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當靜止的齒輪再次轉動
「喂,你找到那個孩子了沒有。」雖然是個問句,但是電話那頭的柏逡,沒有任何語氣上的起伏。
「逡學長,不要催了,我們已經在找了!」
自從柏逡給我打電話之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而我們還是沒能找到那個失蹤的女孩,以及把她拐走的嫌疑犯。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之前。
柳和子她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而我這個「陪吃」也只是附和著她們說一些沒有實質意義的漂亮話。這時候,我接到了逡學長的電話。
「雨齊,你在學校嗎。」
對於逡學長只用逗號和句號講話的方式,我已經習以為常了。
「啊,我在食堂陪和子吃飯。」我隨便回答道,「要我把電話交給她嗎?」
儘管我知道逡學長看不見我的表情,到我還是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不要鬧了。」逡學長似乎有什麼急事,他的語速比平時快了一些,「快點把你那邊的事情搞定,沒時間了。」
「奇異屋的事情么?」能讓逡學長如此慌張的,除了柳和子就只有「那邊」的事情了。
「我最討厭你這種總在說漂亮話的人。」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你以為我就不討厭說漂亮話的人嗎?
我在心裡無奈的嘆息著,因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即便我如此厭惡自己的做法,但我卻不得不這樣做。
每一天無時無刻不在討厭著自己。
「那個……剛剛接到電話,又有新的任務了。」我對三人露出虛偽的笑容,試圖掩蓋事態的嚴重性。
「是奇異屋的工作吧?雨齊真是辛苦呢,每天都在忙……」和子雖然看上去還是放心不下,但她卻還是微微笑著回應我。
「雖然很想多跟汝閑聊一些時間,但是既然有重要的工作,奴家就不要做這些令人討厭的事情了。」看來,雖然這個叫做冷白寒的傢伙雖然無論身份還是說話方式都很奇怪,但還是個比較好說話的人。
「……」步小凡沒有說話,她甚至都沒有把臉轉向我這邊。
不,不對!這個傢伙雖然沒有正臉面向我,但是她的眼晴毫無疑問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那個……」
「我沒事!」還沒等我說完,步小凡就立刻否認道。
你臉上可不是沒事的表情啊!這算什麼?你這是傲嬌嗎?
「步小凡?」我試著重新開始和她對話,「因為很在意,所以很想多嘴問一句,你和那邊——」
「我不知道!」她還是像剛才一樣不由分說地將我的台詞打斷,「什麼那邊的事情,什麼術者,什麼治癒,都和我沒有關係,和我無關,和我無關……」
她在嘴裡小聲念著什麼,一邊把手伸進口袋裡,緊緊捏住什麼東西。
我發作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幅樣子吧?
「小凡喲,那些事情就不要想了,汝現在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喲~」冷白寒似乎也察覺到了小凡的異常,跨過桌子輕輕握住小凡還留在桌子上的那隻手。
小凡立刻回過神來,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辦法否認自己做的工作不太正常,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我還是趕快送你們回去吧。」
一路上,我們誰也沒有再說話,學校里的路不知為了什麼修得十分規整,使得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但是直到我陪她們來到了宿舍樓下,卻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步小凡和冷白寒簡單想我說了聲再見就上樓去了,柳和子好像還想和我說什麼,留了下來。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見她遲遲不肯開口,我有點著急,只好主動問她。
「也沒有什麼事啦,只是……有點擔心逡……還有哥哥……」
「放心吧,我們可不是一般人,不會有事的。」我想摸摸她的頭,安慰她一下,但是一想到我又像以前一樣說著漂亮的話,就覺得胸口發悶,喘不過氣來,只好收回了手。
「嗯,畢竟和子也不希望他們出什麼事啊!」和子認真的說著,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話變成現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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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和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擁有了一身怪力。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力量的契機,是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她跟和一吵架,一氣之下竟然舉起客廳里用作裝飾的花盆朝和一扔了過去。比和子大十四個月的和一雖然一個閃身堪堪躲開,撿到了一條命,但還是被嚇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大人們也被和子的怪力嚇得不輕,連忙拉住還想撲過去打他的和子,和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把自己的哥哥砸死,也嗚嗚地哭了起來。
