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程海旭
李同學從沒見過程海旭如此低眉垂眼的溫怒樣子，沉靜得如死潭的水，卻又洶湧得如狂暴的海。
周彩娜的手腕被程海旭牢牢擒住，李同學右臉才免受皮肉之苦。
她呆愣得看著面前臉色越來越沉的程海旭，心臟沒由來地狂跳。
「程海旭，放手，你捏疼我了。」周彩娜狼狽地掙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她眼中浸滿委屈和不甘。
程海旭嘴角輕扯，周彩娜的掙脫對他毫無影響。左一和右一見程海旭臉色難看，都在一旁站著不敢上前勸阻。
「疼？原來你知道疼，那你剛才那一巴掌下去她就不知道疼了嗎？」程海旭嘲諷地冷哼一聲，這才狠狠甩開她的手腕。
周彩娜被甩開后因慣性險些沒站穩，左一連忙扶住她以免她摔倒。此時周彩娜全無剛才那股教訓人的氣勢，只楚楚可憐地依偎在左一的攙扶下。一雙含滿水霧的眼睛更是眨也不眨一下地盯著程海旭，滿目心傷不言而喻。真是天可憐見。
「程海旭！你居然為了她這麼對我！她都有車進了你不知道嗎，你還護著她。」只是片刻的楚楚可憐瞬間被歇斯底裡間摻雜哭腔的控訴攪碎得連殘渣都不剩。
李同學被她尖銳的聲音震得后槽牙都在發癢。
可惜程海旭全然不受動搖，他板著臉，先是快速從頭到尾掃了一眼李同學，確認她無礙，緊接著便一個縱步上前擋在李同學身前。「周彩娜，我最後告訴你一遍。不許你再找她麻煩，再有下次，我不介意破了不動女生的原則。」
周彩娜被他義正言辭的態度嚇到，或是被氣到了，手指顫抖地著他『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下半句話來。
程海旭卻早已不耐煩，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撿起地上的兩瓶水，將瓶身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塞回李同學懷裡。之後就把依舊呆愣智商不知神遊何方的李同學拖走了。
後來李同學隱約聽見一陣撕裂的尖叫聲，不過當時由於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程海旭推在自己後背的手上，所以自動將其劃分為幻聽了。
快速閃進教學樓里的兩人一陣尷尬的沉默。
李同學惴惴不安地眼睛都不知要看哪好。尤其是程海旭的手還輕撫在她的後背上，隔了一層夏季校服短袖，一層冬季校服長袖，手的溫度還能灼燒皮膚到這種程度，是李同學未曾體會過的。
她的心臟早已跳的超頻，呼吸也略微急促，未察覺連臉頰都透出一層稚嫩的粉。
「謝謝你……」李同學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明明從早上開始有那麼多想要和他說的話，可是現在卻一句完整句子都念不出。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就叫我。」
程海旭幾不可見地偏頭望了她一眼，看她面頰緋紅，眼神飄忽不定，胸脯起伏節奏較平常快了幾拍。將一切收在眼裡的程海旭只覺得從早上積在胸口的一股悶氣須臾間風過雲清，雨過天晴。『原來這小不點也會害羞，難得。』心中蕩漾而過的想法不自覺讓嘴角上揚，心情沒由來地好。
李同學看到程海旭雲開見日的表情趕緊移開視線，心裡忐忑不安，尋思著他是不是給氣傻了。剛才還怒氣衝天的修羅樣，現在就一臉桃花盛開，難道這就是書里常說的青春期少年無時無刻的思春景象？真是不巧，居然讓自己撞上了，這可怎麼辦。李同學越想越混亂，變得更加沉默。
程海旭見李同學這邊半天沒了動靜，於是總算回神了。認真瞥了她一眼，看李同學一臉糾結地嘴裡嘟囔著什麼。
「你怎麼了？」他不由得問。
突然被打斷思緒的李同學一個激靈抬起頭直視程海旭，只見他眉頭輕挑滿臉疑惑地看著自己，於是連忙擺手說道，「沒……沒什麼，不用在意我，你繼續思春，繼續。」
程海旭瞬間跳開一米遠的距離，臉上隱約泛上幾分燥熱。
「思春？你哪隻眼睛看我思春了！」程海旭近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看他此刻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樣子分明就是心虛的表現，李同學體諒地敷衍著，「好好，你沒思春。」
「喂，你什麼眼神。」
「沒什麼啊，可能是我看錯了，你沒思春嘍。」
