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3V8
璐璐耳邊忽然閃過北堂燁當初對她說過的話。
林浠渭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允親王府……
「若林姑娘還不信,那麼我再問林姑娘一句,當時在竹林小屋中見到林將軍之時,可是有中蠱的跡象?」塔蘭勾唇一笑,「若當真是我信口開河,我豈會知道這些?」
「不可能的,允哥哥他為何要殺害我爹爹,他根本就沒有要害我爹的理由!」璐璐紅了眼睛,朝著塔蘭咆哮道,又像是在欺騙自己。
塔蘭看向她的眼神開始有了些憐憫。
若非不是攸允的心思全在這個女子身上,她也不會多此一舉。
現在涼州城已經保不住了,其實她心底是有些暗喜的,這樣一來,她便能同王爺遠離這些是非了。
而若想要攸允離開,這個林丹璐是必須要解決的。
她不能動手殺她,因為這樣會惹怒攸允,所以,她只能讓這個女子主動的遠離他。
讓她知道當年的真相,無疑是最好的辦法了。
「因為林將軍身上有王爺想要得到的東西,想必林姑娘也清楚,林夫人不是衛國人,身上負有神秘的使命。林將軍至死不肯將秘密說出來,當時王爺被先帝一道聖旨遠離京城,而林姑娘卻想留下,王爺才出此計策將謀害林將軍一事誣陷給了北堂將軍,是想絕了姑娘繼續留在王城的心思。」
塔蘭看著她,又道:「那一夜便是我親自將林將軍送至北堂府竹林的,也是我引來了北堂將軍。」
「王爺才是姑娘真正的殺父仇人。」
「這才是真相。」
殺父仇人……
璐璐已覺腦中一片空白,只充斥著塔蘭的聲音。
現如今,種種她當初想不通的地方全部都對上了……
而所有的證據和疑點無一不是指向攸允!
現在,她再也找不到繼續相信他的理由了……
「怎麼……會這樣……」
一個時辰過去,派去修德堂的侍衛遲遲未歸。
攸允不由心中疑動。
正想差人去探看一番,便見那幾名侍衛神色慌張的行了進來。
幾人朝著他見禮。
「人呢!」攸允見狀便知不好,厲聲質問道。
「回,回王爺,北堂丞相他人……人不見了!」
「什麼!?」
攸允聞言噌然站起了身來,周身升起一股強烈的殺氣。
「屬下到修德堂暗室中便發現沒了人,四處都找過了,完全不見北堂丞相的蹤跡!」
攸允眸光忽然變得猩紅,疾步朝著外殿而去。
※※※
「奴婢好久沒見主子這樣打扮過了。」靈茜笑著說道,邊將手中一隻金簪遞給了明水浣。
明水浣彎唇一笑,嫵媚頓生。
她一身海棠紅籠紗罩衣,衣襟袖口處綉著金線遊走的花卉,顯得華貴而隆重,施過脂粉的一張臉越發美的讓人不敢直視。
不知怎地,靈茜見她這麼一笑,忽然生出了几絲不安。
「小姐今日,是有什麼事情嗎?」
是指她這一身精心的裝扮。
明水浣既沒點頭也未搖頭,只道:「靈茜,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主子,你自小跟在我身邊應當知道這一點。」
外人只當她是那個完美無瑕的明水浣,卻不曾看到她的缺點。
「奴婢只知道,奴婢這一生都是小姐的丫鬟。」
「話是這麼說——」明水浣嘆了口氣,「但我卻是虧欠你良多,最不該的便是將你帶來涼州。」
靈茜垂首不語。
「我這一生做錯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傷害過很多人,曾經寧死不悔過,也曾恩將仇報過。」明水浣的口氣帶有幾分自嘲和後悔,她望著鏡中的自己,似在懺悔一般。
「而這一切都源於我不該有的執念。最後還因為可笑的報復心而錯嫁到此,現在才恍然發覺,我誰也沒有報復到,唯獨報復到了自己——這應當就是所謂的報應吧。」
她說著,轉過了身來,看向靈茜道:「只怕這次還會牽連到你,欠你的。我來生還。」
靈茜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這些話根本不像是高高在上的明水浣能說出來的。
「小姐……是在擔心涼州城即將不保嗎?」
明水浣搖著頭,朝她展開了一個動人心魄的笑容來。眼中卻顯現出了淚光,她緩聲道:「一切,都要結束了。」
再也不必活在無休無止的怨念和痛苦之中了。
這是好事,是解脫。
她端起肘邊梳妝台上已經涼透的茶水,一口氣飲完。
靈茜還想再問,卻聽門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她沒由來的一慌,忙推開了廂房的門朝外看去。
攸允帶著十多個侍衛已來到了祠堂之中,不知是想做什麼,四處翻找著。
「給我仔細的搜!」
方才不是已經來過一回了嗎?
