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重逢
「柳和子,我們的班主任怎麼還沒有到啊?」雖然對方告訴過自己,只要叫她和子就好了,但是張夜雪還是覺得這種親昵的稱呼自己怎麼也說不出口。
「再等一下吧,雖然和子也覺得老師來的有點晚。」
「明明是老師,卻比我們來的還晚,真差勁啊!」
「奴家倒是覺得等這麼一會也沒關係,反倒是小凡汝太沒有耐性了。」
說曹操曹操到,正當同學們紛紛議論起來的時候,教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年輕的女子走了進來。
「同學們,我遲到了,十分抱歉。」那個年輕的女子先是深深鞠躬向大家道歉,而後抬起頭來,看著大家。
用那雙熾紅色的雙眼。
不僅僅是眼睛,就連頭髮也染成了紅色。即便如此,這種罕見的發色和瞳色卻和她白瓷一樣的膚色相得益彰,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似的脫俗感。
但是小凡卻像感到了什麼一樣,警惕地坐直了身子。
「沒關係的,汝太過敏感了。」
「接下來,先介紹一下自己吧。」年輕的班主任老師開口說道。
儘管繪風學園的管理制度並不那麼嚴格,但這一步驟和其他學校也並沒有什麼區別。
與此同時,校長室里也在進行著一場談話。
「所以說,七年前的事情校長你已經忘記了嗎?」
「北,你怎麼還是老樣子啊。而且再怎麼說,從外表來看,我的年紀也比你大不少吧?」
「別給老子扯那個,當真算起來,你還比我小几個月呢!」
聽了端木北的話,已是不惑之年的校長露出了一副小孩鬧彆扭的表情。
「撒嬌也沒有用,快點讓老子上崗!」
「但是你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在這個學校里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啊。」校長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攤開雙手。
「喂,你丫能不能有一點責任感啊?想要這裡無辜的學生都被卷進來嗎!」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雖然很擔心這裡的學生,但是你看,七年以來這裡不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七年前的事情,對於外界來說是絕對要保密的事項。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想要保密,最好的做法就是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如果現在讓你來這裡,這種行為本身不就是承認這裡發生過那種不好的事情嗎?」
「所以你選擇無視嗎?無視已經出現問題,就當一切正常?」
「這樣做有什麼問題嗎?」
「有很大問題好嗎!等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端木北,難道你的心智和你的身體一樣停止生長了嗎?」
「你什麼意思?」
「要知道,命運可是一件非常難以擺脫的東西。這次的事件將是那些孩子必須接受的洗禮。你無法干涉,也無從干涉。他們的故事只能靠他們自己來書寫,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時代了。」
「我難道什麼都做不能做了嗎!就連蒼也……」
「北,蒼的事情我大致也聽說過了。已經三年了,差不多該和好了吧?」
「也許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說著,端木北失望地低下頭。
「如果你可以答應我,不干預他們的命運,那在這裡工作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我們這間特殊的學園裡也需要你這種特殊的人啊。」
聽了這話,北露出了一臉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那就多謝啦,不過還需要糾正一點,我只是一個術者罷了。」
說著,端木北擺擺手,準備離開校長辦公室。
「你知道醫務室在那裡嗎?」
「別廢話,你以為老子在這裡呆了多少年?」
沒等校長把話說完,北就已經把他那嘮嘮叨叨的話關在了他自己的屋子裡。
結果,端木北還是在這個校園裡迷路了。
雖然校園中心的綜合樓和以前並沒有區別,但是其他的樓似乎都有了微妙的變化,無論是結構、樣式還是位置都和自己記憶中的樣子不太一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畢竟已經過了七年,有變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他一邊四處尋找,一邊小聲嘀咕著。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回去找校長。
——「哈哈,你還是老樣子呢,根本不願意好好聽別人把話說完。」
那個傢伙,一定會一邊露出輕蔑的笑容一邊說出這種話。
僅僅是想到那傢伙抽動著的嘴角,端木北就生氣的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話說回來,我記得當時那個傢伙是直接在研究所的舊址上成立了繪風學園呀,但是原來的布局是這個樣子嗎?」
端木北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走進了高中部的教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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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們要選出一個班長。有誰自願嗎?」
我們一年級a班的班主任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這個滿頭銀絲的老人雖然連說話都帶著顫音,但是對學生們卻是異常用心。
聽到自薦這種話題,同學們都開始議論起來,雖然大家都希望可以做點有權有勢的工作,但大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所以都知道比起權力來,自己需要承擔更多的是一種責任。