自己的力量會傷害到周圍的人。
體會到這一點的和子開始刻意避開接近自己的人,小心翼翼地與他們交往,不敢再輕易碰他們。儘管如此,和子還是在不斷的使周圍的人受傷,每一次發生事故,和子的心中就會更加自責。
她一直這樣自責著,直到遇見周雨齊。
就算受傷了也能很快復原,就算流了很多血也不會死。所以才可以在他面前放鬆戒備,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和子最擔心的還是雨齊,因為即便不會感到疼痛,身體也能迅速復原,但是精神上還是會受到刺激的。
和子可以理解這種感受,因為她自己也常常這樣。看著別人受傷,自己的心裡會更加難受。
「應該會沒事的吧?」
「什麼!」推開宿舍門的柳和子,聽到有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啊,原來是和子回來了。」轉過頭來的冷白寒,已經換上了那副溫婉的微笑。
「那個……怎麼只有你們兩個人?那個張夜雪還沒有來嗎?」
聽了和子的話,本就沉默不語的步小凡變得更加陰沉了。她低著頭坐在椅子上,手裡緊緊攥著小小的手機和手機上的掛墜。
「小凡你怎麼了?臉色好差呢……」
「和子啊,汝就不要再刺激這個可憐的孩子了……」冷白寒站起來,阻止了柳和子,緊接著走到小凡面前蹲下來,輕輕環住她的身體,「還記得奴家的話么?不要害怕,汝已經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我還是這麼沒用……我已經決定不把無關的人卷進來了,卻又變成這樣……」
柳和子看著強忍著淚水的步小凡,又看看一直環抱著她的冷白寒,覺得自己好像被隔絕在了她們世界之外,心裡有點不舒服。於是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鑽進了浴室。
「為什麼要說一些和子聽不懂的話呀?為什麼要瞞著和子呢?怎麼會……又變成這樣了呢?」和子一邊沖著水,一邊這樣自言自語著。
從小學開始,和子就因為有個帥氣的哥哥而不斷被女生們排擠。當然,這不能都怪和一,因為在和子的周圍也有一些因為她長得可愛而對她倍加呵護的人,男生女生都有。但是和子需要的並不是這些,她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所以她試著練習格鬥術,試圖用這些來中和自己可愛的一面。但是在道館的學習也並不順利。因為太可愛了,所以大家不敢下手,
因為太可愛了,所以大家總在拿她當吉祥物,因為太可愛了,所以……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重複著,直到柳和一上了高中,認識了柏逡。
那一天,和子失手打傷了同學。那個人罵和子是個一無是處的花瓶,和子一氣之下就抬手打斷了她的胳膊。其實這並不是和子的本意,她只是不想讓那個人一直指著自己。
出事故以後,來接和子回去的並不是和一,而是一個面無表情的男生。他一言不發地來到和子身邊,波瀾不驚地問道:
「你就是柳和子吧。」
「誒!你怎麼知道和子的名字?」
「柳和一是我的同學。」
「那為什麼能認出和子來?」
「你跟和一長得很像。」
這話的確不假,單看五官長相,和子跟和一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因為身高體型等各方面的不同,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如果早有人意識到這一點,自己就不用受這麼多委屈了。
也許就是從這一瞬間開始,和子就喜歡上了柏逡。
「那些東西真的有用嗎?」冷白寒看著小凡從行李箱里找出一個木質雕花的首飾盒,裡面裝的都是一些被灌上了術法力量的東西,「對於外行來說,這些東西應該是相當危險的。」
「我也不是那種純粹的外行……」小凡找出一串木珠,「簡單的術法,曾經跟師父一樣的人稍微學過一點。」
說著,她將珠串遞到冷白寒眼前。
「這個東西你先拿著吧,至少可以頂那麼幾分鐘。」
「奴家說過了吧?汝已經不是獨自一人了。」
小凡一臉不解地沖她眨了眨眼睛。看小凡這幅樣子,冷白寒輕輕笑了起來。
「汝就好好看著吧,奴家真正的姿態!」
話音落地,冷白寒捧在胸前的雙手中就流出了純白色的光芒。她輕輕抬起手指,在半空中溫和地塗抹著,很快就畫出了一張巨大的術式。這時,她雙手反轉,將純白色的術式送進宿舍的門板裡面。
「白色的……你到底是……」看著眼前一切的小凡目瞪口呆,連話也說不利落。
術者的術法由三中要素組成——強度、速度和韌度。這三種要素又分別通過紅色、綠色和藍色表現出來,所以能夠使用白色術法的冷白寒,這三種要素顯然都達到了最高的級別。
「奴家的能力也許對汝等來說是夢寐以求的,但對奴家來說,這卻是一種負擔呢~」
儘管這樣說著,冷白寒的臉上卻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步小凡,以後奴家也會和汝並肩作戰的。」
「那麼,和子就是個多餘的人了嗎?」
「和、和子!你從什麼時候就站在那裡了啊?」
「從你在那裡翻箱倒櫃的時候就在聽了……」說著,和子撅著嘴把頭扭開。
「和子,我們不是故意的……」步小凡想對她說點什麼,但是柳和子的態度明顯是在拒絕自己。
就當小凡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柳和子抬起了頭。
「那個珠串,給和子吧?」
「什麼?」和子的聲音又變得小小的,小凡沒有聽清楚。
「和子是說,那個珠串,借給和子用吧!和子雖然有很大的力氣,又會一點格鬥術,但是如果遇到會術法的敵人就沒有辦法了……」