靈茜不解地看向攸允,恰巧攸允一個冷冷的目光掃到她的身上。猩紅而嗜血,靈茜不由打了個大大的冷戰。
攸允驀然抽出身側侍衛腰間的一把利劍,大步的朝著廂房行來。
靈茜臉色一變,慌張地看向明水浣,「小姐……」
卻發現明水浣塗過胭脂的一張臉已經變得青白不堪。雙肩不住的輕顫著。
靈茜驚呼了一聲,幾步朝著明水浣撲了過來。
「小姐您怎麼了!」
說著,她看向一側的茶盞,眼中閃過巨大的驚惶。
這茶是明水浣堅持要親手泡的,難道說,有毒嗎……
明水浣的眉頭緊緊皺著,似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攸允一腳踹開了半掩著的房門,拿劍指著明水浣詰問道:「是不是你,放走了北堂天漠!」
靈茜被他的吼聲嚇得癱坐在地,伸出雙臂攔在明水浣。
明水浣蒼然一笑,「沒錯,是我放走了他。怎麼樣?被一個你從不放在眼裡的人壞了大事,滋味如何啊?」
毒性迅速的蔓延,使得她的聲音聽起來偶有幾分破碎。
「賤人!」攸允咬著牙蹦出了這兩個字來,上前一劍刺穿了想要阻攔的靈茜的喉嚨。
靈茜的身形重重的砸在明水浣的腳邊。
腥熱的鮮血飛濺在明水浣如紙的臉龐上,顯得觸目驚心。
她垂眸望了靈茜一眼。
也好。
這樣沒有痛苦的死去……
「快說!你把人藏到了何處!」
攸允嘶聲力竭的大吼著,已經瘋狂到了極致,真氣在體內胡亂的遊走著,不單單是瞳孔,整雙眼睛都被血紅所覆蓋,一絲眼白也看不到,顯是已經暴走到了極點。
明水浣望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嘴角溢出了烏黑的血來。
「我不妨……不妨告訴你。」她扶著梳妝台才能勉強的穩住身形,眼中含著濃烈的嘲諷,「人……已經被我送出府去了,現在……只怕已經到了……」
話到一半,她驀地吐出了一大口血來,卻還是堅持著道:「已經到北堂家軍營了!你想用來翻轉棋局的棋子……已經沒了!你——就等著死無葬身之地吧!」
「哈哈哈……」話罷,她便仰頭大笑了起來,配合著她此刻的模樣,顯得格外的詭異。
攸允再也忍不了,揮劍劃過她的脖頸。
鮮血隨著劍刃劃開的弧度噴涌而出,血滴落地有聲。
明水浣的身子朝著后後方的椅背傾去,臉上凝固著的仍舊是未泯的笑意,雙目空洞著,滿含譏諷。
「賤人,賤人!」
「嘭!」
「都給本王去死!去死!」
攸允發了瘋一般,一掌擊碎了她身下的梨木椅。
揮劍在房中亂砍著,劍氣所經之處,一片狼藉。
「王爺,王爺!」
此刻有身著盔甲的士兵疾奔而來,聲音帶著莫大的驚惶,「王爺不好了!北堂家軍傾巢出動。已經攻打到了城門前!」
攸允僅僅殘留的一絲神識立馬爆炸了開來。
這麼快……
「王爺,涼州城只怕要不保了,王爺不妨先撤離此地,屬下願護送王爺離去,再晚些大軍進了城只怕想走也來不及了!留的青山——」那士兵勸告的話還未有說話,便被一件刺穿了胸膛。
攸允抽出劍來。
「貪生怕死的雜種!本王留你何用!」
「傳令下去,讓王府里所有人都隨本王前去迎戰!反抗者。殺無赦!!」
明水浣隱約聽到涼州城不保幾個字,嘴角的笑意越盛。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終於,得以解脫了。
※※※※
待攸允帶著不足千人趕至城門前之時,情形與他想象中的差之甚遠。
沒有攻城之戰該有的血腥慘烈。
沒有猛攻,沒有斬殺。
除了城門前躺著的十幾具屍體之外,這甚至不像是兩軍交戰。
被數十位大將擁護著的北堂燁端坐在一匹黑騎之上,越發深邃的一雙眸子噙著冷冽的光芒。
兵臨城下之時,北堂燁放出了一句不殺降者,眾人便紛紛繳械投降,個別不願降的被抹了脖子以儆效尤。
他們對攸允的『忠心程度』是比北堂燁先前想象中的更甚。
這些時日下來,攸允的做派已經深入人心。早就已經軍心渙散,僅剩的不到十萬大軍不過是一盤散沙,一經風吹便四處分散了。
