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3(上)
第二天,海倫娜在吃早餐時聽說,威斯頓先生天不亮就離開了,不算很意外的是,老霍華德先生也堅持同他一道前往倫敦,顯然他認為自己有義務隨時對這位年輕人的行事提一些必要的建議,以確保事件的發展不會失控。
大家對此都很理解,畢竟他的老朋友格蘭瑟姆男爵已經病重,而這又是這樣嚴重的一件事情,威斯頓家現在確實也需要一些幫助。
年輕的菲茨威廉·霍華德先生對此一言不發,保持著一貫的面無表情的風格。但在早餐后出發時,女士們對他卻有了新的看法。
昨天的馬車已經換成了另一輛豪華馬車,造型優美的白色車廂上雕刻著洛可可風格的圖案,並飾以金色花紋,車上醒目的裝飾著藍白二底色上鑲嵌金色紋樣的霍華德家族徽章,因為已經是溫暖的五月,玻璃窗上掛的是輕薄如煙的白紗簾。
最初女士們都不明白主人為什麼要連夜換上這樣招搖的一輛馬車,但上車后不久,海倫娜就發現,不知道是因為紫紅色絲絨包裹下厚厚軟軟的座椅和靠墊起了作用,還是因為馬車的設計製造更加精巧,總之旅行的顛簸不再像昨天那樣難以忍受了。
旅行一舒適起來,兩個侍女就忍不住開始議論起這位年輕的霍華德先生來,雖然她們昨天剛剛才那樣議論過他,但讚揚的話一旦開口,這位先生的好處就越來越多的被發掘出來了。
「……要我說,霍華德先生的傲慢並非不可理解,他是老霍華德先生唯一的繼承人,他們擁有幾乎半個漢普郡,主宰著多少人的生活,承擔著多重的責任啊,這讓他不得不更加謹慎和嚴肅。」
「何況,老霍華德先生幾乎從來沒有操心過家庭和莊園的事務,他更喜歡做一個博物學家,大家都知道,在霍華德夫人去世后,整個家庭的所有事務就全都交給了當時才18歲的菲茨威廉·霍華德先生,他不得不承擔起一切責任。」
「所以男爵才這麼欣賞年輕的霍華德先生,我曾經聽到管家文森特先生說,他相信男爵很希望能促成……」侍女貝拉突然發現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有點失禮,畢竟,一個下人不應該議論主人家的事情。
這兩個侍女是格蘭瑟姆男爵派來在旅途中照顧海倫娜的,因為目前的變故,死而復生的馬修·威斯頓先生以主人的身份命令她們暫時就跟隨在海倫娜身邊。一路以來,她們跟海倫娜已經很熟悉了,海倫娜聰慧善良,為人慷慨,很好相處,而且喜歡讓她們儘可能隨意的說話。
海倫娜微微一笑:「我想不光是格蘭瑟姆男爵,一定還有很多家中有年輕姑娘的紳士都希望把霍華德先生變成自家的親戚吧?你們好像說他每年有一萬鎊的收入,這大可以讓他好好挑上一挑了,哪怕他對每個姑娘都板著臉也沒關係。」
「那只是莊園的收入,還不包括他們的工廠和來往於美洲和亞洲的商船,那為他們帶回不計其數的財富。」
大財主啊……這倒是個好的投資渠道,到了明年,做慈善醫生就得往火坑裡填錢,總不可能只靠著把那一萬鎊的嫁妝。無論穿到哪裡,穿越女的第一要務都是掙錢,現代社會讓女人們都很清楚,經濟獨立才是女性唯一的依靠。
何止是霍華德家,整個英國這時都正在快速發展,大量積聚財富,在好不容易踏出長達千年的黑暗中世紀之後,開始穩步走向十九世紀的鼎盛時代,帶領整個西方世界的復興,而封建時代曾經維持了千年輝煌文明的東方,衰落的種子卻早已播下……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國家和民族就像人一樣,有著自己的性格和命運,興衰成敗,往複交替……范小予心中泛起強烈的無力感。
「貝拉,你聽說了嗎?兩年前,霍華德先生的妹妹結婚時,原本有父母早就為她準備好的兩萬英鎊嫁妝,但霍華德先生心疼妹妹,又拿出五千英鎊,最後霍華德小姐帶著兩萬五千英鎊的嫁妝結婚了。」
不怪侍女們眼中冒出艷羨的小星星,這年頭英鎊值錢,簡愛辛辛苦苦當家庭教師一年的工資才三十英鎊而已,兩萬五千英鎊就是一筆巨款,有這麼大筆嫁妝,霍華德小姐面前肯定有大把結婚對象可供挑選,最後出嫁得相當有底氣。
「沒想到霍華德先生還真是個好哥哥。」
「是啊,霍華德先生家的僕從們都說他是他們見過最寬厚仁慈的主人。」
