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談
林鎮堂本來以為吳英達也會在此處過夜,誰知他吃完后不多久便走了。據雙兒所言,是因為這次事務緊急,必須披星戴月地趕路。
送走吳英達,兩個姑娘都顯得有些疲憊,林鎮堂何嘗不想早點休息。他陪著雙兒檢查了一下院子,順便看了一下馬,就回到了自己的廂房。
林鎮堂沒有認床的習慣,但是今天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四肢舒展,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很舒坦,也更容易思考之後的行程到底該怎麼走。
這一次南下,很多事情是他沒有料到的——一來他本以為可以和師兄一起去雁九,誰知風卓然居然要成親了。二來他沒想到會在啟程前收到那樣的警告——如果那真的是師父寫給他的,他是不是真的不應該去雁九?可是如果不去雁九,他又上哪去找師父?沒有師父的指點,他這好不容易求來的三年豈不是白費了?然後就是這林間的房子,這兩個氣質脫俗又神秘的女子——他腦海里慢慢浮出潤心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嘴裡發出不屑的嘖嘖聲,他還真沒見潤心正眼瞧過自己幾回,他自認還算有些魅力,到潤心那裡,居然不如那個土漢子吳英達。
「想她幹嘛。」林鎮堂自言自語,「現在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都不知道師父會不會在雁九,還考慮人家。」林鎮堂翻了個身,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更睡不著了。加上秋老虎作祟,他在床上翻來翻去更加燥熱——好吧,他無奈,那就出去走走吧。
這幾日月亮都很好。潤心坐在小院里,手邊是一杯安神茶。她從小就有失眠的毛病,沒有安神茶根本就難以入眠——她也不喜歡月亮。因為月色越好,越是清明,她越睡不著。
她不喜歡住在這裡,可是周夫人命令她必須在這裡住下——已經住了一個月了,今天吳英達過來,終於給了她一個準信,說魚兒已上鉤——是不是說,幾日之後只要林鎮堂和吳英達一走,她就可以離開這個杳無人煙的地方了?
只是林鎮堂到底是什麼人?她向來對外人不感興趣,可是看林鎮堂不像以前對付的那些人,他善良有禮,對人也真誠,不似以前那些罪有應得的惡人啊。她正想著,突然聽到後面有人輕輕的腳步聲,她心中一緊,手也警覺地插入袖口。
「潤心姑娘?」林鎮堂的聲音響起,原來是他,潤心稍稍鬆了口氣,站起身行禮,「林公子,這麼晚,還不睡?」
「姑娘不也是一樣?」林鎮堂在她旁邊坐下,怎麼覺得夜裡的潤心,比白天要平易近人的多?
「恩,」潤心也幫他倒了一杯安神茶,「我有睡不著的壞毛病,公子要是覺得難以入眠,可以喝點安神茶。」
林鎮堂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可她卻彷彿感受不到他的目光一樣,倒完了茶,便又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唉…。。」林鎮堂拿起杯子,看來自己確實是沒什麼魅力啊,「潤心姑娘就這麼討厭我?」
「公子說笑了。」潤心朱唇微啟,卻依然不看他,「潤心與公子毫無過節,為何要討厭公子?」
林鎮堂吸一口氣,雖然覺得丟臉不妥,卻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你,怎麼連一眼也不願意正眼瞧我?」
潤心這下子把臉轉了過來,一雙淡漠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公子果然很俊美,潤心看見了。」隨即收回眼神,只顧自己喝茶。
林鎮堂心裡是又火大又好笑,他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就連山裡的道姑尼姑也不見得有這麼心如止水,矜持如斯。他一口氣喝完了那口安神茶,又給自己加了一杯,「我說,」他根本忍受不了兩個人之間如此的死寂,「你是不是不會笑啊!不要老是一個表情對人啊,你對雙兒也是這個態度么?」
笑?「我…」潤心吶吶自語,「我…不會笑…。」她已經多久沒笑過了?從當年親眼看見父母死在自己面前開始,從她哭光了眼淚受盡了委屈起,就不知道怎麼笑了。她對雙兒…。雙兒活潑可愛,想著法子逗她開心,如果沒有雙兒,她估計連話也不願意說吧……。。只是……她對雙兒再好,卻也笑不出來。
林鎮堂本來還想再問她的,但當他一側身發現潤心雖是依舊冷然,可那聲音里的空洞,她握住茶杯的指節發白,袖口甚至在顫抖都讓他莫名生出一絲擔憂,林鎮堂的目光漸漸移到她的臉上——那臉色竟然比她的聲音還要蒼白無力。
「潤心姑娘?」林鎮堂突然後悔自己剛才心急火燎的提問,「不舒服么?」
潤心彷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看了看林鎮堂,雖然面色依舊是蒼白,卻語氣鎮定,「我只沒發現有什麼事情值得笑。」
「呵呵,」林鎮堂驚訝於她調整情緒的速度,他抿抿嘴,語氣緩和許多,「姑娘要是習慣了笑,就會發現這世上值得開心的事情天天都在發生。」
潤心沒有回答他,她抬頭望了望這月亮,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林鎮堂側眼觀察她,也沒有出聲。半晌,她終於開口說話了,「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應該很難開心起來吧。」
林鎮堂也學著她的樣子看月亮,他笑著回答,「不了解姑娘的人,確實會覺得姑娘你難以相處。比如說,下午初來乍到的我。」
潤心聽罷,驚訝地看著他。她的眼睛不是那種圓圓的杏眼,但在她白凈的臉上倒是十分適合,此時她的眼神不再那麼迷濛,而是清晰的,甚至是滿懷著期待。
林鎮堂看著她的眼睛,「但是在下現在,卻是和姑娘聊得很開心。」
潤心轉過臉去,她輕咬下唇,口中吐出兩個字:謝謝。
閑中見月心亦閑,況是清秋仙府間,這是林鎮堂此時最大的想法。他自己也想不到居然能和潤心這樣性子的人月下品茗。突然潤心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條不知道什麼時候抽出來的白綾,「誰!」她冷冷地喝道,眼睛盯著小院外面,那片樟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