攸允錯愕了半晌,便知大勢已去。
身後的士兵們個個也面面相覷,猶豫不定。
北堂燁望向攸允。冷聲道:「將我父親交出來,留你一條全屍。」
攸允一聽他這麼說便知北堂燁還不知道北堂天漠已經被明水浣放走的事情。
他猙獰的笑了幾聲,「你休想!」
「大膽逆賊!死到臨到還大言不慚!」北堂燁身邊的一名中年副將沉聲喝道,「速速將北堂丞相交出來,否則我陸某便讓你嘗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攸允仰天大笑,以劍指天,詰聲道:「賊老天!你既執意不肯成全於我,我攸允今日縱然是死,也絕不對你低頭!」
說話間,利劍破空之音頓起。
「啊!」
劍氣凌冽而又充滿怨氣,數十名受到波及的士兵,皆被無形的劍風劃出了可怖的傷痕來。
攸允束髮的冠笄同被劍氣掃落,一時間,披頭散髮紅眸猙獰的模樣讓眾人看的心驚不已。
這顯然是已經入魔的模樣!
眨眼間,攸允飛身而起,朝著北堂燁掠去。
「將軍小心!」
北堂燁自馬上提身而去,足尖輕點馬背,揮劍朝著緊逼而來的攸允刺去。
劍氣相擊,在空中激蕩起了一圈磅礴的銀色光芒。
二人皆被這強大的劍氣擊退了數十丈之外的距離。
一側的副將見狀朝著身後的弓弩手指揮著道:「放箭!」
早就蓄勢待發的弓弩手們聞言立即拉開了手中的弓弦。
萬箭齊發,各處不同而來的利箭朝著同一個方向飛去,一時間,空中形成了一層層密密的箭雨。
忽而,一道黑色的身影無聲地出現在了視線中。
黑紗輕動,那個身影朝著浮在半空中的攸允而去。
「王爺……」她輕動了朱唇,護在了攸允的身前,似無懼於身後近在咫尺的利箭,笑道:「塔蘭想同您一起離開,好不好?」
然而,她卻註定聽不到攸允的回答。
勁力十足的箭穿過她的身體似像穿過一層薄紗一般輕鬆。
二人的身形幾乎是一瞬間便自空中跌落。
萬箭穿身而過,慘烈至極。
然而在場的每一個人,卻絲毫沒有憐憫之意。
這種死法,對於罪大惡極的攸允來說,他們甚至覺得太便宜他了。
餘下的那些熱門,紛紛丟落兵器,跪地伏降。
北堂燁定定的望著攸允的屍體,道:「即刻帶人去允親王府搜查!一寸土地也不許放過!」
若北堂天漠真有什麼不測,縱然是將攸允的屍身拿去喂狗,他也絕不能消恨!
「報——」
北堂燁揚鞭剛欲驅馬,便聽身後有急報的聲音響起。
北堂燁回頭望去,見一個身著厚甲的士兵策馬而來,在十丈外翻身下馬,屈膝行禮。
「何事?」
「啟稟將軍,后城門有一女子稱北堂丞相人在城南龍王廟中,屬下已讓人過去查看,特來通稟將軍!」
北堂燁聞言瞳孔一縮,下一刻便調轉了馬頭。
數百名侍衛見狀齊齊策馬跟行了上去。
一行人馬迅速地朝著西城門疾馳而去。
北堂燁心急如焚,將後面跟來的侍衛遠遠地甩開,待他到了西城門之時,瞧見遠遠被護著的那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頭髮花白。
幾乎是一剎那的功夫,北堂燁便紅透了眼眶。
「爹!」
他下馬,嘶聲喊了句。
護著北堂天漠的一眾人等,聞聲看向北堂燁,讓開了一條道來。
北堂燁飛也似的撲了過去,跪在他跟前,想拿雙手去扶他的肩,但觸及他渾身的傷口,手在空中顫了幾顫,最後還是落在了輪椅的兩側扶手上。
「爹……」
他聲音哽咽著,望著蒼老到了極致,半睜著眼睛的北堂天漠,只覺得像有人在他心上狠狠剜了一刀一般。
「孩兒不孝,讓您受苦了……」
說著,他眼淚都掉了下來。
北堂天漠根本沒有力氣發聲一般,只微微地一搖了頭,像是將北堂燁的話聽了進去。
周遭眾人也一時都覺得鼻子酸極。
北堂燁沙啞著聲音吩咐道:「速備馬車回營,宣太醫!」
「是!」
***
涼州城中換就了一副新景象,數萬北堂家軍駐守城池,傳了捷報回京。
很快,消息便傳到了北堂雪這裡。
涼州城已經拿下,更重要的是……北堂天漠被救出來了!