對於我來說,「班長」這個詞是班級領軍人的代稱。而我則沒有資格做任何一個組織的領導。
那場徹底的,完全的失敗,給我帶來的並不僅僅是失去夏奈這麼簡單的結果。自那以後,我一直在拒絕做一個領導者,因為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自私的人,把所有人當成棋子,一個接著一個地利用、丟掉……
所有人都因為我收到了傷害,而我卻依舊被大家愛戴著。
這是一件天理難容的事情,但是我卻一直被大家所追隨。
「老師,我推薦周雨齊來當我們的班長!」
但是即便我一直在祈禱班長的頭銜不要落在我的頭上,還是有認識我的同學推薦了我。這也是難免的,因為我從兩年前就開始在繪風學園的初中部讀書,而且一直是話題人物,所以在高中部里,尤其是在直升班的a班裡,基本所有人都認識我。
順帶一提,b班和c班是住宿生的班級,d班則是一些家裡有錢的傢伙聚集的地方。
「等等,我還是覺得——」
「不要再推脫了,初中的時候你不就是奇異屋的正式成員了嗎?那可是和學生會並肩齊名的社團呢!」
「所以說,事情並不是——」
「才發現雨齊也在我們班啊。」
「那個,重點並不在——」
「根本沒有必要選嘛,我們除了雨齊的話,其他誰的話也不要聽!」
我想解釋一下,但是大家卻一句接一句地說了下去,根本不給我說完一句話的機會。
「同學們,請稍微等一下,給周雨齊同學一個選擇的機會好嗎?」最後,還是和藹可親的班主任為我攔住了周圍一波又一波席捲而來的語言攻擊。
好不容易得到說話機會的我,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個,我是周雨齊。」
「我們知道啦!」
「我想說,我不要當班長。」
「誒!為什麼?」
「其實,我並不是沒有當過領導之類的……怎麼說呢?以前發生過許多不愉快的事,而且絕對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種起內訌或者分派這種程度的事情,也不是丟東西或者利益受損這種簡單的事。」
那是同伴用性命為我的自負埋單的惡劣事件。
「總之,那一次我被自負沖昏了頭腦,如同鯨群擱淺般的結局。」
「周雨齊,沒關係的,我們相信你!」
同學的一句話,打破了我心中的最後一層防線。
「不要……別這樣說了,求……求求你們……」
兩年前的事情記憶猶新。
「為了我們所有人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你們願意相信我,跟隨我,幫助我嗎?」
那天在我的房間里,我這樣問著大家。
他們低著頭,好像每個人都在拚命思考。不過這沒有錯,畢竟這是堵上自己性命的決定。
「夠了!不管怎樣,總之只要相信你、跟隨你、幫助你,我們可以逃出去對吧?這是你向我們保證的,如果辦不到,我就詛咒你一輩子!」
「既然華醬可以,那我也跟她一起吧……」
「雨齊先生,請不要辜負我們的信任。」
「你說的大家,一定包括夏奈吧?」
「這一點你放心。」
最後,連那個人也輕輕將拳頭抵在我的肩膀上。
「咱們應該算得上是摯友了吧!」
然而最後等待我的卻是最令我絕望的結局。
那個我曾經一度稱他為父親的男人,像看笑話一樣看著我自作聰明的行動,就像在看馬戲團的滑稽劇。
那一刻,所有的希望都被他踩在了腳下。被恨意佔據內心的我只記得自己發誓要殺死他。
那也是我和父親最後一次見面。
「周雨齊,你還好嗎?喂,你還好嗎?」老師顫巍巍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里。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正站在自己的座位旁邊,緊緊用手搗住耳朵。
「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的,你還好嗎?」周圍的同學也被我嚇了一跳,想伸出手扶我一把,但又不敢碰我。
「我沒事,別擔心。」我試圖帶上平日里的微笑面具,但是似乎失敗了,因為大家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想必我此刻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周雨齊,我們要怎麼做才能……」
「我真的沒事,以後你們別太喜歡我就行了。」
此話一出,同學們先是愣了幾秒鐘,然後紛紛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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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你這個脫線的傢伙,現在我們兩個都遲到了。」
二年級b班的門口,站著兩個男生。
「逡,這不能怪我吧!如果不是和子和你鬧彆扭,我會被牽扯進來嗎?」
「她是你的妹妹,不是我妹妹。」
「喂,就算是我妹妹又如何?平時在家的時候我也沒有讓那孩子這麼囂張過!我還沒有怪你讓我失去了和女神搭訕的機會好不好!」
「你憑什麼怨我。現在放你去一年級的教室,你敢對她說『冷白寒求嫁!』嗎。」
「為什麼我要向她求婚呀,這跳躍幅度也太大了吧!」
「我只是想說——」柏逡還想說什麼,但是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於是只好放棄繼續跟和一抬杠,接起了電話。
「喂,逡啊。」電話那頭,校長那懶洋洋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我,有什麼事。」
「你幫忙看看,在你們那裡有沒有一個迷路的傢伙。」
「好的,我這就去。」
說完,逡撇了下嘴,把手機塞回口袋裡。
「又是奇異屋的工作嗎?」
「也許是吧,我覺得奇異屋越來越像萬事屋了。」
「什麼?」
「沒什麼,出發吧,我們去找人。」
端木北沮喪地坐在門口的石階上。
沒有什麼比在自己拿手的領域栽跟頭更丟臉的了,但是他現在卻怎麼也找不到高中部的醫務室在哪裡。
「可惡,總感覺這裡原來不是這樣的呀!」
「您好,請問您是不是迷路了?」
柏逡還沒有來得及阻止,少根筋的和一就先行一步和那個散發著黑暗氣場的傢伙搭話去了。
「你小子再說一遍!」
「請問您是不是迷路了?」
沒有察覺到異常的和一很聽話的重複著自己的問題,眨著眼睛和滿身戾氣的端木北對視著。
幾秒鐘后,端木北放棄似的嘆了口氣。
