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時，二胖張著兩隻手站在草地上，身體篩糠似地亂抖，鼻涕眼淚也開始流了下來，他哭著的嘴裡還不停地重複著說：「蛇咬了我了！蛇跑到我身上啦！」

小六子雖然膽大一點，可聽二胖這麼一嚷嚷，他也不敢去幫他把蛇蛋從他衣服兜里掏出來了，只是大聲地對二胖喊道：「二胖，你把衣服脫了，仍啦，就行了。」

「蛇要咬我，我怎麼脫呀！」二胖繼續鼻涕眼淚地哭著說道。

這時的二胖已經被嚇得魂不守舍了，胳膊僵硬，手跟毛了爪似的也不聽使喚，那能脫得了衣服。

志仁在土坡上此刻看到二胖一副慘痛的樣子，一時也忘記了害怕，馬上從土坡上跑了下去幫他，可是二胖直挺挺地站著，衣服扣也不好解。志仁看他的衣服一下子也脫不下來，就小心地從底下把他的衣服兜托起來，從兜口一看他兜里的蛇蛋還都完好無損。他只是被嚇得覺得蛇蛋殼破了，蛇從裡面鑽了出來。志仁就托著兜，把兜里的幾個蛇蛋一股腦都倒在了地上。二胖渾身哆嗦著看著蛇蛋全都被扔在了地上，他這才止住了哭聲。二胖剛才那被嚇得幾乎出了殼的魂，這會兒好歹算是回歸了原位，他的神色也緩過來一點，他也顧不上擦一下鼻涕眼淚，更沒有敢再看一眼那幾個扔在地上的蛇蛋，跟著志仁他們幾個孩子向土坡這邊跑。

這幾個女孩子正蹲在土坡上拔野菜，忽聽到了他們幾個男孩子大聲呼喊的聲音，她們心中一驚馬上起身來看。她們看到這幾個小子飛快地往土坡上跑，接著聽見「撲通、啪嚓」一聲，一看後面，二胖不知被什麼拌了一跤摔倒在地，前面幾個孩子回頭一看，嚇得跑得更快了。二胖一看這次也沒人拉他，他好歹爬了起來，也不顧身上的泥了，瘸著腿向土坡上跑。坡上的女孩十分納悶：不知道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他們幾個小子碰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被嚇成這個樣子。

二丫看見志義頭一個沒了命似的跑了上來，馬上問道：「你們怎麼了？」

志義跑到幾個女孩子們面前才停下腳步，看到穆玉嬌她們幾個女孩子還在拔野菜，他似乎這才從驚恐中恢復過來。志義喘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我們掏了蛇窩了。我哥和二胖他們撿到了幾個蛇蛋。哎呀，嚇死我們了。」

二丫一聽這裡有蛇，心裡十分害怕，她先是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周圍的樹棵子，然後她又膽怯地問道：「什麼？你們掏了蛇窩啦！還撿到蛇蛋啦！」

「我還當什麼事呢！沒想到撿了幾個蛇蛋，就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彩鳳在旁一聽，嘲諷地說道。

這時維意、小六子和志仁幾個也慌慌張張地跑上了土坡。他們一上來正好聽見二丫說的話，看見她那神色緊張的樣子，這似乎一下又使這幾個剛剛擺脫噩運的男孩子又陷入惶恐之中，他們幾個此刻都想馬上里開這可怕的地方，可是他們被彩鳳這麼一挖苦，他們一時誰也說不出口。

穆玉嬌一聽原來這麼一回事，她不由地笑了起來，說道：「你們以前可能沒有見過蛇。河邊和山林里都有蛇，蛇在我們那兒是太一般的動物了。我們在山裡還抓蛇玩呢。」

可是，二丫的心裡也十分怕蛇，她走過去對穆玉嬌說道：「玉嬌姐，這裡有蛇。咱們別在這拔野菜啦！」

二胖這時瘸著腿也上了土坡，看他那鼻涕眼淚的身上還沾著泥的樣，實在是夠悲慘的。二胖本來想拿幾個鳥蛋在這幾個女孩子面前顯擺一下，沒想到被那蛇蛋里摔出的幾條小蛇嚇的魂飛膽散，他現在完全沒有了剛才舉著蛇蛋往坡上走那神氣的樣子了。他神色木然地站在土坡上，似乎剛才那驚險緊張的一幕還在他的腦海里打轉，她們這幾個女孩的對話雖然對他有些刺耳，但是好像緩解了一下他恐懼的心情。他擤了擤鼻涕，擦了一下眼淚，哭喪著臉對大家說道：「我看，咱們還是快走吧！我們剛才把蛇窩給掏了，大蛇要是追來，咱們可就要倒霉了。」

