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隨我上神界
山脊上翻騰的積雪停下了,天地間又恢復了寧靜,而整個天山宮周圍,覆蓋了厚厚的積雪,連僅剩的那片森林都埋沒了。
「主子去哪兒了?」清淺的聲音忽然響起,將驚魂未定的眾人拉回了現實之中。方才那一切發生的太過倉促,叫人措手不及。好在青一真人引領得當,才將這災難遏制住了。
只是,魂鳶卻不見了。
一旁,青一真人拂塵輕揚,一臉嚴肅的掃視眾人,眉頭蹙了蹙。
魂鳶定然是去天山之巔尋雪蓮了,只是…雪崩過後,那雪蓮只怕已經…
「本王在這兒!」清冷的女音從高處傳來,將青一真人的思緒打亂。
眾人的目光望向房檐之上,只見那一襲白衣的女子,銀髮微亂,手中卻拿了一支殘花。
青一真人的目光一緊,緊緊盯著她手裡的雪蓮花,半晌才道:「天意啊!」他的語氣里諸多無奈,聽得魂鳶蹙眉。
素白的衣袖輕揚,那女子從房檐上一躍而下,輕靈落地。
燁華四人急忙圍上去,在她身後立成一排。
「老東西!雪蓮花本王取回來了,現在,你也應該履行你的諾言,救人了吧!」魂鳶的話音略冷,半帶威脅。
而青一真人卻是將眉頭蹙得更緊,嘆了一氣,「不是貧道不願救!」
「別告訴本王你救不活!」未等青一真人說完,魂鳶的身影一閃,便湊到了那老者身前。素手擰起那老道的衣襟,一雙寒目逼近,冷冷一笑,「你可知道,戲耍本王是什麼下場?」
那人渾身一震,顯然是被那女子的氣勢驚住了。猶記得初見魂鳶,是在十幾年前,天山頂上的鎖妖塔外。那女子也是似今日一般,著一身白衣,銀髮輕舞,無比狂妄的從鎖妖塔中步出。還將鎖妖塔外的結界破開了,放出了所有的妖怪。
那時,青一真人便意識到,那女子已經不是冷笑奴了。只是未想,她竟然是神界的上神,魂鳶。
更沒有想到,她會與妖怪為伍,與天山為敵。
「貧道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分欺瞞。」他深知激怒魂鳶的後果,也許整個天山都將毀於一旦。而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籌碼能夠要挾她了。因為,魂鳶手裡的殘花,根本沒有辦法讓那叫做蘭逸塵的男子起死回生。
青一真人眼裡滿是真誠,看得魂鳶微愣。半晌,素手鬆開,那人後退半步,將手裡的雪蓮花往空中一拋,「那麼,本王便血洗天山,叫這裡所有人,都為他陪葬。」
她的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傳到了每個人的耳里。
她說要血洗天山,叫所有人為蘭逸塵陪葬。千情著實驚呆了,一雙美目緊迫的盯著魂鳶,思緒百轉千回,無端生出佩服之意。她從未見過魂鳶這般的女子,竟敢揚言血洗天山。而且,是為了一個凡間男子。
其實魂鳶更想說的是,血洗整個人界。只是,念及長安城裡的納蘭稽,便打消了這念頭。她的要求不高,只要蘭逸塵能活過來,千面能夠回到她的身邊,難道就這麼難嗎?
