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瑾妃之計
蕭婉靜靜地養起病來,但錦繡宮卻沒有從後宮眾人的視線中淡去,因為她還有一雙好兒女,**公主極得太後娘娘寵愛,而五皇子又有太子殿下青眼,就連皇上、皇后也看重幾分。此番景象惹得有些宮妃在後邊酸溜溜地說「瑾妃可真是好福氣,三公主活潑可愛,五皇子聰明有加,這可惜啊,這福分不是她消受得了的……」
對於這種話,當事人沒什麼反應,但別的人卻起了心思。是啊,瞧著瑾妃這般模樣,想是要大病不起了,和一個病秧子待在一起對五皇子和三公主可怎麼不好,不如……
「你想要收養五皇子?」淑貴妃冷冷地看著韓芬儀。
「臣妾確有這個想法,」韓芬儀高興地說:「眼瞧著瑾妃就快要不行了,她的兒女還小,豈能沒有人照顧,五皇子今年才三歲,剛剛認人,臣妾若是抱了來,好好待著,也與親生的無差了。」說著說著,韓芬儀低下了頭,聲音也帶著嗚咽之氣,「臣妾能有今天,多得娘娘提攜,只是臣妾想著,皇上對臣妾並無愛重,此生怕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兒,能抱養一個,也是臣妾的福分了,是以……」
頓了頓,韓芬儀又強調道:「這孩子據說聰慧得緊,養大了,對娘娘也是一番助力。」
「愚蠢!」淑貴妃怒斥:「你一個『芬儀』,怎麼養皇子?!」「嬪」以上位份才能撫養公主,不然當初的四公主便不會從周貴人身邊抱走帶到孫嬪處了,而只有貴嬪以上才能教養皇子,這些都是敬德皇后一早就定下的規矩,這個愚蠢的婦人連這都能忘!
「可是,」韓芬儀爭辯道:「當時的李芳儀不也是養著四皇子?」後來還憑藉著四皇子入主詠春宮,如今也是主位娘娘了……聖旨下來那天,韓芬儀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兩人同時入宮,她先生下皇子,如今又是她先成為一宮主位……憑什麼?不就是一個皇子嘛,等她也有了皇子……
「那是一個『鬼子』!」淑貴妃怒極,「這後宮里沒人想要沾手的『鬼子』!太后才特許李芳儀撫養著,如今他長大了,皇上不急著給她提位份好給四皇子長臉!?五皇子聰明伶俐,那是你一個小小的芬儀能夠到手的?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那,那三公主?」韓芬儀不甘心地說道:「那三公主也行啊。」有了受寵的三公主,還怕皇上不來嗎……
淑貴妃眼盯盯地看著韓芬儀,冷笑:「三公主深受慈寧太后寵愛……你真的要撫養三公主?」
韓芬儀打了個冷顫,諾諾不敢出聲。
蠢才!淑貴妃面沉如水,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不過五皇子……若真是才剛剛認人……要來也無妨。畢竟他的生母是從一品妃,這後宮里有資格撫養他的只有寥寥數人,皇后那賤人肯定不願意,而張惠妃已經有了二皇子,就剩下她和柳賢妃那假面人,與其便宜了柳賢妃,還不如來芷蘭宮呢,不過是一口飯的事兒。
淑貴妃輕撫小腹。
若是她能有一個皇子……
韓芬儀能想到的事,其他宮妃也想到了,是以沒幾天,就有人打聽起了三公主和五皇子將來的去處。
「娘娘,」王順儀,「這瑾妃娘娘病了這麼久了,不知太醫有何說法?」
「還有什麼?不就是有疾在心嘛,也怪難為她的,親大哥生死不明,找了這麼久,連具屍體都找不到,聽說她在閨閣中與她這大哥感情最好。」陳皇后隨意地說道:「太醫說要好好將養著,不可多思。」
「那可真是太可憐了……」王順儀微低著頭,嘆道:「瑾妃這麼一病,三公主和五皇子就和沒娘的孩子一樣,可憐見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陳皇后也同樣嘆氣,「生老病死的,皇上前兒還讓本宮多多看顧著。」
「那往後……」王順儀偷偷試探著,「三公主還那麼小,要好一陣子才搬到大公主哪兒呢,她又深受太後娘娘與皇上、娘娘您的寵愛,若是瑾妃就這麼去了……那三公主?」
「你想要抱養三公主?」陳皇后挑眉。
