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Chapter 63

78 Chapter 63

老亨特不停的在二樓走廊上經過,雖然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但他彬彬有禮、低沉而歡快的嗓音卻不時飄進沒有關門的畫室:

「……書房還沒有整理好?少爺已經回來了……」

「……少爺吩咐晚餐前不用替他的房間燒好壁爐……」

第一次海倫娜還沉浸在談話的內容中沒有聽見,男爵先生卻自然的停止了交談,露出他那典型的漫不經心的笑容。

所以當老亨特在走廊上第二次提到他家少爺時,海倫娜立刻就注意到了,並且馬上站起來打算去找菲茨威廉。

還好男爵先生嘴角那個充滿調侃意味的笑容提醒了她,她連忙微微屈膝,禮貌的告辭:「既然明天你還要到這裡來參加大家為你舉辦的告別晚宴,那就明天見了。感謝你告訴我的一切。」

男爵先生站起來微微鞠躬還禮,大言不慚的笑道:「現在我敢確定了,美麗的奧古斯汀小姐心中完全沒有我的存在,那麼除了大海,還有哪裡是我能夠嚮往的呢?再會吧。」

海倫娜笑眯眯的答道:「不,男爵先生是我僅有的幾位好朋友之一,我將永遠挂念你的安全和幸福,不過,男爵先生胸懷廣闊,裝著無邊的海洋,也許今後很難還記得我這個渺小的朋友,但我將永遠祝福你。」

「哈哈哈哈……誰能忘記跟可愛的海倫娜談話的無窮樂趣?就算我心中有一片海洋,您的倩影也將永遠停駐於我的航船之上。」

不等海倫娜答話,他已經端莊得體的伸出一隻手:「請吧,我想你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跟你那位高貴的未婚夫談,我也打算去向令兄請教一些問題。」

這時的起居室靜謐空曠,只有菲茨威廉獨自坐在書桌前,隨意的翻看一本賬冊之類的東西,一圈燭光在銀燭台上搖曳成層層疊疊的光暈,映著他平靜的面容,聽見海倫娜的腳步聲,他微笑著丟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不等海倫娜開口就安慰道:

「不用擔心,那些假意爭論不過是為了毫無新意的權力遊戲尋找新借口而已,這是紳士們的事情,甚至不值得你浪費任何一點心情去了解。」

海倫娜一點也不吃驚,既然她跟男爵先生談了這麼久,菲茨威廉一定知道她是去打探消息了。

「不,親愛的,我只是想問,有什麼是我能夠做的?除了順從你的安排回到蘭頓之外。其實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因為我知道,只要生活在你的身邊,那些聲音就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傷害。所以如果還有下一次,請不要再為了向我隱瞞真相而如此興師動眾了,你只需要直接告訴我,並要求我配合就行了。」

海倫娜明亮的雙眼和愉快的笑容令菲茨威廉有點意外,得到鼓勵的紳士相當大言不慚的笑道:「親愛的小姐,我很高興你終於明白了,只要生活在我身邊,就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你憂慮,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儘快嫁給我。」

「是嗎?高傲的紳士,既然你如此自信,為什麼還會擔心我會不顧婚約的束縛,一走了之呢?」

菲茨威廉無奈的笑了:「恐怕這個俏皮話只能用來嘲笑你自己,海倫娜,我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但對你?……你難道還沒有意識到嗎?我曾遊歷歐洲大6,也曾遠航至印度和新大6,卻從未見過像你這樣桀驁不馴的可怕小姐。」

「啊哈!桀驁不馴的可怕小姐?」

海倫娜掙脫他的雙臂,走到鋼琴前,打開琴蓋,琴鍵在她指下流淌出美麗的音色,「我只好把這當做一種讚美了,可惜這位可怕的小姐還盤算著,就算要在主教大人面前親自唱頌歌以示虔誠,她也會乖乖照辦,而且保證要多淑女有多淑女,要多虔誠有多虔誠,絕對不會讓她的未婚夫擔驚受怕,甚至因這位可怕小姐離經叛道的行為而蒙羞呢。」

「好主意。」菲茨威廉的雙眼盛滿了快樂的笑意,「鄉村的教堂太小,無法像那些著名的宏偉的大教堂那樣擁有管風琴,但那裡至少放得下一架鋼琴,你可以邊彈邊唱,約翰`牛頓先生最欣賞的就是淑女們虔誠的彈唱他創作的頌歌。」