青一真人的臉色大變,而一旁的二師叔已經忍不住拔劍了。
天山眾弟子再次繃緊了神經,行動利索的將魂鳶五人包圍起來。這樣的變故,是燁華沒有料到的。
「我們不會葬身於此吧!」千情低聲問道,與清淺以背相對,亦是警惕的看著圍住他們的天山弟子。面對如此場景,燁華與逍銀相對沉穩些,只是淡漠的掃視了一圈,等著魂鳶說話。
那女子唇角的冷笑未絕,隨著雪蓮花落地,魂鳶道:「憑你們,也想阻止本王?」她的眸中寒光迸射,心裡更是一片清涼。
「這雪蓮花已殘,靈力不復,貧道實在無能為力。」青一真人俯身撿起地上的雪蓮,語重心長的道。爾後深深的看了魂鳶一眼,接著道:「貧道自知阻止不了妖王您,只好以命相搏。」
他的話剛落,便有一道白影從天山宮殿之中步出。
修長的手指挑起垂在胸前的白髮,一道清淺溫潤的男音響起,「天山美景,都被你們給敗壞了!」
妖孽的面上揚著淺淡溫潤的笑意,他的到來,卻是叫眾人驚愕,彷彿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魂鳶的身形一愣,青一真人已抬目向那台階上看去,只見一名身穿白衣,銀髮垂腰的男子,遺世獨立。
那身形縹緲,周身神氣繚繞,一看便是非凡之人。只是,那張臉,竟然與殿內放著的屍體,一模一樣。
「戰神噬影!」燁華蹙眉,目光不深不淺的看著那台階上的男子,幽幽地道。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幾日前與他們約戰無稽山巔的神界戰神,噬影。
只是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從天山宮正殿出來。
燁華的話一落,再次將眾人驚住,爾後唏噓聲頓起。魂鳶也終是回身,目光輕抬,與那台階上的男子對上。
「怎麼?莫非噬影將軍,是來阻止本王的?」她的美目輕眯,將那男子上下一番打量。若非早就見過噬影,只怕她會將那男子,當做千面。莫名的,心裡的失落感將她整個人包裹,一雙美目也更為清冷,面上最後一絲笑意,也泯滅了。
反之,噬影面上卻是春風滿溢。他踱步,向魂鳶過來。
薄唇輕啟,清朗的嗓音道:「我有辦法讓他起死回生,妖王是否可以考慮一下,放棄方才的想法?」他怎能讓她血洗天山?天山乃是神界在人界的眼線,亦是為了維持人妖兩界平衡的關鍵,豈能因為魂鳶一句怒言,便將整個天山毀於一旦。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魂鳶的作為,惹惱了上古大帝。
「你有什麼辦法?」魂鳶冷笑一聲,她已經信錯一次,豈敢再信錯第二次。
那人的步子頓住,英挺的眉眼平展,和煦的笑著,「妖王殿下,可聽過玉髓?」
「玉髓?」魂鳶的目光微微一顫,微微移動,對上噬影的雙目。玉髓乃是上古大帝的寶物,世間鮮有人聽說,但魂鳶卻是知道的。只是這玉髓有何作用,她卻不知。因為從未見那男人使用過。
「妖王若是信我,那麼現在就去殿中,將那男人的身體帶上,與我去一個僻靜之地如何?」他的笑意漸漸斂去,目光變得深沉,神情也嚴肅些許。
他的話再次動搖了魂鳶的心,她要的只是讓千面回到她的身邊。若是真如噬影所說,那玉髓當真能夠救活千面,那麼,她願意一試。
更何況,噬影還不忘補了一句,「若是我未能救活他,你再來血洗天山,也不遲。」
他說的一點沒錯,所以魂鳶應下了。轉目看了一旁的燁華一眼,那男子便明了的閃身躍出了重圍,入了天山宮正殿。
而青一真人這才回過神來,打量著噬影,心裡是說不盡的感慨。還以為自己直到老死,羽化登仙,都見不到上界之神一面。沒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見到了。眼前的男子如此年輕,如此俊美,竟是神界的戰神!
面對周遭敬佩仰望的目光,噬影不為所動。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魂鳶身上,隨著她的動作,緩緩移動。
「走吧!找個僻靜的地方!本王倒想看看,你是如何讓他起死回生的。」魂鳶側目,對上他的雙目,微微一愣。噬影的眼神十分溫柔,讓她生出了某種錯覺。心裡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魂鳶卻沒有伸手抓住,只任之溜走。她對眼前的男子,沒有一絲好感,卻也並不感覺厭惡。若說她為何如此冷漠,全都因為噬影是那個男人的下臣。
魂鳶的步子輕移,圍著他們的天山弟子便齊齊向後退去。
面對如此場景,魂鳶不禁嘲諷的揚了揚唇。人就是這麼虛偽,明明怕的要死,卻還是死要面子的挺著身板往前沖。
青一真人揚手,天山所有弟子才將長劍回鞘,隻眼睜睜看著那女子移步向天山宮門外走去。
燁華已經扛著蘭逸塵的身體,等在宮門前。而逍銀幾人則是緊跟魂鳶身後,一併往殿外步去。
未等青一真人回身,那幾道身影便消失在天山宮門前,似是從未來過一般,只餘下清風從宮門外吹來。
而天山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一日之內,避開兩劫,應該算是大幸了。
——
天山腳下的深林之中,逍銀四人閑閑的等在林中,而魂鳶與噬影以及蘭逸塵的身體卻不見了。他們只遵從旨意,等在這裡。
而天山一處斷崖之間,寒風呼嘯而過,兩道背影相對而立,蘭逸塵的身體靜靜安放在地。
魂鳶蹲下身去,素手輕輕撫上那男子的眉眼,只覺一股冰冷,襲上心尖。蘭逸塵的眉眼已經生硬,仔細些瞧,還能瞧見幾顆冰粒子。他是真的死了,面色慘白,實在難以想象還能活過來。
「妖王殿下,倒是對千面情深不悔。」噬影的眼帘壓下,目光垂落在他們兩人身上。語氣輕淡,聽不出悲歡。唯有他自己知道,心裡那鈍痛,讓他萬分難受。
魂鳶沒有抬頭,只是溫柔的看著地上的男子,緩緩收手,「他是第一個護我的男子。」她的聲音略輕,噬影卻聽得十分清楚。
魂鳶腦海中縈繞的,是在岩谷,收服鳳鳥的場景。她不會忘記那個將她護在身下的男子,亦不會忘記那個與她相對而坐,一併烤火的男子。
「是嗎?因為他先遇上你,所以你對他便上了心?」是這樣嗎?若是換做他先與她相遇呢?魂鳶也會如現在待千面一樣,待他嗎?