「我不是剛才就在說了……不許再說思春這個詞了。」
「……」
兩人一路打鬧著回到教室。李同學鬆口氣，兩人間的尷尬總算消失。
走到自己位置的李同學赫然發現，自己的課桌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一陣納悶。
小丟從教室後邊走過來。
「剛才我同桌跟老師說看不見黑板，於是周彩娜就突然說你已經同意和她換座位了。我還奇怪呢，周彩娜什麼時候連班裡雜事兒都管了。總而言之，你的座位往後移了一個，和我是同桌了。」
程海旭聽言頭上青筋都若隱若現地跳動著。
這時周彩娜也走過來。
「李同學，真不好意，你的座位往後移了一下。不過這位同學是真的看不清黑板，我想你不會介意吧，畢竟這也是助人為樂嘛。」周彩娜聲調不高不低，剛好能以她為圓心，半徑延長到前後兩桌都聽見了的樣子。這時換座位的那個同學正好也回到座位上，滿臉抱歉的期待看著李同學。
程海旭緊緊抿住嘴，拳頭捏得指節泛白。「周彩娜……」他布滿陰霾的聲音好似摻雜著冰碴，讓人全身發冷。
周彩娜無視程海旭威脅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我，臉上無懈可擊的笑容近乎完美，任誰都會被她善解人意熱心助人的樣子所柔化。
「我……不介意。」
「她介意。」
李同學和程海旭同時脫口而出，這讓周彩娜毫無準備。她本以為有這麼多同學為自己撐場，而且自己打出熱心牌就算程海旭心有不願也無能為力。沒想到他居然不顧周圍人就這麼強硬地護著她。
周彩娜唇角微顫，貝齒咬住唇邊用力，似乎極力地在控制自己。
李同學錯愕地看向程海旭，她都已經妥協了，難道程海旭是想硬把這件事駁回嗎？
程海旭感受到李同學的目光，卻未回視她。周彩娜想要把李同學和自己的座位拆開，好拉開兩人的距離。最近的眾多事件本來已經讓他夠焦頭爛額了，和小不點相處已有些許隔閡，所以拉開距離是他絕對不想發生的。他牢牢瞪住周彩娜，只等擊破她的任何小計謀。
「上課了，趕緊回到座位上！」
不巧班主任隨著上課鈴走進了教室，遣散了聚在一起的學生。
混亂間，李同學小心地扯了扯程海旭的袖口，小聲說，「沒關係了，我做後邊也沒事兒，算了。」
聽此程海旭終於轉過頭，他眉頭皺起，眼中濃濃的一層陰鬱像是一片薄刀剌破了李同學的手指。疼痛清淺，卻陣陣痛心，絲絲抻肉。
李同學被他這麼一個對視搞得心緒繁亂，以至於小丟攬著她的手臂和她回到座位上她仍沉浸在那一個眼神的含義中。
那之後直到放學前，程海旭和李同學沒再有任何言語甚至眼神上的交集。
此刻李同學才深深意識到，一個地理位置的變化讓自己離開了多麼有利的陣地。
這邊的煩惱還沒結束，下一個煩惱又接踵而來。
放學沒幾分鐘，李同學還沒收拾利索，車進的簡訊就進來了。
『學校南門等你。車進』
李同學盯著屏幕發獃，小丟下意識靠過來瞄了一眼。
「車進？」她問。
李同學點頭。
正背起書包準備走的程海旭背影隨之一震，隨即隨著淺淺的一聲嘆息，他風一樣毫無停留地走出教室。
「正好，你別忘了問他。」小丟興緻高漲。
「問什麼？」
「就是早上，他說你是他女朋友的事兒啊。」小丟翻了個大白眼給她，「你記憶力衰退得厲害啊。」
「啊，對，我要問清楚。」李同學滿臉認真。
「怎麼，如果他真的想要你做他女朋友，你準備答應嗎？」
「怎麼可能是真的，他一定是鬧著玩的。我們倆幾乎不認識對方。」
「萬一，要是萬一他是認真的呢。」小丟追問，「你要和他交往嗎？」
這個問題可問住李同學了，她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是真的。
「我不知道，可能會拒絕吧。」
「啊？」小丟一張嘴大開著，下巴似乎下一秒就能咔嚓一聲脫臼，「拒絕？！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初戀體驗啊，而且對方是品質超優的上等小鮮肉。」
小丟凶神惡煞地兩手抓住李同學的肩膀，用力搖著，「要是他說想和你交往，你就毫不猶豫地接受。就算他沒說要交往你也要想辦法勾住他，不然明天就不要來見我，聽到沒！」
李同學被小丟搖晃得五臟翻滾，頭來回擺動，看似是在點頭。
小丟這才滿意地鬆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上吧，搞他！」
小丟語氣和到窯里找姑娘的大爺一樣，聽得李同學恍恍惚惚。
她逃命似的跑出教室，往學校南門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