「這麼說來,我們得到的結論就是,菲茨威廉·霍華德先生是一個擁有足夠多優點,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把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
「哎呀!奧古斯汀小姐!你可真夠調皮的!可是,可是又……」
「可是又形容得很貼切,對不對?」
大家低聲笑起來。海倫娜帶著背後說人壞話的心虛感往窗外看去,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的霍華德先生正好也往馬車裡看來,不過,下巴依然抬得很高。
傍晚,馬車駛進一條整潔優美的林蔭道,兩旁是起伏的低矮山丘,稀疏的森林中有鹿群和兔子跑過,因為之前聽說了主人家的富有,海倫娜腦補中的蘭頓莊園會是那種宏大壯觀卻冷冰冰的灰色城堡式建築,但在馬車轉過最後一個彎,夕陽下的蘭頓莊園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她的忍不住驚訝地讚歎了一聲。
修建整齊的廣闊草坪上坐落著一座佔地面積不小的三層白色建築物,外觀既典雅莊嚴又充滿韻律感,正面大門處的一排羅馬式白色立柱是它唯一顯得莊重的地方,而屋頂和窗戶的裝飾優美大方,毫無古板和陳腐感,整棟建築此時在夕陽下呈現著溫暖的金黃色,給人一種很少有大莊園能帶給人們的溫馨感。
建築物後面是一座綠樹蔥蘢的小山丘,四周則稀稀落落種了一些姿態各異的樹木,建築物正前方的草坪上,一座噴泉水池直接與蜿蜒穿過整個草坪的小河相連,溪流上有一座小石橋。
馬車駛過石橋,在噴泉前停下,女管家海德太太領著僕人在大門迎接主人和他美麗的客人,霍華德先生親自扶海倫娜下車,依然面無表情的說:「歡迎來到蘭頓莊園。」
海倫娜的房間布置得無可挑剔,處處流露出主人家的周到體貼和優雅品味,房間在二樓,窗外就是噴泉水池和一覽無餘的草坪景色,管家海德太太說,這都是老霍華德先生特意吩咐的,看來這位老先生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愧疚和憐惜之意完全發自真心。
海倫娜猜想,他可能就相當於中國古代大媒的角色吧,婚事中間出了風波,委屈了人家姑娘,他覺得自己有責任。這是一個可愛的老頭,海倫娜給他下了這個結論。
第二天吃過早餐之後,很想直接鑽主人家書房的海倫娜規規矩矩坐在主人家的起居室里,因為原本那個海倫娜的本能告訴她,貴族淑女就應該是這樣的。
這是一間非常軒敞的起居室,位於宅子一樓的西南角,所以從西面和南面的窗外可以看見大片美麗景緻。霍華德先生在書桌后處理文件,回複信件,還不時拉鈴喚來男管家和僕人詢問莊園內的一些瑣事,所以傳言完全是真的,雖然父親建在,但年輕的霍華德先生卻已經承擔起了家主的責任。
海倫娜看看那位一直忙著的先生,乾脆走到窗前,欣賞起景色來,正在想怎麼才能把話題引到書房上,海德太太忽然來到門口,通報斯賓塞先生的來訪。
不等她通報完畢,一位年輕的先生已經走了進來:「菲茨威廉!聽說你回來了!」
霍華德先生似乎沒有想到對方這時會出現,擱下筆,卻皺眉看了看海倫娜。
某人保持著用淡淡微笑看向來人的端莊形象,內心對自己躺著也中槍表示萬分不解與不滿。
「我沒想到能有這個榮幸,只出門了區區幾天,卻能得到你這麼熱情的歡迎。」
那位斯賓塞先生對主人這番明顯缺乏熱情的歡迎詞置若罔聞,直接看向站在窗邊的海倫娜,彬彬有禮的低頭敬禮,笑道:「怪不得蘭頓莊園今天好像突然變得親切可愛起來,原來是因為來了一位這樣美麗的客人,菲茨威廉,不知道能否有這個榮幸請替你我引見一下?」
霍華德先生板著臉站起來:「海倫娜·馮·奧古斯汀小姐,這位是我的好友查理·斯賓塞先生。」
「馮·奧古斯汀小姐。」斯賓塞再次敬禮,一臉感興趣的樣子,某人屈膝還禮的同時恍然大悟——感情這位是跑來看海倫娜的,看看窗外晴朗的早晨,這位八卦男是要有多無聊,才會這麼一大早的跑到朋友家裡來看人臉色啊。看來這就是馬修·威斯頓說過的,霍華德先生的那位摯友斯賓塞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