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還
夏季的異常悶熱讓學校上課的日子越發的安不下心。
天氣在很多時候對人心情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陰雨艷陽,悅走悲來,往往一瞬。
柳箏看著高一高二的學生陸續進校,心裡算著大約這一星期回到家裡,對門的沈時修也一定走了。
這麼多年的戀慕終於因為一方坦蕩的幸福而有了結果,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儘管直白。可誰離開誰都不會過不下去,難過也好,黯然神傷也罷,慢慢的哪裡能記得那麼清呢?
「你好像很不開心?」
喬白一向懶懶語調里的關心讓再一次由於心煩放下手裡作業的柳箏愣了片刻。她沒有答話,只是搖搖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桌子上的習題,想著複習該做的事,罪惡感油然而生。
「不是說做朋友嘛,連話都不願意說了。」微微的抱怨聲聽起來透著小小的委屈。
她回過臉,見對方神情之中都染上了聲音里的情緒,才在心底嘆了口氣,說道:「沒有。」
喬白聽了幾乎立馬就嘻嘻哈哈的輕鬆愉悅,「那你有心事儘管告訴我,我可是金牌開導!」呃,雖然常常在親戚中的七大姑八大姨之間周旋,他在心裡念著。
「我想學習了。」柳箏不作他想,淡淡的說完這句話,就拿起了筆。餘光瞄到喬白用手碰碰鼻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窗外的悶熱又上升了一個等級,直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透著專心的別樣期待。
習慣性的摸摸脖子,驟然的失落感幾乎是立馬就湧上了心頭。前兩天發現戴了好幾年的那條銀鏈子已經丟了,那麼突然,以至於柳箏根本對於到底掉在哪裡一點頭緒都沒有。那是沈時修送自己的安慰禮物,安慰被寵物狗咬傷的自己。現在想想,素來相信緣分的自己已經難受的認為他們之間只有相識的緣,沒有相守的分。
放下筆,外面的天色已經把上午渲染成了黃昏的模樣。課間操的時間還余有幾分鐘,柳箏索性走出教室,趴在欄杆上。遠方的山巒已經看不真切。
深吸幾口氣,剛一扭頭,意想不到的人就直接撞在了她的視線中。
西裝革履,眉目冷致,短短的黑髮清爽利落。
在對方深黑著墨一般的眸子掃過來之前,柳箏下意識的就低下了頭。等了片刻,再抬頭時只能瞧見葉南和校長一起遠去的背影。
黃昏一般的天色都好似不經意的潑灑上了這個人的半分冷,風裡也飄散著那份專志的涼,悄無聲息,不緊不慢。
在教育局任職,在學校遇見也屬正常。
柳箏這麼想著,也差不多到了該上課的時間了,雖然不明白自己潛意識為什會選擇低頭,卻也沒有在意,這件小事很快便被各種各樣的習題淹沒了。
周六要回家時,柳箏看著忽變的天色,才突然想起在這樣天氣於學校里遇見的葉南,也突然對自己丟失的銀鏈子有了猜測。那晚住在他家裡,睡相不好意外掉落也有可能。
於是在下午一放學,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聯繫葉南。
一直是正在通話中的結果讓柳箏立馬放棄這個途徑,很快下了樓在門口打算等車先去他工作的地方。
天色一直是昏暗的,還有越來越暗的趨勢。風刮個不停,旋轉著沙塵,讓行人不堪其擾。站著的穿著裙子的學生,也包括柳箏在內都手忙腳亂的拿書包遮擋著被風捲起的裙擺,心裡懊惱為什麼在這樣的天氣穿了裙子。
沒多久,悶雷夾雜著夏雨就直澆下來。站台上「呼啦」一下子擠滿了人,等車的,躲雨的,沒有留神的柳箏直接就被人群幾乎擠了出來,身上濕了大半。
「啊,小朋友,要去哪裡?」
正要再躲進站牌底下去,忽然響起的熟悉調笑聲穿透嘈雜的其他鬧聲,很清楚的傳到柳箏的耳朵里。
「唐……硯?」她十分訝異,微張了嘴。
半掩在車窗下的一張笑臉明媚動人,有滴滴的水珠落在深香檳色的發梢上,加重了那份棕意,「先上車再說。」
車子慢慢的駛在雨幕中,雨刷機械的運轉著。
一上車,柳箏就翻著書包,拿出錢包,只餘下坐車的錢,把剩下不多的全給了唐硯。
「怎麼?你要包我?」他眨眨眼,用牙齒半咬住薄薄的嘴唇。
柳箏手一抖,錢全掉在了車座上。
「我不賣的。」唐硯笑著看她一眼,又把視線轉到前方積水愈見過多的路上。
柳箏把錢撿起來,看著心情明顯甚好的司機先生,小聲說:「我也不買你啊。還錢的。」
「哦?」唐硯拿眼瞥那一小摞,笑道:「遠遠不夠呀。」
「我不回家。」柳箏見他把車開向回家的那條大路上,趕快制止他,「我去教育局。」
「好。」唐硯放慢車速,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扶額,笑容是只增不減的明媚,「話說,這個教育局在哪?」
「你不知道?」柳箏給他指了路。
唐硯轉動著方向盤,滿不在乎的說:「我剛回國嘛,城市變化多大。你去那裡幹嘛?還錢?」
對唐硯最後的揶揄不大理會,但柳箏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不還錢,我找人。」
「好,找人。」他有點玩味的重複。又加了一句同樣玩味的,「冒雨也要找?」
「嗯。」柳箏若有所思的應。
人是怎麼也不可能了,如果連那個人送的東西也找不到話,對於暗戀者來說,還是太殘忍了。
物什終究還是為了寄託。偶爾拿來想一想,念一念,終歸是幸事。
因為離得並不是多遠,說話間的功夫,目的地也就到了。
誠懇的道了謝,柳箏把錢塞在唐硯手裡,告訴他,「我知道這還差得遠,要不是生病的時候你帶我看病,請我吃飯,給我安排住處,後來還給我送到醫院,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你明天在我晚上上學前可以來學校找我,剩下的錢我一定還你。」
他聽她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自己那天晚上竟然對一個陌生人做了這麼多事,一時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所為,只是笑笑把手裡的錢又塞回她手裡,「沒什麼,不用還了,那點小錢不算什麼。」
柳箏把錢擱到車裡,只是淡淡說了一句,「要還的。」就下了車。
還?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還不清的,有很多人是擺脫不掉的,他很懷疑面前的這個小朋友到底明不明白這個道理?
明不明白的已經不重要了啊。
唐硯在她跨出車門前拉住了她的手腕,盯著她,似笑非笑,「我好像不能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