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誰在哭
「哐當!」
手中的易拉罐脫力滑落,掉在地上的聲音悶沉頓挫,好似砸在柳箏的心上一般。聽見響動,沉浸在歡快氣氛中的人向這邊看過來。
並沒有怔忪多久,她有些尷尬的彎下身子,手邊卻什麼也摸不到。一時僵著維持半蹲的姿勢,柳箏獃獃的看著啤酒滾到了葉西的腳邊,對方撿起,笑著向她走來。全身都洋溢著最直達人心的幸福,這幸福與她的悲哀密不透風的相關。
多直白。
「怎麼掉了?我哥他不要?我看他這會兒臉色還好,明顯挺高興的。你再給一次吧。」
手裡被塞上了易拉罐,耳邊是葉西全然的好意。柳箏有些不自然的轉身,用力摳緊瓶身,些微哽咽,些微難堪,「葉哥……」
啤酒被接了。
在柳箏還有一個「哥」字含在喉嚨里的時候。
她有些意外的看向葉南,對方的臉上仍舊是毫不含糊的冷淡,眉眼微垂卻也彷彿帶著與生俱來的驕矜。
從什麼時候包廂里鬧開的,柳箏並不知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去,連本來不常笑的寡淡表情都像泡在不討喜的初霧裡,沒來由的染上了半分可憐。
「那邊的小妹妹怎麼都不說話?」
柳箏被突然從麥克風裡擴大出來的單調聲音嚇到,倉皇的抬頭,對方並無惡意的暖起了場,「你也來一首吧,不過必須先得祝福那對嘚瑟的准夫妻,再開始唱哦。」
她抿了抿嘴唇,點頭應了。
下意識的告訴自己,就算不開心,也絕對不能掃了其他人的興;就算不如意,也要努力看淡看輕。
可是在站起來的那一刻,所有刻意的堅持都破了功。無法言說的難過如同一張在咸濕海水裡泡了許久的網一樣,猛然被現實的海浪颳起,罩住了她全身。
說不得或者說得,痛苦的感覺不會減少哪怕幾秒鐘。
「很開心葉西姐姐和時修哥哥終於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柳箏握緊話筒,笑得眉眼彎彎,是很久都不曾那麼愉悅的模樣,「我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到老,早生貴子,至死不渝,最好下輩子還要,不,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在一起!」
「哇……」
「沈時修你賺了!看你笑得那樣兒!」
「小妹妹真實誠!」
底下的人不同程度的起著哄,柳箏盡量讓自己不去看那個人的表情,勾了勾嘴角,「我給大家唱一首《親親》,歌詞最後說百分之百幸運,哥哥和姐姐這對……准夫妻也是這樣。」
那一年頂樓加蓋的閣樓,什麼人忘了鎖。她遇見沈時修那一年發生的事,現在全部都記不清了,只餘下很模糊的,連當時心情都再也看不出的模糊的光影,在回憶的牢籠里沉默。
越是拚命想留住的,不過都是手中的沙,鬥不過宿命。
柳箏原來想過他們之間的很多結局,那其實都不叫結局,只是生活的稀鬆平常。會變成這樣,根本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左不過是時間不對罷了,結果還是這樣的。
可也正因為與她想的相差無幾,才會在有解脫之餘,有了終於這樣的感受,讓人絕望的意料精準。
一直擔心著失去,這下是真的失去了啊……
她有些虛脫的坐在沙發的一角,麥克風唱完就交給了別人。
中間出來透氣,整個ktv的環境其實相當不錯。走走停停,不同的包廂有著不同的享受,卻是一樣的high。葉南對這種場合併不是非常能應付的來,索性抽支煙,消磨一下漫長的時間。
工作之餘的小聚倒是一如既往的枯燥。很快丟掉煙蒂,去洗了手,看著鏡子裡面無表情的自己,葉南心裡沒來由的添了股煩悶。
誰在哭?
準備轉身的人停下了腳步。壓抑的啜泣從女洗手間里傳來,一陣克制著一陣,間或夾雜著程度不一的嗚咽,好似不敢出聲一般。
被感染的葉南不禁更加煩躁。坐在包廂里沒一會兒,看著走進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的情緒低落的柳箏,葉南想著自己不僅知道了那惱人哭聲的所有者,似乎還知道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不過這些並不在他的關心範圍內。
柳箏有些不自在的對上看過來的那雙眼,報以一個困難形成的笑,自顧自的拿起桌子上的酒。啤酒好,雞尾酒也好,心裡放不下的人最容易自欺欺人的醉掉,不管不顧,實在天真。
整個包廂只有兩個人與熱鬧無關。一個是落寞灌酒的柳箏,一個是滴酒不沾的葉南。差別而又詭異著。
散場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
說好的通宵到底還是沒能實現,到最後還有一點兒清醒著的人所剩無幾。
相繼攔了計程車把其他人送回家,最後只剩下柳箏沈時修和葉家兄妹站在大門口。兩個女孩兒都已經不怎麼知道所處何地了,壽星沈時修自己也醉得不清,暈暈乎乎的站都站不穩,只有葉南沒有一丁點兒醉意。
「你怎麼……怎麼不喝?不給我……我面子?」
無語的連拖帶拽顧著幾個醉鬼,葉南頗有些無奈,「把我的寶貝妹妹交給你已經夠給你面子了,我開車來,怎麼能喝酒?不然還送不送你們了?」
沈時修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大舌頭,「夠……夠哥們兒!」
「好了。」葉南領著他們到停車位,先放醉著的兩個女孩兒進去,看看葉西,看看柳箏,終於還是皺了皺眉,「我妹住哪兒都行,另一個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沈時修好似突然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又似還醉著,他支吾道:「葉西說她給她父母說去同學家過夜,都這個點兒了,家肯定不能回了。再說她還上高中,這麼爛醉如泥回去,找削呢吧。」
「呵,」葉南看著他冷笑一聲,「你了解關心的還挺多。」
「葉南……」沈時修有些錯愕,突然就尷尬萬分,「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你們幾個其實有複雜的男女關係,還是知道你鄰居家的所謂妹妹可能一直喜歡你,我妹妹卻傻傻的被蒙在鼓裡,哈,作為你未婚妻的哥哥,我應該知道些什麼?」半含著譏誚的話一句一句吐出,是絲毫不留情,一陣見血的樣子。
「葉南……」沈時修略有些傻眼,「你難得說這麼多話……」
「……」
此時沈時修就算再神經大條也知道面前的人是不能再惹了,於是嘻嘻哈哈的乾笑幾聲,「是這樣沒錯,我回頭再給你解釋,現在我帶葉西回家,反正我父母對這準兒媳可滿意的很,至於笨妞兒,就麻煩你了。」
「笨妞兒。」葉南玩味的念著,臉馬上就黑了,「以後少這麼叫!你讓西西怎麼想?還有你們兩個要麼去我家,要麼給我住旅社去!你父母再怎麼滿意,西西今兒也是醉了,你讓你父母怎麼想?」
沈時修自知說不過,況且對方還說的在理,於是抓抓頭髮,訕笑著。
「至於這個,」葉南瞥了醉得不輕的柳箏一眼,「我憑什麼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