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半驚夢
「真是恭喜瑾妃娘娘了。」滿臉愁緒的嬌弱女子象徵性地屈了屈膝,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誠意。
正要離開的低位份嬪妃們若有若無地停了下來。
「呂婕妤免禮。」蕭婉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呂婕妤直起身,定定地看著蕭婉,看著看著眼眶就突然紅了,淚水迅速在眼眶中凝聚。
蕭婉嚇了一跳,並且感到莫名其妙,如果她的記憶沒有錯的話,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她和這個呂婕妤都沒有什麼交際,那她如今這個表情卻是為哪般?
她有些後悔沒有像前世那樣找個借口留在長樂宮了。
「呂婕妤你這是?」
呂婕妤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嗚咽著開口道:「婢妾只是想起了三皇子……」
聞言蕭婉頓時感到好氣又好笑,在新晉的宮妃面前提起她夭折的三皇子,難怪這人過不久就死了。不過,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和支柱,也難怪了,蕭婉柔聲勸道:「三皇子若泉下有知,也定不想看到你這樣的,婕妤還需節哀才是。」
「嗚,我可憐的曦兒……」
呂婕妤竟然就這麼哭了起來!還叫著「可憐的曦兒」!!蕭婉大皺眉頭,正待開口,卻見呂婕妤擦擦眼淚,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婢妾失態了,望娘娘見諒。」
蕭婉覺得心裡悶悶的,眼睛從她身上半舊的宮裝上略過——還是前幾年流行的款式——有誰會忍心去責怪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呢?
「你……下次莫這樣了。」
呂婕妤抬起頭,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詫異,但待蕭婉定睛去看時便又消失無蹤了,好似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婢妾謝過娘娘。」呂婕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便告退了,好像她只是想到新任的「瑾妃」面前哭一通似的。
不但悄悄注視著的妃嬪們感到莫名其妙,就連一直跟在蕭婉身邊的碧芳也覺得一頭霧水。
「娘娘,可要奴婢去打探一番?」
蕭婉沉吟了片刻,這呂婕妤和柳賢妃是同一屆的秀女,但她是明德八年入宮的,比柳賢妃還要早,想要查呂婕妤,就要從明德八年開始查起。可明德八年到明德十年間滿是迷霧,宮裡忌諱莫深,世人只知道這三年裡周孝帝選秀、納妾、指婚、封妃、立太子……
「不必了,不過是一個無寵無子的小小婕妤,不必在意。」這一世,她只願守著一雙兒女,不做毒婦。
碧芳雖有幾分不解,但還是低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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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剛一進門,五皇子趙晰便搖晃著小身板撲了過來,抱住蕭婉的腿,揚起臉蛋露出一口糯米似的小白牙。
「給母妃請安!」三公主趙**小心地跟在後面護著弟弟,給蕭婉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宮禮,然後轉過頭去教訓弟弟,「晰兒你應該叫『母妃』,不能再叫母親了。」只有從二品以上的妃嬪才可以被皇子皇女稱一聲「母妃」,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嬤嬤們都說往後不能再叫「母親」,讓人聽到了不好。
趙晰這才像是想起了什麼,歪歪扭扭地行了個禮,奶聲奶氣道:「晰兒給母妃請安。」
看著眼前這一雙乖巧的兒女,蕭婉再一次感謝上蒼,讓她能夠從頭再來。
「乖孩子,快快起來。」說完便將趙晰抱了起來,手裡拉著**到榻上坐下。
「**你的葯喝了嗎?今天可感覺好些了?」蕭婉關切地問道。
**點點頭,「謝母妃關心,**喝過葯了,也不咳了。」
「那就好,」蕭婉點點頭,看向一旁的綠漪,「太醫開的葯都喝完了嗎?」
「回娘娘的話,王太醫給公主開了十劑葯,現還剩下兩劑。」
聞言,**頓時皺起臉,拉著蕭婉的袖子撒嬌道:「母妃,**已經好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喝葯了?」
這樣鮮活的,會撒嬌的**,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見過了,蕭婉有幾分怔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就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對誰都陪著小心了呢?是陪著她在啟元殿跪了一天祈求周孝帝不要抱走晰兒那時開始的嗎?
「母妃——」
「母妃——」趙晰也來湊熱鬧,拉著蕭婉的袖子搖啊搖,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
蕭婉噗嗤一笑,將兩人都摟在了懷裡,「好,**不喜歡那就不喝了。」她的**是大周朝尊貴的公主,天生就應該肆意張揚,只做她願意做的事。
「謝謝母妃!」**揚起一張大大的笑臉。
綠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領著宮人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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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成性,蛇蠍心腸,毒婦!」那張熟悉的、天天翻來覆去揣摩好幾遍的臉上充滿了嫌棄,厭惡,還有她看不清道不明的一些情緒。
「婉妹妹,你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事!」美艷的臉上滿是震驚,像是看到了什麼讓人難以置信的事,「那些人都是無辜的呀。」
「蠢貨!」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冷冰冰地評價道。
「賤人!你還我兒子——」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大聲哭喊。
「毒婦!」滿臉皺紋的女人冷冷地看著她
……
「瑾妃娘娘,皇上有旨,看在五皇子……哦,不,瞧奴婢這張嘴呀,往後可不能叫五皇子了,得叫太子殿下,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皇上只令您閉門思過,這錦繡宮裡的所有人無令不得外出……」
「我不信!」面容憔悴的女子瞪大了雙眼,撲上去抓住了傳旨太監的衣擺,「公公,本宮是冤枉的,這都是皇后……」
「娘娘慎言!」賀公公一身紫袍,冷冷地說道:「皇後娘娘是何等尊貴的人物,豈容你誣衊!再說了,這天下誰不知道皇後娘娘最是慈善不過?怎會指示娘娘謀害皇嗣?」
女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皇后吩咐她做這事的時候他明明就站在旁邊……要不是為了晰兒……對了,晰兒!