北堂雪高興的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陛下,我們何時動身。等辦完了事情是要回汴州嗎?」北堂雪激動的聲音都帶著顫意,她一臉急不可耐地看著慕冬。
她現在恨不得立刻飛奔到涼州去才好!
但她心知慕冬有自己的打算,便沒將自己想去涼州的話說出口。
「明日便啟程。我們需要先去大漠一趟。」說著,他看向北堂雪。又道:「涼州既已平定,北堂燁便無需再多呆下去,涼州不宜養傷,我已讓人傳旨讓北堂燁回京。等大漠事情一定,我便帶你回去。」
北堂雪聞言欣悅的點著頭,「多謝陛下!」
隨即,她便意識到了不對。
慕冬方才談到大漠的時候。好像極為肯定,用不了多久便能平定一般。
且,他們現在果真是要去大漠——
她雖不解,但她相信既然慕冬說了出來。那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所有的事情和局勢,似乎都在漸漸好轉了。
「這裡有一封信是傳信之人一併送來的。」慕冬似剛記起來一般,取出了一封信箋來,遞與北堂雪手中。
「給我的?」
慕冬「嗯。」了聲,道:「在北堂丞相身上發現的。」
北堂雪聞言懷著疑惑的心思將心拆開了來看。
未看內容她先行看了信下的署名——明水浣三個字注在那裡。雋秀飄逸。
「怎會是她……」北堂雪喃喃了一句,待看清信上所書,神色不由變得錯愕。
「我爹,是明水浣救出來的?」
「應當是她。」慕冬喝了口茶,淡淡地說道。「大軍去搜府之時,發現了她的屍身,身上有劍傷,但致命的緣故是服了砒霜。」
北堂雪心頭一驚。
明水浣,竟然已經死了!
她不是不討厭她的,但乍然聽到她的死訊,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再低頭去看信,這信上所說,似乎變得好理解了起來……
她是抱著必死之心的。
只為了跟她交換這個條件——
她想換得明家一條生路,用北堂天漠的性命。
北堂雪有些不解,她同明水浣的關係如此僵硬,她怎會這麼相信她?相信她一定會幫她……
「縱然她不自盡,攸允兵敗她也沒有活路。」慕冬見她臉色,出言道。
北堂雪怔怔地點了下頭。
明水浣這麼做,或許並非因為有多麼信任她,而是因為,沒得選了吧?
「陛下……」北堂雪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明家父子,現在可還在獄中嗎?」
「明堯之決不可姑息。」慕冬似已經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口氣很沒得商量。
「……」
北堂雪一時無言。
換做她,或許也會如此。
明堯之的確罪大惡極,如果不殺,只怕難以服眾。
「那——」她猶豫了半晌,還是試探著開口道:「那明景山呢?」
似擔心慕冬又斬釘截鐵的拒絕,她又搶在前頭道:「據我所知,明景山為人淡泊名利,雖處事偶有荒誕但並非惡人,更無造反之心,只是受其父明堯之的影響一時迷了心竅罷了——若能為陛下所用,應也不失為一個可造之材。」
她還想再悉數些明景山的優點來,卻見慕冬轉過了頭來,看著她問道:「你覺得明景山……很好?」
北堂雪不假思索的點著頭。
慕冬看她的眼神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
北堂雪一愣,忽然明白了過來。
這醋吃的,可真夠突兀的啊——
「……我只是覺得他不會對陛下有什麼威脅。」說到這裡,她複雜的笑了聲,道:「若是陛下真的覺得為難,那便算了吧,我只是說一說罷了。」
這話說的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好似若是慕冬不放人,便是坐實了他在吃醋的事實一樣。
慕冬轉過了頭來,悠悠地飲了口茶,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
「查到了嗎?」
北堂燁見派去查探的侍衛回來,忙開口詢問道。
侍衛行禮罷,答道:「回稟將軍,屬下已帶人在城中四處尋找過。並未有人見過符合其相貌的女子。」
北堂燁聞言眼中閃過失落之色。
「知道了。」他對那侍衛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是。」
北堂燁心中久久無法平靜。
那個在西城門前給他們報信告知北堂天漠所在的女子……定然是她沒錯!