穆玉蓉在旁看見二胖狼狽的樣子，就小聲地對他姐姐說：「我還以為他們碰見了狼了呢。要是碰見了鬼,還不知道嚇成什麼樣子呢。」

志義聽到了穆玉嬌姐妹兩人的話，覺得很沒面子，楞了好一會兒。不過，他聽見穆玉蓉說話時提到了鬼，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就對穆玉蓉說道：「我們才不怕鬼呢。剛才那是二胖被那幾個蛇蛋嚇破了膽。那天晚上，博文他家給他奶奶發喪祭奠。衚衕里都沒人了，我們都敢進去看看。我們連鬼都不怕，蛇那更不算什麼事啦。」

「又瞎吹。你們什麼時候進了他家的大門？」彩鳳根本就不相信，反問道。

「這就不能告訴你了。」志義又有點得意地說道。

「沒錯！我們幾個都去了。」小六子在旁證明似的說道。

「可是剛才看見你們跟丟了魂似地跑，那是誰來的了？」彩鳳接著又饒上了一句，弄得小六子一時啞口無言。

衚衕里的孩子們從小沒見過什麼蛇，也就是偶爾從電影里或在動物園裡見過蛇。在這些孩子的印象中：無論是眼睛蛇、響尾蛇、還是大蟒蛇，它們不是躲藏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就是無聲地吐著血紅芯子潛行在黑暗之中，所以他們對蛇一直就存有一種恐懼的心理。老人們還說過，如果蛇的魂附在誰的身上那他一定會成為一個惡邪的、永遠被人詛咒的人，並且永世不得翻身。他們就更相信蛇就是傳說中魔鬼魑魅魍魎的化身，蛇就是妖魔一樣的東西。大一點的孩子都讀過「白蛇傳」的故事，但是，他們並不是像大人們都知道那是一個愛情的悲劇，只知道得那白娘子是由一條修鍊千年的大蛇變的，當她現出本象時，她是一條樣子十分可怕的大蟒蛇。她在與來降伏她的和尚法海爭鬥時，竟然能招呼眾多蝦兵蟹將前來助戰，還使大水淹了金山寺，但是最後她還是被法海用一個缽扣住，鎮在雷鋒塔里。許多孩子始終認為和尚最終制服了妖孽，故事的結局是正義戰勝了邪惡。對於大多數孩子們來說：不論從現實和傳說中怎樣對蛇的認識和了解，蛇是一種邪惡的象徵。可他們今天無意之中不僅掏了蛇蛋，端了蛇窩，還把蛇蛋都摔了，真是捅了大漏子了。不用說邪惡的蛇魂兒附了體，就是藏匿在這裡的大蛇出來報復他們，他們也受不了呀。雖然穆玉嬌說這蛇是太一般的動物了，她們在山裡還抓過蛇，這一時還去不了他們恐懼的心情，所以他們幾個還是戰戰兢兢地注視著周圍那一叢叢密實的蘆葦，生怕有蛇從這些地方鑽出來。他們沒想到在這風景秀麗的小河邊隱藏著這麼陰險可怕的動物，這時他們的確是想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孩子們今天見到了那『咕容咕容』粘滑的小蛇，不知道這些是不是那壓在雷鋒塔里蟒蛇的後代，甭說剛才他們見到這些小蛇時腿發軟，就現在他們的頭髮根還發麻呢。原本志仁、維民和小六子商量在這裡玩一會兒之後，就去那邊的水壩去玩，可經過這麼一驚嚇，一時無人再提去北面的水壩去玩了。志仁也想打退堂鼓了，就給小六子和維民使了個眼色，但沒有說話。他們兩個都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誰也沒有說話，只是裝出了若無其事的樣子閑站在土坡上。因為這時他們要說回去那該多沒面子呀，這會又被穆玉嬌她們幾個女孩子如此這般地奚落一番，此時更是一個個面面相覷尷尬地站在那裡，真覺得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太陽已經偏西了。這時大片的烏雲從東南的天空迅速地壓了過來，一會兒的工夫，烏雲遮住了大半個天空，天開始陰了。