「我恐怕你的要求太得寸進尺了,先生,最好不要讓更多人得知你未婚妻的真實鋼琴水平。」海倫娜一本正經的說,

「那麼我更加義不容辭,需要幫助她提高一下鋼琴技藝了。」菲茨威廉坐到琴凳上,伸手把海倫娜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在她額上印下一個不容抗拒的輕吻。

等等,這個名字很耳熟……海倫娜好奇的問:

「對了!男爵先生剛剛也說起過約翰·牛頓先生,他是誰?為什麼我要給他唱頌歌?」

起居室里斷斷續續的琴聲吸引了更多的人,當伊莎貝拉發現他們居然在彈奏《奇異恩典》時,雖然笑了一陣,但後來卻把兩個怎麼哄都無法入睡的孩子也抱過來了,「……聽聽你們的海倫娜舅母那為了愛情而無比虔誠的琴聲。」她這樣說。

伊莎貝拉剛剛也從她的丈夫哈里那裡得知,教會將派出一個德高望重、善音遠播、無論哪一派都無法質疑的老牧師前往漢普郡,考察海倫娜的言行操守,向她佈道,並主持她的洗禮,這就是約翰·牛頓先生。

21世紀的年輕女孩不會認識一個18世紀的英國牧師,但是那首amazinggrace(《奇異恩典》)卻流傳後世,從未斷絕,一直被很多著名的西方歌手演唱,直到21世紀,包括范小予最喜歡的凱爾特女人樂隊(ce1ticwoman)還天籟般的演繹了這首歌。

一直到晚餐時間,海倫娜都一直忍不住跟伊莎貝拉八卦這位傳奇人物:

約翰·牛頓自幼喪母,跟著水手父親走上了水手之路,成年後又參加了皇家海軍,然後像大部分類似出身、浪跡海外,靠冒險求生的年輕小夥子一樣,他長成了一個典型的惡棍,吃喝嫖賭、奸詐放蕩,臭名遠揚,並且干起了罪惡的生意——從非洲販賣黑奴,所以男爵先生才會說「連約翰·牛頓都皈依了」。

約翰·牛頓墮落的生命和罪惡的勾當是在某一天突然改變的。據說他在大海中突遇致命的風暴,在生死之際,他想起幼年時身為虔誠教徒的母親的教誨,認為是上帝在懲罰自己,然後他在電閃雷鳴和驚濤駭浪中聽到了上帝的福音……他活了下來,變成了一位最忠誠的信徒,寫下那首感人至深的amazinggrace,並加入教會,致力於傳播上帝的福音,他後來還寫了很多其他的聖歌和一本名為《彌賽亞》的講道集,一直致力於整頓十八世紀整個社會的頹廢風氣和「日益淪喪的道德」,現在是教會中十分受人尊敬的人物。

「他是位無比虔誠的信徒,一位最慈愛善良的老人,只要看到像你這樣可愛的姑娘虔誠的唱起那首他的懺悔之作amazinggrace,他就會感動得流下眼淚,然後視你為上帝最鍾愛的羔羊。」伊莎貝拉最後相當肯定的總結道。

我很懷疑,這位「道德老先生」對出身名門的年輕小姐去做醫生這種事情恐怕沒那麼容易打發,雖然某位刻薄的大主教試圖搞臭海倫娜名聲還想把她逐出英格蘭的願望最後只落得這麼一個對她輕飄飄的考察作為結局,但一想到要再次面對教會人士的審查……希望約翰牛頓先生沒有長一個陰沉的鷹鉤鼻……

第二天下午,林奇莊園來了不少客人,因為男爵先生只接受在這裡為他舉辦的踐行晚宴,所以一些他在倫敦的朋友也趕來了,人多得可以舉辦一場熱鬧的舞會,而管家和僕人們則進進出出忙個不停。海倫娜注意到客人中居然有多達五位的未婚小姐,有的她在舞會上見過,或者攀談過,有的她則完全不認識。

男爵先生完全被充滿離愁別恨的年輕小姐們包圍了,海倫娜跟查理忙著擠眉弄眼的嘲笑他,後來連克拉貝爾和范妮姐妹也加入了。她們那位據說有可能贏得范妮親睞的表哥暫時離開倫敦回家鄉去了,而范妮看上去已經恢復了過去的狀態,她抬起高傲的下巴四下打量了一下之後說:

「今天沒有舉行告別舞會真是遺憾,以男爵先生的身份來說,這樣的離別太過樸素了,連鄉下也會為最小的借口舉辦他們亂鬨哄的舞會,儘管那裡面充斥著鄉巴佬和只會傻笑的蠢姑娘。」

說起舞會查理就來勁了:

「是啊!男爵先生不能參加我將在萊姆林舉辦的舞會真是太可惜了,我應該舉辦一次像親愛的范妮表妹所說的那種鄉村舞會不是嗎?這次一起到漢普郡的朋友總算多了一些,但還遠遠不夠熱鬧,我打算把周圍的鄰居和鄉紳們都請來,幸好萊姆林有一個最棒的舞會大廳!」

說起這個,查理又轉向海倫娜:「上次我們邀請的那位年輕畫家這次也終於可以成行,他聽說你已經訂婚,還說除了大畫像和訂婚畫像之外,應該再送你一副小畫像,你可以把它裝在懷錶里。」

人們又開始談起城裡的畫家和他們的技巧,誰能用畫筆展示出女士和小姐們最美的一面,在這些低聲喧嘩談笑聲中,克拉貝爾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奧古斯汀先生,親愛的海倫娜要幸福的結婚了,你一定非常欣慰吧?請問在她的婚禮之後,你是打算繼續遊歷,還是回國呢?」

一直沒有發言的海因茨似乎愣了一下,迅速看了克拉貝爾一樣,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並糾結了一秒鐘。

這個對視絕對有問題,海倫娜笑眯眯的打量著他們兩個。

「這要看季節而定。」海因茨已經收回目光,彬彬有禮的說,「海倫娜的婚期未定,而寒冷的冬天即將來臨,屆時可能不便於長途旅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遲明年春天我應該會離開。」

「哦……看著朋友們一個個離開,多麼令人傷感啊。」伊莎貝拉的目光看著男爵先生,似乎很自然的感嘆著,但跟她坐得很近的海倫娜能感覺到她的緊張。

范妮似乎打算接上妹妹的話,但海倫娜連忙向她請教倫敦最新流行些什麼服飾——海倫娜知道這個哥哥,只要有第三個人參與了談話,他就會把談話的責任交給別人。

結果直到晚餐時,海倫娜都在努力替海因茨和克拉貝爾製造談話機會,而且成效顯著,因為大家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喝了點酒,開始妙語連珠的男爵先生身上,沒人留意角落這兩位的低聲交談。

「……哦,遼闊的大海和風情迥異的熱帶大6,無數的財富和傳奇,就在大海的盡頭!可愛的小姐們,無法形容我對你們關心的感激之情,但如果我無法再回到祖國,你們是會無情的將我遺忘,還是憂傷的歌唱我的傳奇?」——這是回應那群依依不捨的小姐們。

——她們會另外找個有錢的丈夫嫁了。海倫娜卻說不定會替你唱首《海賊王》主題曲……世界盡頭的寶藏和傳奇什麼的,莫非你是那註定要海賊王的男人?

海倫娜內心吐槽,淡定的喝了一口葡萄酒,豎起耳朵聽坐在身邊的海因茨跟克拉貝爾低聲交談:

「……一片寧靜美麗的土地,綠色的森林和藍色的湖泊,入夜後,頑皮的孩子們喜歡在古老的城堡里尋找鬼魂……確實很適合玩捉迷藏,但海倫娜小時候曾經被嚇哭過……」

克拉貝爾忍不住低笑出聲,目光璀璨。

老斯賓塞夫人在桌子另一頭很大聲的正色道:「……男爵先生,玩笑話是一回事,家族責任卻是另一回事,您現在是家族唯一的繼承人,責任十分重大,等你安全回到英格蘭,你會需要一個可愛的,出身好人家的妻子,別擔心,我會替你記著這事的——一個配得上男爵先生的姑娘,我在倫敦就認識不少……」

男爵先生仗著酒意,用嘲諷的語氣毫不留情的拒絕了老婦人的好意:「哦!好心的斯賓塞夫人,別替我擔心,或許我會娶一個印度酋長的女兒,她的嫁妝將會是一整船黃金,或者一位中國的女爵士,她的嫁妝是一支裝滿了絲綢和瓷器的船隊……」

——想得美,如果你沒有死在海上的話。中國才沒有什麼女爵士,也沒人在乎你是不是風流倜儻的英格蘭貴族,他們只會當你是來自西方的蠻夷,見個小官兒都得下跪磕頭。

雖然知道他不會往遙遠的中國去,但腦補一下這傢伙在清朝官吏面前磕頭的景象也蠻有趣的,海倫娜偷偷一笑,不動聲色的靠海因茨的方向更近一點兒,因為她好像聽到了菲茨威廉的名字。