「五皇子呢?我的晰兒呢?!」
「五皇子這會兒正在皇後跟前盡孝呢,」賀公公道:「五皇子自幼養在皇後娘娘身邊,由娘娘教導,和親生的也無差了。娘娘還為五皇子定下了一門親事,順昌府的嫡長女,就等著冊封儀式過後迎娶……未來太子妃娘娘您也是見過的,您還誇過她貌美無雙呢,可惜啊,娘娘您這輩子怕是無緣再見了。」
順昌府的嫡長女,美貌無雙,但她是陳皇后的外侄女兒。
女子癱軟在地。
「對了,瞧奴婢這記性,還有一件大喜事忘了告訴瑾妃娘娘,皇上說了,為了太子的顏面,儲君怎能有一惡毒的生母呢,所以開了年就要將五皇子記在皇后名下……往後五皇子啊就是正經的嫡子了……將來繼位,皇後娘娘就是母后皇太后,也是聖母皇太后……」
母后皇太后和聖母皇太后……
那她永遠也出不去了……
「噗……」
「娘娘!」碧芳撲了上來,哭喊道:「娘娘吐血了……快傳太醫……公公求求你……」
賀公公拂塵一甩,「今早馬昭儀動了胎氣,太醫都到昭明宮了,瑾妃娘娘這是鬱結於心,這口血吐出來了,自然就好了。咱家還要回去侍候皇後娘娘,就不打擾瑾妃娘娘安置了。」
「還愣著幹什麼?錦繡宮哪用得著這麼多奴才,統統帶走。」
「娘娘——」
「娘娘——」
……
淡粉色的帳子下,一個美麗的婦人頭冒冷汗,眉頭緊皺,顯然正處於可怕的夢魘之中。
「啊!——」蕭婉猛地坐直了身子,鴛鴦錦被從胸口處滑落,露出一對飽滿酥\胸,隨著劇烈的喘息聲不斷起伏。
此景在身側的男人看來,誘人之極。
「愛妃這是怎麼了?」一個有些沙啞的男聲從耳邊響起,隨即身子便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蕭婉猛地抬頭,瞪大了眼睛!
這個男人怎麼摟著她?!他不是……不是……
「做了什麼噩夢?」男子溫柔地擦去蕭婉額頭的冷汗,柔聲說道:「怎麼見到朕這麼驚訝?」
眼前的這張臉在夢境與現實之間相互交錯,蕭婉甚至能夠準確地指出十年後的他哪一處長了皺紋,哪一處多了白髮……她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但又控制自己往他的懷裡撲去。
「皇上——」淚,忍不住就淌了下來。
周孝帝吃了一驚,在他的記憶里,瑾妃是溫柔的,嬌媚的,慈愛的……無論是什麼時候,她都沒有失過態,就算是別的嬪妃使手段半夜將他叫走,她也只是隱忍又委屈地倚在門口送別,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情緒外露,還摟著他的脖子大哭?周孝帝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良久,等到懷裡的人苦累了,周孝帝才開口道:「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懷裡的人兒頓了頓,隨即悶悶地出聲:「沒有人欺負臣妾。」
「哦?那怎麼哭得這麼厲害?」周孝帝低下頭,有幾分好笑,「眼睛都成兔子了。」
「臣妾,臣妾才沒有呢。」蕭婉的臉色立馬泛紅,不好意思地直往他懷裡鑽,「臣妾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呵呵,」周孝帝的語氣有了幾分怪異,「只是做了個噩夢啊……」
「皇上……」蕭婉不解地抬頭。
周孝帝點點她的紅鼻子,「**做噩夢都不會哭鼻子呢。」
這豈不是說她連五歲的**都不如?
「皇上——」
「哈哈哈哈……」周孝帝大笑出聲。
門外聞聲而來的汪德祿停住了腳步,心下詫異,皇上冷靜自持,很少有大喜大怒的時候,更別說是在後宮妃嬪面前了,這個瑾妃倒是有些手段。
「公公?」碧芳輕聲詢問,剛剛娘娘突然大哭出聲,可把她們給嚇壞了,生怕娘娘惹怒了皇上,被皇上降罪,現在看來貌似皇上還很高興?
「都退下吧。」汪德祿手中拂塵一掃,舉步走了開去。
有兒有女還有寵愛在身,只要瑾妃長了一副好腦瓜,這宮裡頭,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