「可是……這樣一來你也會被卷進來的……」
柳和子看著小凡那副猶豫不決的樣子,突然感到十分惱火,不由得上前一步,抓住了小凡的手腕。
「這是和子自己的選擇,如果你不想讓手腕碎掉,就快點把它交給和子吧。」
「冷、冷靜點啊和子,我、我給你還不行嗎?」小凡被和子黑色的笑容嚇得冷汗直冒,連忙把珠串繞在她的小手上。
「和子,這樣做可不行哦~」
「啊!對不起,和子又……」經冷白寒提醒,和子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低頭向小凡認錯。
「嗯,沒事的。」放鬆下來的小凡終於也牽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所以說,在和子回來之前發生了什麼?」
「吾等本來不想說給汝聽,但既然汝選擇了與吾等並肩而行的道路,那奴家就勉強把現狀簡單向汝說明一下吧。
當冷白寒和步小凡先柳和子一步回到宿舍的時候,兩人幾乎同時停住了開門的動作。許多青色的藤蔓從門縫裡伸出來,像蛇一樣不斷蠕動著。
當然,只有曾經接觸過術法的人才能看見術法,所以兩個人也就立刻理解了現狀。
「果然,你也能看見吧。」
「嘛,這也算是在奴家的意料之中呢~不妨藉此機會,讓奴家見識一下汝的能力吧?」
小凡沒有多說,從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準確來說是拴在手機上的掛墜。她一手拿著掛墜,用另一隻手在空中迅速畫下一個六芒星,並按照逆時針的次序在六芒星的每一個交叉點上都畫上一個圓圈。最後,將掛墜緊緊貼在手臂上,向前一劃,亮橙色的光芒便像滾燙的鐵水一般灌滿了整個術式。
六芒星上的圓環飛速轉動起來,四下飛散套在那些不斷扭動著的青色藤蔓上。隨著幾聲氣球爆破般的響聲,那些藤蔓紛紛碎裂,變成光點,像燃燒過後的餘燼一般消失在空中。
「汝……並非術者?」冷白寒看著步小凡,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又怎麼樣?我本來也沒有打算再用這些能力的……」語畢,小凡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深深地低下頭去。
三年前的那些經歷,讓小凡深刻地體會到了生命的渺小和脆弱。她用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來忘記那些悲傷,但是現在懲罰來了。
又要再一次面對死亡,面對孤獨,但是這一次,沒有人會像那個人一樣擋在她的身前。
——蒼,我果然是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上的人吧?每一次,周圍的人都因為我失去了平靜的生活……
這樣想著的小凡再也笑不出來了,直到和子要求她把那串木珠借給自己。
「原來你剛剛畫的是這個啊!」戴上了木珠串的柳和子因為接觸了術法,所以現在也可以看見術式的模樣。她湊在門板前,像是在欣賞藝術品一般觀察著冷白寒畫在裡面的術式。
「沒有什麼值得驚奇的,奴家的術式一直就是這個樣子。」冷白寒衝過澡之後,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徑直爬上床,鑽進被子里,「奴家要睡覺了,汝等最好也早點休息。
「對了,雖然沒有問出來,但我一直很在意啊!」步小凡在踏進浴室前,終於下決心問了出來,「小寒,你該不會是別的生物吧?」
「何以可見?」
「沒什麼,也許是我的錯覺……」
「也沒準就像汝說的一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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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一道青色的光刪過眼前,於是立刻掛斷了電話追了過去。
在小花園的上空有一個男子正浮在那裡,他穿著18世紀歐洲紳士常穿的那**甲,但是披在外面的並不是西服外套,而是一件白大褂。
那個穿著怪異的男子似乎感到了我的存在,他轉過身來面向我,低頭看著我。
他的懷裡正抱著那個被拐走的女生。
「你是想要保護這個學園的人嗎?哈哈哈……」看見我氣得咬牙跺腳的樣子,他狂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我本來就對他這種踐踏校園的行為感到怒火中燒,現在他這種輕蔑的態度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我是在笑你們的愚蠢啊!想要保護的東西嗎?說到底只是想要保護自己吧!」說著,他突然從半空中俯衝下來,貼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無論是你存在的意義,還是你想要保護的東西,亦或你深愛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有我來用恨意使之化為虛無!全部——全部——撕碎給你看!」
當我回過神來,他已經消失不見了,而那個女生正躺在我的懷裡。
「喂,醒醒啊。」
她留著一頭整齊的短髮看上去應該是個品行優良的好學生,只是此刻她不知為何睡得很沉,無論怎麼叫都沒有反應。
我懷著強烈的愧疚感解開她襯衫的兩顆扣子略微翻開她的衣領仔細查看。果然在她雪白的胸前被人畫了一個術式。
「實在是對不起了!」我這樣對她道歉,然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將變色的血液塗在那個術式上。這個方法的確奏效了,那個術式一點點被我的血液溶解,最後,當所有紋路消失的時候,女生隨著一聲嚶嚀皺起了眉頭,緊接著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