「……對命運坎坷的男爵先生來說,一個幸福的婚姻將更加有益,如果能夠得到甜蜜的愛情,他還會出海遠航嗎?看看我們的好朋友菲茨威廉吧,自從跟他深愛的姑娘——令妹訂婚之後,每個人都在說,從未見過年輕的霍華德先生露出這麼多笑容,而且他對所有人的態度都變得和藹親切,連那些曾經冒犯過他的人都覺得他不再像以前那麼可怕了。」

——其實真相是這樣的:自從他拋棄自尊從了我,智商和節操值都被我無恥的拉低了一個段數,哪還有資格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鄙視別人。再跟我混一段時間,這位紳士說不定就形象全毀了。

海倫娜笑眯眯的看了餐桌對面的菲茨威廉一眼,看得他莫名其妙,連連以眼神詢問。

身邊的海因茨微笑著同意了克拉貝爾的言論,但他隨即強調,能得到菲茨威廉的親睞更是海倫娜的幸運,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要沒有菲茨威廉搭救,海倫娜前途堪憂。

——克拉貝爾明明只是想藉此話題聽聽你對愛情和婚姻發表看法,不隨時順手貶低一下自家妹妹很難做到嗎?死心眼的海因茨,看來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海倫娜撐著頭,在各種眼神與大聲喧嘩、竊竊私語中熬到了最後一道菜的上桌,可這時已經12點半了。

菲茨威廉看看眼神渙散的海倫娜,在這道菜吃完之後就提議,為了明天大家的出行計劃保持體力考慮,今天的晚宴應該就此結束。這樣男爵先生也可以好好休息,明天精神飽滿的開始遠航。

客人們當然紛紛表示同意,菲茨威廉、海因茨和主人家哈里·斯賓塞一道,親自將所有客人送到大門,目送他們一一登上馬車離開。

男爵先生留在最後,再次向莊園的主人和他的朋友們告別。海倫娜正和克拉貝爾在大廳里低聲交談,請求她過段時間就到漢普郡玩,陪伴她和伊莎貝拉,男爵先生卻大步走過來,頂著菲茨威廉的黑臉,厚顏的上前擁抱了她一下,帶著酒意用他一貫誇張的方式說:

「親愛的奧古斯汀小姐,我多麼希望能夠再次聽到你用小提琴演奏動聽的音樂,而你製造的青霉素將是我航行中最貼心的保障,我會按你的意願,將霍華德先生和格林的書儘可能的傳播給需要它的人,雖然他們一直嘀咕著還沒有來得及校訂……總之,我將永遠是你最忠誠的朋友和仰慕者,請允許我與你保持通信,讓我可以隨時祝福你幸福健康。」

「那是我的榮幸。如果你在找到一位印度酋長的女兒或者中國女公爵之後還能記得我的話。」海倫娜笑道。

「哦!上帝作證,你原本應該是我的男爵夫人,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男爵先生很開心的看到菲茨威廉的臉變得更黑了,才得意的吻了一下海倫娜的手背,轉身離開。

海倫娜目光卻落到了門外,當克拉貝爾在姐姐范妮的呼喚聲中依依不捨的走向馬車時,海因茨親自扶著克拉貝爾的手,送她上了馬車。

海倫娜來到海因茨身邊,跟他一起目送最後兩輛馬車沿著下山的路遠去,正想說點什麼旁敲側擊一下,菲茨威廉那明顯不太高興的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男爵先生現在成為了倫敦所有小姐太太們心裡的傳奇人物,是嗎?」

——不,男爵先生只是和這個時代的很多英國人一樣,踏上了「全球化」的道路。像克拉貝爾這樣的年輕姑娘當然不明白,事情的本質卻瞞不了范小予。男爵先生之前兩年流亡中,在海外開創了不小的生意,多半是印度的紡織業、煙草種植業什麼的,聽說西印度群島的種植業也利潤不菲,看他上次在印度動亂時寫信的頻繁程度,也跟海外的利益集團有不少聯繫,這樣的生意,不經常親自去照看怎麼玩得轉?遠航還不是必然的嗎。

但海倫娜只是笑著斜睨了這隻吃起醋來像頭笨熊一樣可愛的未婚夫一眼,就拎起裙腳快步向樓梯走去:「別管男爵先生啦,明天我們自己還有一趟旅行呢,像我現在這個狀態,可沒辦法打起精神應付教會的審查。」

菲茨威廉的目光立刻亮了,連忙大步跟了上去:「你看上去確實有些疲倦,讓我送你回房間吧……」

馬車轔轔聲已經去得遠了,海因茨獨自站在夜色中,身姿筆挺,低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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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娜的簡奧斯汀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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