他的話讓魂鳶微驚,這一點,她從未想過。若是換做當初遇上的第一個人是夜狂,那麼現在,她還會愛上千面嗎?
這樣的念頭閃過,魂鳶蹙了蹙眉,不禁輕合眼帘。她這是在想什麼?事到如今,一切都成定局,多想無益。
「你不是說,你能救他嗎?」她睜眼,目光定定的落在蘭逸塵身上,絲毫沒有移開的意思。
而噬影,站在一旁,輕輕斂起眼裡的失落,笑道:「玉髓在大帝手中!」
他的話落,魂鳶回目,一記眼刀飛去,那人卻是避也不避。
「你什麼意思?」魂鳶心中略略不安,似是猜到了什麼。只是,她不敢肯定。
然而,事實證明,她料想得沒錯。
噬影道:「不如妖王隨我去神界走一遭,親自去取!」他說這話時,一直在笑,而且十分從容。儼然將魂鳶逐漸轉黑的面色視若無睹,他的目的,魂鳶也算明白了。
她緩緩起身,素手拂過衣袂,眼帘輕抬,問道:「這是他的意思?」
「不是!」
魂鳶想笑,也真的笑了,極冷地。
「本王不想去!」她的目光移開,平視前方。心裡卻是無端失落,眼帘低了低,掩去那異樣的眸光。
這些細微的動作,噬影看在眼裡。他唇角的笑意又生,不禁上前一步,抬手搭上那女子的肩膀,「你撒謊!」他毫不避諱的戳破她的謊言,而魂鳶的心也是一顫。
抬手揮開那人的手,她回眸對上他的眼睛:「你好像很懂我的樣子!」不知是否是心虛,她看著噬影的目光有些閃避。那張臉與千面夜狂一樣,但是那眼中毫不避諱的深情,卻是讓魂鳶難以直視。她可從未與噬影有過交集,實在不明白,他眼中的深情,從何而來。
就像當初,夜狂眼裡的戲謔與冷漠一樣。似乎是與生俱來的,讓魂鳶困惑。
「我當然懂你!」因為從他有記憶起,魂鳶的身影便徘徊在他腦海之中。而那股愛慕之情,也似是與生俱來一般,早已根深蒂固。
也許,魂鳶不明白,但是噬影自己卻是十分清楚。
他的過去,他的將來,他都知道的。
他的話讓魂鳶一愣,而後她眼中流露出一絲鄙夷,「是嗎?那你可知本王現在在想什麼?」
「想殺我!」清朗的男音,絲毫沒有猶豫。
魂鳶微驚,目光忍不住輕顫。她的確是這樣想的,沒想到被他看穿了。
「阿鳶,你其實,並不難懂。」無端的溫柔,就好像銀髮的夜狂。他知道魂鳶的脾性,雖與幾千年前相差甚遠,卻也保留著相似之處。
她有時候就像個刺蝟,將自己偽裝起來,生怕被人看穿。而一旦被人戳中要害,就會起殺心。這就是如今的魂鳶,沒有安全感,亦或者是不信任任何人。
除了千面,也許現在,還多了一個夜狂。因為那兩個男子,在她的心裡都佔有一定的地位。她還是她,選擇相信一個人,便會傾其所有的相信。
「好好想想吧!隨我上神界,親自討要玉髓。還是說,你打算讓千面一直如此?」噬影的話傳進魂鳶的耳中。
她蹙緊了眉頭,不禁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眼帘輕合,她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