「婢妾這不是想為娘娘您分憂嘛,」王順儀訕笑,「婢妾和娘娘可是一條心的,斷不會教唆著三公主與娘娘為難。」
「也不是不可,」陳皇后淡淡一笑,「不過是個公主罷了,你這人最是心細不過,想來皇上也是同意的。」
王順儀大喜,「那婢妾先行謝過娘娘——」
陳皇后微微點頭,這三公主有人惦記著,那五皇子……不知皇上是個什麼章程。
沒等陳皇后詢問周孝帝,慈寧太后便先得到了消息。
「你可不要顧此失彼!」慈寧太后經過這麼一場大病,精氣神都消散了許多,整個人形若七十老婦,額骨突出,一張臉只剩下那雙幽幽的眼睛,平白一看,嚇人得緊。
「依哀家看,若瑾妃真的死了,三公主和五皇子你還是自己養著,將來也好給暉兒添一助力!若是讓別人養,別看他們現在和你親,可誰知道將來會養成什麼樣子?」
「太后您就不同擔心了,」陳皇后對慈寧太后這番話不以為意,「暉兒是我大周名正言順的太子殿下,將來就是皇上,誰敢給他臉色看?至於本宮,就是母后皇太后和聖母皇太后,天底下最最尊貴,誰敢對太後娘娘不敬?」
「你——」慈寧太后被她這番話氣得胸口一陣悶疼,重重地咳了幾聲,「養恩大於親恩,你將來……咳咳……將來可別後悔!」
「姑母你消消氣,」陳皇后伸手輕撫著慈寧太后的胸口,喊道:「來人,端參茶來——」
參茶很快端了來,慈寧太后喝了口參茶之後,氣總算喘勻了,「總之,這事兒你先不要和皇帝說,這瑾妃還沒死呢,若是死了,先看看他有什麼章程再說,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女。」
「知道了。」陳皇后隨意地應付著,但心裡卻是不以為意。皇上能有什麼章程?只要是她說的,皇上大體上都是應下的,就連月前那事也不例外,如今這宮裡可都是聽她的。這回的兩孩子,想來也不例外,至於姑母所擔心的生恩不如養恩……那麼小的孩子,長不長得成還不知道呢……即使長成了,讓他去哪兒,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就像順哥……
陳皇后突然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本宮該回去了,太后您好好休息吧。」
「孽障!」慈寧太后又是一陣猛咳,「如今……咳咳……連哀家的話也不聽了!!」
「娘娘您消消氣……」陳嬤嬤趕緊走上前來給她順氣,柔聲勸道:「您的身子要緊啊娘娘。」
「咳咳……若早知她是這麼一個孽障,當年……」慈寧太后渾濁的雙眼裡滿是悔意,當年很多人都不看好選她為太子妃,是自己一意孤行,如今,如今……
「娘娘,」陳嬤嬤將參茶端到慈寧太后嘴邊,勸道:「皇後娘娘只是急了些,慢慢的便會好的。」
「好?哼,」慈寧太后喝了一大口茶,話也說得順了,「二十年了,什麼時候好過?去將那些帖子拿來!」
「娘娘?」
慈寧太后抬起頭,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哀家要乘著還有一口氣,給哀家的好孫孫選一個好皇后!」
「是。」陳嬤嬤馬上親自去拿。
「娘娘您喝口參茶。」余嬤嬤端著參茶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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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碧芳神色古怪地走了進來,「這宮裡都在傳,傳您快要不行了!」
蕭婉這會兒正依在床沿看書,聞言驚訝地抬頭,「你說什麼?」她快要不行了?這是誰傳出來的?
「就是,就是傳您命不久矣,這會兒正奄奄一息呢!」碧芳狠狠跺腳,「這幫子沒眼力見的奴婢!娘娘,這可怎麼辦啊?」
蕭婉放下了手中的書冊,「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還有,還有就是關於三公主和五殿下的,都在議論著,兩位殿下將來要由誰撫養呢,娘娘——奴婢馬上就去稟告皇後娘娘!」他們娘娘還活兒著好好的,這不是在咒娘娘嘛?!必須要好好嚴懲!
