以百年為單位積累下來的恨意的。
「果然是蒼的人偶呢……你們根本什麼都不懂吧!尤其是像你這種被人愛著的傢伙,根本不能理解那種痛苦,那種絕望吧!那種空虛的感覺,那種回天乏術的絕望,你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懂吧?」
我想,我能明白那種失去重心的無助感。如果不是蒼利用術法淡化了我的記憶和感情,我大概早就在那個沒有他的清晨壞掉了。
但是,我不想失去。現在的我,已經可以接受這份心情了,可是散斯緹在這上百年的時間裡,已經變成了這種情緒的奴隸。
所以我必須告訴他——
「真正不懂的人是你才對。」
這樣說著的我,思路異常地清晰起來,全身的血液也開始加速流轉。身體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灼燒著,那些熱度全都在向額頭涌動。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卻又模糊不清。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強烈的震動。
「小凡!」
雨齊似乎是看見了我的異常,明明剛才才被我踩扁了眼睛,不愧是治癒,恢復力也是一流的。
強光將周圍的一切吞入其中,腳下的地面似乎裂開了巨大的縫隙。
我真是個笨蛋,居然會忘記「發動術法會爆炸」這麼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