「同學,請問醫務室在哪裡?」
「什麼啊,原來就在這裡!」
「如果沒有其他需要幫助的事,我們就先回去罰站了。」柏逡跟和一剛才是被老師關在了教室外面,如果老師發現他們兩個不見了,即便是因為奇異屋的工作,還是會很難解釋清楚。
「等一下,你們為什麼會知道我迷路了?」
「校長告訴我們的。」和一又一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和一,我覺得你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個奇迹。」柏逡看著端木北再次露出想要殺人的表情,小聲說道。
「請問您還有別的事情嗎。」柏逡再次問道。
「你們,既然是校長派來接我的,就應該知道這個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吧?」端木北叫住了他們。
「我不太清楚您在說什麼。」聽了他的話,柏逡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別那麼緊張,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話題啦。」見成功引誘柏逡上鉤,端木北不禁得意起來,「反正我也不能為這個學校做任何事情,無論是學生遭到不明人士的攻擊還是關於治癒或者術者之類的事情,我都不能出手干涉。說白了,我只是個旁觀者罷了。」
「看來你知道很多事情。」
「如果想聽我講講的話,就多陪我在這裡呆一會兒吧。」
「接下來……班長……」
結束自我介紹之後,年輕的班主任老師用那雙烈焰一般的眼睛在班內四處打量著。很快,她就將視線定在了張夜雪的身上。
「那個……張夜雪同學,就有你來當班長吧。」
「誒?讓我來當班長!」稀里糊塗被老師指名做班長的張夜雪不解地歪著腦袋,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覺得,就算自己是一個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的孩子,但卻並沒有達到把這種本性暴露在外以至於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程度。
而且就在前一夜,自己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夜不歸宿。
「有什麼問題么?不滿意,還是不能當班長?」
面對疑惑不解的夜雪,老師也並沒有改變自己讓她當班長的決定。
「並不是這樣。」沒能理解現狀的夜雪習慣性的回答道。
從小到大,她經歷了很多這樣的事。所以她知道,這種時候只要先照辦就是了。
「如果沒有問題,那麼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你來做了,我還有點事情,先離開一下。」說著,老師抱起了文件就要離開。
「老師,您不能就這麼走吧!」
「步小凡,別這樣!」
儘管張夜雪想要拉住她,但卻被小凡一下甩開。從這個老師進門開始,步小凡就對她那種冷淡的態度感到十分火大。再加上她現在又想把所有的工作都強行甩給夜雪來做,小凡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正義之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擋在了老師的前面。
「你是步小凡吧?有什麼事情嗎?」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有什麼事情比我們還要重要嗎?」
看見這架勢,班上的同學都停止了議論。
不知所措的張夜雪想向旁邊的冷白寒求助,但只見她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步小凡,我要做什麼事,應該沒有必要一一向你回報吧?」老師冷冷地回答道。
「我無法認同您的做法。」步小凡更是寸步不讓。
聽了小凡的話,老師輕輕揚起了嘴角,然後湊到小凡的耳邊小聲說道:
「如果你還想活著見到端木蒼,就不要妨礙我。」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步小凡彷彿被凍住一般僵在那裡,而老師則輕輕撩動那熾紅色的髮絲,從她的身旁繞開,離開了教室。
「小凡,你還好嗎?」和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輕輕碰碰她的手。
「步小凡,如果是為了我……」張夜雪也試圖去安慰她。
突然間,小凡似乎清醒了過來,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不顧同學的目光,轉身跑出了教室。
「怎麼會這樣!」
聽了端木北的敘述,柳和一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平時面無表情的柏逡也露出了一絲惆悵。
「所以我才會說,命運這種東西真該死啊!」比起兩人的惆悵,端木北反倒像是點燃了煙花引線的小孩子一樣,一臉準備看好戲的表情,「真不知道這次的聚會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收場呢!」
「和一,我們必須趕快去找雨齊。」
「是呢,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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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逃過了班長的詛咒。
正當我準備為此鬆一口氣的時候,走廊里似乎傳來了一陣騷動。隱約中,我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還有人在喊步小凡。而最後,幾乎是翻滾著闖進我們教室的,是兩個身材高挑的男生。
我想我應該認識這兩個人,而他們用這種方式找到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情。
「雨齊,該工作了。」
「雨齊,大事不好了!」
終於,我體會到了自己和命運之間的羈絆。
這不是開始,而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