蕭婉伸手阻止了碧芳,閉目沉思起來,良久,她睜開眼睛,問道:「前些日子本宮要你注意著宮裡的異動,可有找出什麼異常?那些是可用的,那些是偷奸耍滑的,還有那些是別人的……可都有眉目了?」
「有了呢,奴婢讓幾個盯著了,後殿里的……」碧芳一五一十地稟告起來。
「很好,」蕭婉讚許道,「那你如此這般……」
碧芳聽著聽著睜大了眼睛,連連點頭。
過了幾日,三公主和五皇子在給太後娘娘請安的路上偶遇了周孝帝,周孝帝瞧著這大雪紛飛的時候,三公主和五皇子被嬤嬤們團成一個球兒抱在懷裡,還打著傘,便問道:「怎麼不坐輦轎?」
「回皇上話,」嬤嬤們抱著自個兒的主子,給周孝帝行了個禮,「瑾妃娘娘說了,那輦轎是讓太監們抬著的,這萬一有人腳下打滑……豈不是要摔著三公主和五皇子?況且那轎子里也冷得很,所以便囑咐了奴婢們將兩位主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抱過來給太後娘娘請安,就這麼幾步路,奴婢們腳下也穿著木屐,還打著傘,不礙事的。」
雖然錦繡宮就在長樂宮隔壁,一炷香不到便走過去了。但是……
周孝帝坐在溫暖的輦轎上,往他們來路看了一眼……
這是一條冰路,雪雖然是掃開了,但顯然掃得不太乾淨,地上還有細碎的冰,而且掃開的面積也小,估計只夠兩人通行,想也知道,這種路若是抬轎的太監一個不慎……
周孝帝沉下臉來。
「父皇……」**的聲音從厚重的披風裡面傳來,「**見過父皇——只是外面太冷,母妃千叮囑萬囑咐不能露出頭來,**不能親自給父皇行禮了……」那清脆的童音里滿是憾意。
「呵呵,」周孝帝輕笑,從輦轎中走了出來,「這有何難,到父皇的轎子里去不就好了。」御轎的確寬廣無比,不說加上三公主,就是加上宮裡所有的皇子公主,也不會顯得擁擠。
但是,御轎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坐的,若嬪妃們坐上去了,明日早朝估計就要傳出皇帝的荒唐之名了。
「可是……」
「有什麼可是的?」周孝帝將人抱了過來,轉身往御轎走去,「將五皇子也抱過來。」
周孝帝用御轎將三公主和五皇子送到了長樂宮,給太后請完安,又送回了長樂宮。
只是……
周孝帝在溫暖的御轎里正和一雙兒女說著話,突然外邊不知怎的,御轎一個傾斜,哐當一下,落了下來,轎內的一大二小瞬間撞成一團。
周孝帝的背部狠狠地撞在柔軟的靠墊上,而三公主和五皇子則狠狠地撞在周孝帝的肚皮上,撞得他胃液一陣翻滾。
「父皇父皇——」
「父皇——」
「沒事沒事,」周孝帝柔聲安慰道:「朕沒事,**和晰兒不用擔心……」
裡頭周孝帝正柔聲勸慰著,但外頭的汪得祿的臉都綠了,他一進這錦繡宮的們便覺得不對,冷冷清清的,一個值守的宮人都沒有,而且這院子里的雪……都快漫過膝蓋了,這種路,看不清地下是什麼,他自己走著倒沒什麼,但抬轎的太監若一個不慎……偏偏兩旁的走廊又過不了御轎。
你說什麼?讓裡頭的皇帝和兩位殿下在這麼冷的天里下來步行?你腦袋還要不要了?
沒法子,只能讓他們不斷往前了,希望這雪地里沒埋什麼東西……
事不隨人意,沒走幾步,便有一個太監被地下的不知名東西絆倒了,連帶著這轎子也是一滑,重重地落了下來。他縮頭縮腦地站在御轎邊上,好像還聽到了裡頭的驚呼聲……那一男一女的童音里也帶著泣音……
汪得祿覺得脖子一冷。
「什麼回事?」比冷風更冷的周孝帝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回皇上話,」汪得祿不敢隱瞞,「是一個抬轎的太監被絆倒了。」這麼厚的雪,也看不清地下是什麼。
被絆倒了?周孝帝掀起窗帘——外頭白雪皚皚,零星的小樹也被壓彎了腰,幾個太監跪在雪地里,半個身子都已經看不見了。
這麼厚的雪,也不知是幾天沒掃了,而且他們進來了這麼久,這會兒居然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偌大的錦繡宮裡,一片沉寂,好像就只有這麼一小群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的小腦袋瓜也湊了過來,一看到外頭的情景,馬上就撇嘴角,道:「哎呀,怎麼可以走這裡呢?昨日肖嬤嬤還在這扭了呢,碧芳嬤嬤說,這兒不可以走的。」
周孝帝瞬間黑了臉。
「皇上駕到——」
一聲唱喏,驚醒了整個錦繡宮。
那些在當值里躲懶的、烤火的、閑磕牙的……統統都顧不得了,從暖和的屋子裡跑了出來。
「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雪白的雪地里,一座明黃色的轎頂,顯得刺目無比……
整個錦繡宮,都慌亂起來,尤其是那些被安排大冷天里掃雪的太監宮女們,更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慌。
皇上……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