可允親王府上上下下也都搜過了,唯獨不見她的蹤跡。
再問下人。都說不曾見過她。
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失神間。隨軍的太醫從內帳行了出來。
「如何了!」北堂燁見人出來,忙轉身問道。
太醫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令北堂燁眉頭突跳,忙又問道:「我爹的傷究竟如何了!」
「回將軍,丞相的傷勢不容樂觀啊……」太醫重重地嘆了口氣,眉間憂慮重重地道:「傷勢因過久沒能及時料理的緣故,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醫治時間,雙腿尤其嚴重……想要恢復實屬不易。」
北堂燁聞言臉色驀然大變。「你的意思是……不能行走了嗎?」
太醫點了點頭,眼底一派悲色,對一個這樣驍勇善戰的蓋世英雄來說,廢了雙腿……他實在不忍再想象下去。
北堂燁如遭雷劈。驚惶地後退了一步。
太醫見他如此,有些猶豫要不要再將話說下去。
可也心知此事耽擱不得也瞞不住,便道:「而且,還伴有中毒的跡象,據我所觀毒性已浸入血脈。若再不解的話,會有性命之憂。」
「中毒那便趕緊解啊!」北堂燁即刻道:「需要什麼解藥藥材你儘管開口,我這便讓人去找!」
將攸允碎屍萬段都無法解恨!
他已經不敢想象,在此期間,北堂天漠究竟經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此毒極其罕見。」那太醫眉間的愁色越發深刻。「需要一味極其珍貴的藥物……名叫仙人草。」
「仙人草……哪裡可以尋得著!」
太醫搖了搖頭。
「此葯我也只是在醫經中得見過一次,書中記載甚少,我也無緣得見真物,若要去尋,只怕……」太醫頓了頓,如實道:「只怕難如登天啊!」
「難找也要找!」北堂燁斬釘截鐵道:「你這便去憑藉印象將這仙人草大致的草圖描繪出來,我傳令到各地設下重賞來尋此葯!」
他就不信找不出這一味葯來!
太醫聞言忙點頭。
這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
「對了將軍,還有一事。」太醫正準備折身進帳,忽又回頭說道。
「何事?」
「北堂丞相現如今的狀況不適宜長途奔波,回京一事,將軍切莫操之過急——」
北堂燁想也沒想,便點頭應下。
現在大局已定,北堂雪也已經平安的從西寧被救出,對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北堂天漠了。
***
北堂雪是還不知北堂天漠身重奇毒一事,翌日一早動身前往大漠,心情格外的舒暢。
慕冬和辰三騎馬行在前面,她和堆心帶著小小花乘坐馬車,一路上笑語不曾間斷。
聽著從馬車裡傳出的斷斷續續的笑音,慕冬也彎了彎嘴角。
辰三看他一眼,忍住要打趣他的衝動。
只因他還有事有求於他,切不能將這位爺給惹急了。
好一會兒,他才似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過了大漠,我回北辰之後,將事情一一辦妥,你便可高枕無憂的回你的王城了。」
慕冬不置可否,視線膠在前方巍峨的大山上。
過了這座山,便入了大漠的境內了。
同時,也離巫谷越發的近了。
辰三見他無意搭理自己,也不介意,自顧自地道:「說來這回我也前前後後幫了你這麼多忙,鞍前馬後不辭辛勞,這丫頭也是我拼了命了潛入西寧皇宮給你救出來的,咱們師兄弟就不談什麼報酬了,免得傷了感情。」
辰三誇大其詞的敘述著自己偉岸的「功績」。
慕冬無感地轉回了頭來,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既然如此,那你還說個屁。
辰三心中現出了挫敗之感。
他怎忘了這人就是個典型的白眼狼呢?要他知恩圖報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啊。
心裡是將人罵了一通,但面上還是帶著笑,死乞白賴地說道:「正所謂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們之間也委實用不著客氣,你既同我不客氣,那我也不好意思對你客氣……等事情都辦妥,呃,你把這丫頭借我一段時間,如何?」
「不行。」慕冬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拒絕道。
他甚至問都沒問辰三將人「借去」是作何。
慕冬拒絕人的時候自帶一種不言而喻的氣勢,總是讓人無法再開口問第二次,然而,辰三顯然不能被歸納進普通人和正常人的類別。
所以,他仍舊不死心也比較好讓人接受了。在他身上永不放棄越敗越戰和到了黃河心仍不死的大好精神得以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你先別急著說不行啊,你難道就不想問問她的意見?」
「我替她做主了。」
辰三嘿嘿一笑,搖著頭道:「只怕這回你還真沒法兒替她做主了——因為我已經事先同她達成了一致,我此番同你說不過是跟你打個招呼罷了,若你當真不願意,我也只好帶她私逃了。」
說到這兒,他轉頭看了一眼慕冬的臉色,才又道:「那丫頭的性子你也知道,一旦決定的事情便很難改變,你攔也沒用,即使你攔住了她也少不了被記恨一頓,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應當不會做吧。」
在這方面,慕冬顯然深有體會。
是也不知他有沒有被辰三說動,只淡淡地道了句:「以後再說。」
這模稜兩可的話聽在辰三耳中卻信心倍增。
有戲了!