志仁剛才也被彩鳳說得挺窩囊的，可一看天陰了下來，穆玉嬌她們拔的麻繩菜還沒有一口袋呢。他便走過去對穆玉嬌說道：「玉嬌，我們幫你們拔野菜吧！」

「你們知道什麼菜嗎？」穆玉嬌問道。

「知道，不就是麻繩菜嗎！」志仁說著，就在地上拔了起來一棵給她看。

穆玉嬌一看他也認識麻繩菜，就高興說道。「那你們就幫我們拔野菜吧。」

這幾個孩子此刻似乎也轉過了念頭，就起鬨似地蹲在土坡上拔起了野菜，只有二胖一人心有餘悸地站在旁邊看著。這些孩子揪野菜揪得正起勁，只覺得陽光不見了，但是他們不相信會下雨，繼續幫穆玉蓉姐妹倆揪野菜。這些孩子很快就拔了許多野菜堆在穆玉嬌的前面，但是，他們拔的野菜里都夾帶著一些雜草。

穆玉嬌就叫玉蓉過來揀裡面的雜草，自己就蹲在地上往口袋裡裝野菜，很快就把袋子裝滿了。穆玉嬌一看裝滿了一袋子，就起身對這些孩子說道：「夠了，不用拔了。我已經裝一袋子了。」說完，她伸手把袋子立起來，用手壓了壓袋子里的野菜，然後用一根繩把口袋嘴繫上。

「玉嬌，你這野菜拿到哪去賣呀？」志仁又問道。

「你看那水壩，過了水壩，那邊有一個生產隊的豬場，那裡收野菜。」穆玉嬌用手指著水壩那邊的幾間房子和一片矮棚子說道。

志義一聽，從地上蹦了起來，大聲地說道：「嘿！正好。我們正想去水壩那看看呢。」

彩鳳是個十分厲害的丫頭，一看這幾個小子又活了起來。她就對志義說道：「你看你們這幾個，剛才讓蛇蛋給嚇的那樣！你們現在還敢上水壩去？」

「那是兩碼事。蛇那是我們頭一回碰見。」志義辯解著說道。

「彩鳳，你身後有一條蛇！」小六子突然大聲地喊了起來。

彩鳳被嚇得「噌」地一下就從地上竄了起來，可當她跑了兩步，轉身一看身後什麼都沒有，只見小六子在旁哈哈大笑。其他孩子也被小六子這一喊嚇得了一機靈，可聽見小六子的笑聲，知道小六子在騙她才放下心來。彩鳳知道受騙了，氣得抓起穆玉蓉撿出來的雜草扔了小六子一腦袋。

「你看看她！她還說咱們呢，她也怕蛇。」志義高興地叫道。

忽然陰沉的天空閃亮了一下，過了一會兒，空中傳來一陣「轟隆、轟隆」的悶雷聲。

「要下雨了吧？」

「不會的。」

「你聽都打雷了！」

「那是乾打雷不下雨。」

「對！咱們來時還晴天呢，那兒能一會兒就下雨了。」

「可前天晚上還下了一場暴雨呢。」

孩子們以他們各自的經驗議論著這逐漸陰沉的天空。

穆玉嬌系好袋子口，抬起頭一看天越來越陰了，已經有一陣冷風從河面上吹了過來，看樣子雨很快就要下來了。她似乎很有經驗地對這幾個孩子說道：「你們別爭了，雨馬上就要下來了。你們和我們一快去生產隊，去那裡避會兒雨吧。」

穆玉容一看姐姐把口袋系好了，就過去幫著把布口椆到了她的肩上，然後，她就招呼二丫和彩鳳她們一快走。

穆玉嬌扛著口袋，回過頭來又對志仁他們說道：「快要下雨了，咱們走吧！」說完，她扛著口袋，帶著她們幾個女孩朝水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