他方才說的輕鬆。就算慕冬不點頭他也能帶北堂雪「私逃」,但他同時也清楚。若真過不了慕冬這一關,要帶人私逃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一行人在天色暗下之前過了山,抵達了土祁城。
現下諸國交戰,在此關頭,北堂雪認定他們進城必是要經過一番嚴查的,且他們這一副異國的裝扮,分明就是在明示土祁城守衛「來盤查我們吧」。
然而慕冬和辰三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聽得周圍漸漸有了人聲。北堂雪撩開了車簾一看,原來是已經到了土祁城城門前。
他們這一行人在於周遭出入城門的百姓中顯得格外惹眼。
辰三沖著那頭裹紅色布巾的城門守衛一拱手。
北堂雪見那二人對視了一眼,后再望向慕冬和辰三的眼神明顯有異,不由提起了心來。
「敢問二位高姓?」其中一名士兵開口詢問道。
北堂雪聞言有些不解。怎地盤查人不問從何處來,進城所謂何事,而是張口便問姓氏?難不成知道了姓氏便能判別他們是否可疑不成?
還是說,這便是大漠國盤查人的方式么……
「免貴姓陳,我這位同伴姓木。」辰三笑著答道。「想必西元帥應與二位打過招呼了吧?」
二人一聽當即換作了一副笑臉。
「為了謹慎起見卑職才多問了兩句。」先前開口問話的那位忙道,「天色不早了,幾位不妨早些進城歇息吧——」
辰三沖二人一抱拳,適才驅馬緩緩入了城去。
馬車再次駛動,北堂雪放下了車簾。一臉的疑惑。
土祁城是座略顯破敗的邊城,跟繁華二字委實搭不上什麼干係。
天色暗下之際,幾人找到了一座落腳的客棧。
看好了房間之後,小二便引著幾人在堂中落了座。
辰三隨手點了幾樣菜,又要了一壺酒,那長相粗狂的小二便下去了。
雖是邊城,但大致是因為地處偏僻再加上戰亂的緣故,此處食客也並不多,加上北堂雪他們這桌,統共也就三桌客人。
北堂雪見四周無人注意他們,才開口問道:「西元帥,是誰?」
她本懷疑是西廷玉來的,畢竟她識得的大漠人中也就西廷玉自己姓西……
但西廷玉只是個少府而已,故她便排除了這個可能。
卻聽辰三說道:「就是西廷玉啊,你認得的。」
「啊?」北堂雪不免驚愕,「他何時升為元帥了?」
「他手握他父親留下的親兵,又有大漠第一富商作為靠山,還有兩個好盟友……升個官有甚奇怪的?」辰三半真半假地笑道:「就是這大漠的大汗,他也做得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並未刻意放低,便引了那其餘兩桌的人舉目朝著他們看來。
而令北堂雪意外的是,他們看過來的目光竟然平靜的出奇,只看了一眼,便各自收回了視線,各吃各的去了。
且他們看得那一眼,還是用來看卧坐在桌邊的小小花的……
北堂雪不由喟嘆這大漠的國風真真開放,不止是男女風防極為寬鬆,就連言論也這樣自由。
簡簡單單的幾道菜很快被端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